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决定不再纠结帝后的那摊子事,只提出自己的诉求:“娘娘,微臣府上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上是必定要回去的。”
谢长安的笑意有些稀薄:“哦?蓝将军还真是日理万机,比皇上还忙呢。”
“不敢。”蓝瑾瑜赶紧解释,“实在是平叛一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有丝毫放松。”
“得了吧。”谢长安翻了个白眼,打哈欠,“就你平的那点叛乱,有什么重要的?还不就是你自己为了逃婚,才故意到处乱跑。”
减肥最是耗人。虽然有蓝瑾瑜的内力,这会子谢长安也乏了。便没多少精力打机锋,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然而,蓝瑾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脸一红,最后,认真道:“娘娘,微臣承认,去平叛的初衷,确实夹杂着微臣的私心。但平叛一事从来就事关重大啊,娘娘贵为国母,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谈到国家大事,她是真的严肃的。
谢长安一愣,掩了掩打哈欠的嘴,稍稍摆正了坐姿:“你倒是说说,那些小叛乱又能有多重要?”
“叛乱不分大小。只要是叛乱,就误国吴民,其罪当诛!”
蓝瑾瑜神色肃然。
看她这认真的样子,谢长安竟有些心动。
月下赏美人、马上观将军。
——蓝瑾瑜最让人心动的地方,是她作为一个将军的时候。
谢长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蓝将军所言极是。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清澈见底的完美。国家这么大,在边陲之地有一两处小叛乱是免不了的。所谓‘鞭长莫及’,就算天子再有心,只怕也是无力。”
她叹了口气,续道:“维护一方和平、平定叛乱,是需要人力物力的。国库钱粮和军力都有限,只能抓大放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蓝将军忧国忧民,确实让人敬佩,但,有些事你们军人不懂。”
这些话她平时是从来不跟人说的。
唯一一次还是上次想让皇帝下旨将蓝瑾瑜召回皇宫,才故意跟皇帝摊开事实。
这次,诚心跟人探讨,则是绝无仅有。
她这番话说完,蓝瑾瑜呆了一下。
眼神也明显变了。
在蓝瑾瑜的心里,这谢皇后虽然动人,但也只是个深宫女人,再怎么摇曳生姿,也只能绽放在宫墙内。
可现在,谢长安这一番话,则让她重新对谢长安评估,有了新的认识。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整日借酒装疯的女子,竟有着这样的王者见识。
甚至,客观来说,她的这种见识,还在自己之上。
不由得,连眼神也恭敬了起来。
“皇后娘娘高见。”
蓝瑾瑜由衷说。
并行了一个礼。
这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谢长安满意一笑。
然而,蓝瑾瑜行完礼,道:“皇后娘娘说的,微臣作为一个军人,确实不懂。微臣作为军人,只懂得保家卫国——对外,戍边守疆;对内,平叛安民。不管这些叛乱是大是小、是黑是灰,微臣只知道,他们给黎民百姓带来了灾难。叛乱叛乱,有叛必有乱,他们的存在,让黎民不安。微臣自知力量有限,但我的职责就是守护天下万民的平安喜乐,所以,不管大小,有乱必平。”
她这番话说完,谢长安也愣住了。
她的眼神,也同样变了。
谢长安从小耳濡目染,被教育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王道思想,又让她做任何事都首先考虑大局、考虑平衡,却从未真正去考虑过黎民百姓。
或者说,她从未考虑过任何人。
如果有一天,哪怕是她的亲人朋友跟大局相悖,她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放弃他们。
她是对的。
可她也是残酷而冷血的。
她的道理那么正确,却也那么鲜血淋漓。
一将功成万骨枯,君王座下埋枯骨。
她考虑的从来都是帝王平衡之术,而不是黎民百姓。
而此刻蓝瑾瑜这番话,犹如天降妙音,让她蓦然生出高山仰止的敬意。
她不善良,也不慈悲。
却尊敬善良与慈悲的人。
而蓝瑾瑜,恰恰是大慈悲。
谢长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和煦一笑:“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将军有着如此的大慈悲,为何要去参军呢?要知,自古慈不掌兵啊。”
的确。
若真正怜悯苍生,又如何能对敌人下得去手?甚至,为了大局,对自己人下必死之令。
蓝瑾瑜春风一笑:“娘娘又错了。微臣从没有大慈悲,只是知道守着自己的本分。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我守护不了天下人,只能在自己的职责内,守护自己的一方国土,和国土上的黎民。”
这一番话,她说得淡然。
并没有慷慨激昂,却分明有金玉之声。
谢长安不自觉也生了些豪迈:“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若人人都像你一样,天下早已是人间乐土。”
两人都是有感而发,智慧与豪情交汇,彼此多了一份深刻的欣赏。
如果说之前两人的暧昧机锋让两人莫名情不自禁,那这一刻的交心之谈,则让两人的心真正更进了一层,也让两人真正站在同一高度,凝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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