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琼是谁?”许琛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又是谁?”
“……”编辑愣了愣,“那个,就是长得很好看的,个子这么高”他将手比划到自己眉毛上,“看起来很冷漠的女人,应该和你在一个屋子里啊……”
“没见过。你来错地方了吧。”许琛暮说着就要关门,陆琼哪里有他说得那么高,这不胡扯么!虽然是腹诽着,但心里还是站队到了陆琼这一边。
恍恍惚惚,灯影错落,陆琼面对电脑一个个敲出字来,一个个删掉,为某个字而沉吟许久,最后换上满意的那个字,接着重新下一行,删删改改,数易其稿,这是个经年累月的场景,好像在房间置放摄像机,数十年如一日记录这房间的种种过往,接着快速划过,看见几年的岁月在眼前层层堆摞,记忆迷惑了许琛暮,她倚着门框冷冷地打量对方,把陆琼的形象在舌尖辗转吞吐过才敢咽回去存起来,她想自己是要记住陆琼的,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记住。
“哎哎,我没有来错,你确定不在吗?”
那人眼底多了几分同情一闪而过,被许琛暮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冷哼一声:“你烦不烦?”摆出鼻孔看人的样子,想着撵走他就是好的,挥舞起手里的那杆芹菜,就差递过去将人哄走。
骇得小圆脸红了又红:“不可能的,陆琼怎么能在危急时刻和你分手,不行的,我认识的陆琼不是这样的——”
所以陆琼在众人中的形象就是圣人一般如此高洁么?带着文人的气节?亦或是其他的东西,她冷着脸看这个男人,心底却暗 暗地想着不然放进去,或多或少还能了解多一点——
可是陆琼拖稿了……把男人放进去陆琼就很难办了……
陆琼是会拖稿的人么……?这样欺骗编辑真的对么?她蹙着眉,身子晃了晃:“你有完没完?我说了我不认识——”说着就要拍上门去,小圆脸挤过来硬是挡上了,不肯离开,逼近她许多,她陡然如此近得面对一个男人,立时憋得脸色铁青,往后退了退,挥起芹菜来乱甩,将小圆脸逼退一些。
“许琛暮,许琛暮!你看我认识你,好歹就算陆琼不在,我进来坐坐也行的吧?”小圆脸抹了一把汗,他想自己死皮赖脸一点就可以凑进去了,看看到底真的是陆琼人设崩坏在许琛暮危难之际抛弃了她,还是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骗自己说陆琼不在。
“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是还上报纸上电视上各大媒体说我最美女记者么?一张大脸——”许琛暮下意识地就如此反驳,却愣了愣,自己还是最美女记者呢?什么时候给自己的称号?要是别人给的也就算了,如果是自己恬不知耻给的称号,那就糗大了。脸上一时间有些挂不住,可还是要强硬一点秉承陆琼的旨意,自己今日闲居在家什么都不做,陆琼交付的工作自然是要保质保量完成。
“啊……?你……你都记起来了?怪不得……陆琼还是离开你了……我就知道她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那么快……可你不认识我么?你记起来了怎么不记得我?”小圆脸一时间急了,他没想到陆琼还是和许琛暮分手了,在许琛暮的记忆才有些端倪的时候,看来陆琼真是被她折磨够了,才如此迫不及待,也是,众人都觉得陆琼这样孤独自我的人去照顾一个半残废是个奇迹,能坚持这样久也是不容易……
一时间他唏嘘不已,看向许琛暮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怅然,许琛暮在这里既然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在这里也不需要多做纠缠,如此,许琛暮一定是有些怨言的,陆琼就抛弃她了,才说自己不认识她——小圆脸编辑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圆了回来的解释,心下沉甸甸的愈发觉得爱情无法长久,怪不得自己始终秉持单身原则。
可许琛暮心里颇不是滋味,陆琼早就有这个意思?你是谁你怎么能知道陆琼什么意思?陆琼总不会离开我的,她自己保证过的……等一下,她什么时候保证的?脑海中异彩纷呈的记忆汇聚过来一时间竟找不出线索,她默默地瞧着那小圆脸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再过一会儿就对自己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清了清嗓子,她开始摘芹菜叶子,原本是可以做汤的,但是被自己挥舞了一下已经不好了,就只好摘掉,攥在左手里,佯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怎么说呢,有的东西记起来就行了,很多东西也没必要记起来,有生活自理能力就可以了,陆琼不在这儿,你有什么急事儿去别处找她吧,我要做饭了。”
“那,那陆琼是从这儿走的对不对?我联系不到她了,我——她走的时候说什么?有没有稿子留在这里?”他急得就要去攥许琛暮的袖子,许琛暮却以为他要把自己推进去,吓得就往后躲了躲,推上门,将他关在外面。
“……”小圆脸拍了拍门,“讲道理啊,我只是来催稿子的啊!”
“可是她不在这里啊!你找我也没有用啊是不是?”最后一句瞎话了,许琛暮默然想着,左手攥着拳头,手心是芹菜叶子,摁在门上,将门反锁了,“再这样我就告你骚扰了……”
小编辑有些可怜啊……她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拉开了门,小圆脸讷讷地瞧着她:“对不起啊……”
“……没事,以后不要到这里来找陆琼了。”许琛暮脸红了,她想自己怎么能为了拖稿的陆琼撒谎呢,一会儿定要找陆琼讨个说法去,定了定神,用了生平最温和的语气轻声道,“她以前经常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找她,是不是?”
小编辑点了点头,转头走了。
许琛暮瞧着他的背影有些落拓,想着人家上门来催稿也是不大容易,陆琼在这里拖稿了,而编辑上面还有领导层层压着,像是自己一样,记者是传播链条里最底层的人啊,上面压着层层的主任层层的领导,那些有面子的有分量的人从来不为外人所知,而记者就直接被推到公众面前推到观众和读者面前——像是这个编辑被直接推到作者面前,而作者一推脱,就被推到读者面前接受质问。
大家都是活在各种链条底端的人物接受最直接的后果,她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可也知道这世上是决计不可能存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是像是连通了某些地方相通,她在那里想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可是没有办法的呀,哪怕是最底层也要有人去做的,冒着刀山火海也要去做的。
在入职以前她一直是拿鲁迅那话来勉励自己,现在想来有些执拗的天真在里面,可是心底总要存着些光在,生活的黑暗就不会压倒一切,如果不是这份光在,自己记不记得起来自己这职业,是否还能为自己这吃力不讨好的职业而产生巨大的荣誉感还就是另外一回事——
鲁迅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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