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妙辞。”
一道女声由远传来,行动间环佩轻扣声响不绝,众妇人皆抬眼看去,来人正是今日的东道主——昭仁公主。
两排宫女整齐跟在后头,昭仁施施然而来,众人皆起身行礼直到昭仁落座主位,方才各归其位。凌秋泛没有见过昭仁公主却也了解这位公主芳年寡居,先前金陵血案的主谋,后被当朝刑部尚书监刑斩首的驸马爷正是她的丈夫。虽然朝中皆知危岳雁与曲荃多年不合,但终究逃脱不了这一层连襟的关系。况且凌秋泛知道,当时昭仁亲临将军府找过危岳雁帮忙,根据湛金说的昭仁公主当日弃伞愤然离去的情形,危岳雁应该是拒绝了她。
所以,今日赴宴之前凌秋泛心中便已经有了底——昭仁即便当场奈何不了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凌秋泛想着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席位,也不知该不该庆幸雪霁此时没到,不必跟着她受欺。
“素闻危夫人锦口绣心,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昭仁说完仪式性的祝词,话锋一转又落到了凌秋泛身上,她此时端端正正坐在席上,一袭鹅黄苏锦衬着髻上金钗珠翠,若不去想她过往诸般行径只论皮囊的话,那可当真是个灿若骄阳的美人。
“公主谬赞,妾身哪里当得起。”凌秋泛嘴角微牵,淡淡答道。
昭仁的目光在凌秋泛和她身边空着的席位上扫了个来回,笑吟吟端起酒樽,冷色酒酿映在眼底似浮冰凌无数,“正如危夫人所言,当今国泰民安河清海晏,都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今日父皇在前朝设宴带领文武百官为危将军与诸将士饯行,那么本宫理应代母后敬危夫人一杯。”
言落,众女眷也跟着举起酒杯敬向凌秋泛。
凌秋泛面上浮起一个礼节性的微笑,落落大方举起自己的杯子受了这场堂而皇之的敬酒,脑中飞速揣测昭仁接下来的计划。其实虽然她是危岳雁的夫人,但是在这场宴席上主角是谁众人心知肚明,昭仁把她抬上了这个高度就是为了一会让她难以下台。
果然,礼数一毕,锋芒初显。
“过往饯行宴上,危将军都会在前庭擂鼓激励士气,自从她官拜十二卫大将军之后将士们就再无这个福气了。”昭仁面露惋惜,席上的凌秋泛听她说完面色完全沉了下来。
先前柳氏说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点数,从军者阵前击鼓是为激励士气,庭前擂鼓算是怎么个事?圣上摆下的宴席上皆是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顶多是正将副将几个同在席上,怎么就是为激励将士们的士气了?听昭仁这么一说她总算明白,想来危岳雁贫苦出身,又是一个女子,虽然现在官拜正三品风光无限,但一路走来不联姻不委身,总会受到些不公的,屈辱的对待。
现在有权利拒绝被人当猴子似的拉出来献技,当时不能拒绝的时候又该多委屈?一个女孩还未及笄就上了战场,最美好的年华都在厮杀浴血中度过,赌上性命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终于爬上前朝为官却又得不到应有的礼遇,甩掉没有实质意义的迷茫和难堪,没有权力没有身份,就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赏花宴上蓄着的冰块已经融化很难再扇出凉风来,有几个宫女已经开始添置储备的新冰。饶是一贯体寒不畏热的凌秋泛额间也渗出些许汗珠,但是此刻的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素闻危夫人极擅音律,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就趁此饯行之宴,为即将远行的将士们弹奏一曲,预祝凯旋而归?”昭仁终于抛出她的目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好整以暇的看着席上面色如霜的凌秋泛。
荒谬,简直荒谬!
且不说昭仁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没有道理可言。偏偏她公报私仇寻得理由恰恰是此时凌秋泛难以辩驳的,再联系上刚才敬酒一系列的举措,任何拒绝的话放到眼下都苍白无力,还容易被人扣上帽子。
凌秋泛并不知晓皇后和危岳雁的恩怨纠葛,她只是忽然想明白皇后今日叫昭仁代为出席的关节所在。昭仁公主嚣张跋扈的性子前朝后宫皆有耳闻,即便惹了将军妻子,之后差人来赔个礼道个歉,权当求个台阶下,事后总归好处理。谁让公主的性子本就这样呢?
可是事后归事后,眼下这场不甘不愿的最难捱过。
心中计定,凌秋泛原本凝霜的面颊倏然展开,柳眉微扬,欣然悦道:“殿下有这份心意是大夏之幸,妾身定然愿意配合。只是既然要奏与诸位将士,在这赏花宴上弹奏未免有些不够心意。不如改日——”
“将士们明日就要远行,改日?能改何日?”昭仁料到她要推辞,长眸微眯顺杆而下,“既然危夫人觉得在这赏花宴上不妥,那不如直接去前庭演奏,危夫人以为如何?”
“这……”凌秋泛一脸为难,“前庭虽有将军们在,可一想到将士们正曝晒在烈日下挥汗操练,妾身于心不安……”
昭仁等的就是她这句,“那不如直接去军营阵前,危夫人有这份心意才是我大夏之幸呐。”
见凌秋泛垂眸不语,昭仁从桌上拿起缂丝描金山水扇,好整以暇的给自己扇了扇,“古有梁红玉阵前击鼓抗金兵,那梁红玉也是将军之妻。危夫人难道觉得是本宫在辱你不成?”
凌秋泛肃然起身,款款施了一礼,“岂敢,殿下之命妾身遵从便是。”
昭仁满意的笑了,心情大好的拿起筷子往堆叠成花瓣形的鹅儿卷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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