余生_安度非沉【完结】(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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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琼蓦地转头捧着她的脑袋,摁在胸口揉乱了头发:“许琛暮,我紧张。”

  “……里面有什么吗?刀山火海我也去啊,你紧张什么?”许琛暮闷在陆琼怀里,喘不过气来,被这沉甸甸的紧张堵住了呼吸,眼神偷偷瞥向门,毫无动静,里面总不会坐着什么鬼怪,或者说她们犯了事儿,一推门进去就是警察。

  “今天我爸妈要来。”陆琼松开她,径自开门换鞋,神色淡然地如同用橡皮擦过了一样,仿佛刚才紧张地手心冒着冷汗的不是她一般,许琛暮记得刚才被猛地扯入她怀里的悸动,耳廓旁陆琼有两根手指贴在自己耳廓,冰凉,惹得她蓦地脸红了,耳朵哪里是可以随便碰的。

  是她父母今天要来,看看自己如今的情况是这样不堪,记忆等同于尊严,是过去受教育的记忆塑造了一个节制内敛的性格出来,记忆中的知识让人越过阶级,失去记忆就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孩童,没有记忆,她对陆琼的父母没什么记忆,仿佛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牵动这根弦一般,她不知如何去说。

  残存的灯光一般的记忆让她开始在脑中推出一个过程,自己和陆琼在一起,一定是要她父母支持的,陆琼紧张,是担心她父母不支持——

  她们在一起七年。

  七年的记忆从而何来,湿透的七年或者是干燥温暖的七年,任凭哪个意象都令她觉得惊奇,她们在一起原来已经有七年,七年之痒,七是一个古老的周期,蓦地像是完成了什么,她昂起头,无意之间顺着记忆,自顾地换鞋走进去,陆琼一闪身不见了,杳无踪影。

  可并没有空落落的缺失感,陆琼就是在这个房间,尽管这七年不是和她在同一个地方的,她坐在一边,瞥见了茶几上的日记本。

  无心窥探什么,只是刚巧就翻开了封皮,扉页上是自己和陆琼的名字,并排摆好,犹如盟誓,她看见自己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搭在上面,捻着页脚翻起来,第一页。两种笔迹。

  星期日

  你又忘记了前一天的事情,你每天都会忘记前一天的事情,一天天把自己经历过的东西都忘掉。昨天我们约定,我每天记日记给你念出来,昨天的事情没来得及记下来,今天你还在睡觉时我写了一点,不管有没有用,算是大家一起做出的努力。

  你跑了,又不认识我了,很慌张的样子。

  性格还是没有变,回来了。

  这个字迹是温和娟秀的,似乎看见字,上面就悠悠淌着墨一点点描画出陆琼的面孔,陆琼在一片昏沉暗影中孤独地写了日记,摆在这里,那是星期日。

  今天是星期几?时间一下子回到脑海当中,像是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要定格,循着这个点这条线,自己就可以回到过去,定格出自己的存在本身。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记下的时间,没有台历之类的东西,她一眼瞥见了陆琼在沙发上丢下的手机。

  那是陆琼的。

  她蹙起眉头来,自己去拿,是对陆琼的不尊重。

  于是按下了对时间的疑问,往下看去。

  另一种笔迹,和便利贴上的自己的字迹一样的。

  一页页翻过来,从星期日,一直记到星期二,星期三是一个空白,星期四也是空白,星期五星期六更不必说。

  她在日记本上看见了一张人物关系图,近乎幼稚的方式去连结了这里和那里,从这里她看见了有个人叫老徐,有个人叫唐益,可以唤醒一些东西,又可以淹没一些东西,看到后者时心里尖锐地疼了一下,好像因此被捅过一刀子似的,那样直观的感受,可她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觉得自己是否有些神经质,思虑很久,蓦地反应过来,今天的自己很压抑,什么也不肯说,调笑也像是干瘪瘪的自我安慰。

  这是她吗?这是完整的许琛暮吗?

  许琛暮是由多少个性格合在一起的?

  她不明白,她只是觉得这不像平时的自己,又似乎确切就是平时的自己,她审视自己的内里和一切与有荣焉的东西,发觉还是无法笑出来,带着残存的忧虑和不安,隐隐回旋着。

  老徐那里写着,钥匙和钥匙链。画了个圈框上,虚线框,似乎是备忘什么,但是又没有注明究竟是什么,她是摸不着钥匙的,陆琼苍白的手指会拿着钥匙,她也没有注视过,她想,主动权就给陆琼好了,她就在那边默认一切,却突然又头痛几秒,阵痛潮水般退去。

  翻到日记背后,一张人物肖像图,是侧脸,一眼看得出来是陆琼,眼眸深邃,有些刻薄的意味,只是她知道,那是寂寞。

  好像对陆琼切身了解了许多一般,她抿着唇端详这张肖像图,肩上搭了一只手,一抬眼,陆琼正在看这幅画。

  像是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当场抓住一样,她忙不迭地合上日记想藏,藏了半天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只好捂在怀里,瑟瑟缩缩地瞧陆琼,分明只是一张画,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敢给陆琼看一眼。

  “一会儿你的客人会来,我爸妈应该是下午来,”陆琼瞥了一眼手机,她捏在手里像是捏着纸牌一样漫不经心,“我来给你讲一下事情经过。”

  “陆琼,今天是星期几?”她忙不迭地打断了陆琼的讲述,陆琼蹙了蹙眉头,思索一番,好像也不大记得清楚,似乎是被这漫长时间磨蚀得忘却了时间的存在,于是亮了屏幕瞧了几眼,抿了唇:“星期四,怎么了?”

  “我星期三在做什么,我没有记日记。”她把本子递过去,“我不是故意不让你看的,我觉得我画丑了……”缩着肩膀似乎真是那回事一样,恭恭敬敬递过去。

  等了半晌,陆琼没有拿走,坐在她身侧,叹息一声,将脸埋进手里,弓起腰,显得很脆弱。

  “……”许琛暮一时间也沉默了,抓起在日记本旁边的笔,写了几个字,递到陆琼面前,“喏。”

  我们去钓鱼吧。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陆琼淡淡地笑,抬起眼来重新振作精神,揉揉后颈,许琛暮忙凑过去为她按摩肩部,思索半晌:“不知道,脑子里这么想了一下。”

  “你就快要把所有事情都记起来了。”陆琼说了很自以为是的一句推断,“等你记起来之后,就不用和我纠缠没完没了,你看我情绪这样失控——”陆琼扯出一个极苍白的笑,“我是个正常人多好。”

  “谁说你不是正常人?”

  “我们不谈这问题了,好吧?”陆琼对她笑,许琛暮却觉得她笑得极为勉强,她坐在对面好像是个虚影,时时刻刻都充满了悲哀和自我否定,“我来告诉你,今天来的是什么客人。”

  陆琼僵了僵,话出口,却不知如何起头,舔了舔下唇以缓解自己浑身充斥的紧张,却发觉许琛暮视线掠过自己,那眼睛不像是平时的眼睛,平时的许琛暮是带笑的眸子,一旦看向自己,就一定会凑过来亲亲热热地烦她,可这时她变得沉默而陌生,她掠过自己看向了自己重新种起来的吊兰,它在墙边角落毫无存在感地呆着,而许琛暮注视着它,良久,侧过脸,勾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怎么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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