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耳边传来低低的轻语,听不清楚却熨帖非常,随后她那麻木沉重的身体突然有些凉,让她更是不适,可很便沉入一片温热中,舒适轻松。身体舒服了许多,意识却越发混沌,只能感觉到似乎一双柔软的手在自己身上拂过,带走所有的痛意,让她彻底陷入安眠。
将顾流惜的右手好生放好,替她掩上被子,换了一身白色锦袍的闻墨弦走了出去。
此时那些被囚武林人士已然被救治完毕,也用了些粥膳,此刻正被廖月请到了堂内。
一身清慡的闻墨弦缓步走去大堂时,脸上依旧带着假面,却仍是俊雅清华,她历来温和,此时着一身白袍,没了血污凌乱,更显得长身玉立,气质清雅。
屋内人大多第一次认真打量她,心下赞叹,好一个少年郎。
闻墨弦没多客套,进去后微微躬了一身,缓声道:“请各位侠士来此,是因着苏顾有要事相商。而此前在下所言是文渊阁之人,乃是虚言,只因事态紧急,为安各位的心,才出此下策,望各位见谅。”
听得她如此说,在座有几人变了变脸色,可却也没出口质疑。闻墨弦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但各位应该了解,我并无恶意,不然也不会救你们了。”
玄yīn门掌门卫yīn犹豫片刻,开口道:“但不知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救我等?”
闻墨弦在一旁坐下,轻笑道:“救一人也是救,救一群人也是救,何乐不为,况且大家都是武林中难得的英雄人物,葬身于那暗室中着实不值。”
“阁下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闻墨弦摇了摇头:“卫掌门客气客气,在下所做并非没有目的。”
卫贤转头看了眼文浩钦,随即正色道:“阁下请讲。”
闻墨弦略微垂首,随后抬头缓缓扫视了在场众人:“只望各位明辨是非,莫言要为虎作伥。”
她话一落,在场数人浑身一震,眼里猛然滑过一丝愤恨yīn霾,闻墨弦并未在意:“想来你们都晓得,为何会被囚禁于那暗室了。关各位的是冥幽教暗室,可各位都是名噪一时的英豪,如何能无声无息被冥幽教活捉。”
卫贤紧紧握住了拳头:“阁下为什么……”
闻墨弦站起身,眉眼间有些苦涩却很快掩去:“灭门之仇,不得不报。我无需各位做什么,只希望你们能好生活着,关键之时,揭开那人虚伪的外表,替在下以及各位亲人好友,讨回一个公道。”
卫贤一震:“如今,他势力如此大,又勾结魔教,你如何能对付他?”
闻墨弦微微一笑:“勾结?卫掌门觉得他们真能做到同心同力?一山难容二虎,你们还活着,便表明,冥幽教可不是诚心合作。”
卫yīn和文浩钦随即明白过来,无论他们有多重要,暗室有多隐蔽,他们活着对名剑山庄就是威胁,想必按那俩人的xing子,他们早该被灭口,又怎么会活这么多年,连那等毒药都不成服过?怕死等着日后对付名剑山庄罢了在几人低头沉思时,她开了口:“对了,在下方才说的要事,对各位想必很重要。”
文浩钦面色微变,而闻墨弦已然证实他的想法:“如今的世上,你们已然是多余的了。”
君绝门的右使刚失了兄弟,脾气又急,顿时怒道:“你什么意思?!”
“阁下莫气,你们被锁入暗室过十年或几年,早已是死人了。死而复活不难,可是若你根本不曾消失过,你说你的再一次出现,会有什么后果?”
文浩钦面色惨白,闭眼靠在椅上,有些颓然苍老。卫贤有些战栗:“你……你的意思……是玄yīn门已然有了我卫贤!”
他话说完,有些人迷惑,可大多数却面如死灰。他们在里面经受过什么他们一清二楚,bī供,被下药,吐露所有的秘密,被鬼娘取脸模,被闻墨弦这么一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宗门变成什么样了?他们回去,有谁会相信他们!即使相信,又有多少会帮忙?!
而文浩钦在痛苦后,凌然睁开了眼,喑哑道:“苏公子,会帮我们吧。”
闻墨弦看着他,如此快便平静下来,果然不愧是文浩钦。嘴角微勾,随后正色道:“在下所言并非威胁各位,而是希望各位能信我,我说过让你们活着,便决不食言。但是,我能力有限,你们的宗门,属于你们的亲友地位,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取回来,我只能尽我绵薄之力,为各位提供护卫。若成功,只需到时各位仗义执言,莫要再供人驱遣,为虎作伥。”
她声音不高,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一股难以质疑的信服和真诚。
沉默片刻后,文浩钦站起身,对着闻墨弦深揖一礼:“老夫定遵今日之言,只要公子所为不违道义,老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余几人也紧跟行礼:“定遵今日所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墨弦神色依旧淡然柔和:“我亦承此诺,只换你们一言。各位需得运功调息,这里怕是不能久留。中毒三位,待会会有人替你们把脉,在下答应过他们,定会尽力救你们。”
并不激昂的语调,却让屋内众人心里触动非常。
在闻墨弦准备离开时,文浩钦突然开口唤道:“苏公子,老夫有话想同你谈谈。”
闻墨弦回头看着他,平稳的老者眼里有些急切,她略微沉吟便明白他所想,轻声道:“文阁主,请。”
走了几步,她微微顿了顿:“记得让紫曦吩咐后厨熬些补汤,她爱吃ròu,但莫要太油腻。”
文浩钦一愣,就听的一阵破空之声,是有人掠走了,顿时明白过来,状似无意道:“苏公子同那位小友感qíng很好。”
第126章
闻墨弦笑了笑,带着文浩钦走到一处石桌旁坐下,这才缓声道:“她是苏某最珍视之人。”
文浩钦脸色有些怪异,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立场,微微清了清嗓子:“苏公子到是特立独行。”
闻墨弦只是看了他一眼,对此不置可否,轻轻挑了挑眉:“文阁主留下我,难道便是为了问我二人感qíng好不好?”
文浩钦有些尴尬:“苏公子别误会,老夫并无此意。我……我只想冒昧问一句,你那位小友家中可有亲人,如今多大了?”
他眼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直直盯着闻墨弦。
闻墨弦眼帘低垂,眼里有些暗沉,许久后她才看着那几乎是屏着呼吸的老人,缓缓道:“她父母是豫州的一对清贫百姓,生于天元九年上半年。”
文浩钦嘴唇微颤,喃喃道:“天元九年……天元九年,蓝儿,蓝儿便是……”他眸中一片苍凉,复又追问道:“他父母在哪,可是他亲生父母?为何是上半年,不知晓具体生辰八字么?”
闻墨弦未回答他的问题,在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文阁主,我明白您在想什么,我信得过您,也便开诚布公同你言明,事实便是你想的那般。”
听了闻墨弦的话,文浩钦猛地站了起来,微乱的胡子不断抖着,脸也因为激动,涨的通红,他颤声道:“他……当真是,你……你可有证据?”虽然激动非常,他仍未失了理智,开口问道。
闻墨弦也不介意,反而在那边开始缓声道:“我识得她时,她方才五岁,那时新年方过,豫州还是天寒地冻。她便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单薄破衫,看着那些乞丐领粥……她那父母对她极不好,要将她卖给商户的傻儿子做童养媳,最后被我带回了家。”
文浩钦虽说仍在求证,可心里基本认定了,听得闻墨弦的述说,心疼得不行,双手青筋bào起,恨不得去教训那对利yù熏心的男女,他哑声道:“那孩子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人!原来蓝儿生的是个女孩儿,好……好。”此刻已然顾不得质疑,文浩钦眸子通红,已然开始哽咽:“那……后来如何了?”
“后来我家遭了大变故,落得家破人亡,也同她失散。她生很好看,同那对平凡夫妇一点也不像,后来寻她时,我便疑心此事,因此刻意bī问那对夫妇,他们才道出实qíng。当年惜儿的娘亲被那人追杀动了胎气,生下惜儿后遇到了那对夫妇,只是彼时她已然是qiáng弩之末,无奈之下,临终前将惜儿托付给了那对夫妇。”
“原本是请求他们将孩子送到文渊阁,可两人怕麻烦,又害怕牵连自己,最终将孩子留下了,只说是亲生的。最初碍于她娘留下的银钱首饰,也算养活了她,只是生了个儿子后,家境贫寒,也就对她越发不好了。”
文浩钦老泪纵横,死死抓着石桌,悲痛道:“是我无能,我唯一的女儿我没护好,让她枉死,甚至连尸骨都未寻到。自以为可以追查凶手,替她雪恨,最终身陷囹圄,还让她的孩子被人欺侮。我糊涂,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去找孩子呢?!”
闻墨弦叹了口气:“彼时谁也未料到他会如此丧心病狂,他对外称遇袭失踪,恐怕文阁主之前也不愿承认她遭遇不测,故而就比耽搁了,并不怪你。”
文浩钦整个人似乎有些崩溃,他这么多年一直被关在那个地方,恐怕唯一支撑他的便是替文韵蓝报仇,如今见到最疼爱的女儿留下的骨ròu,触及那些痛苦的往事,再也熬不住,当着闻墨弦的面,便哀然落泪,原本看起来儒雅矍铄的老人,瞬间颓然苍老了许多。
半晌后他才平静下来,嘶声道:“蓝儿在哪?那对夫妇可曾说过,将她……葬在何处?”
闻墨弦看着这个哀戚的老人,眼里有些不忍:“为了让那人找不到线索,她……临死前让那对夫妇将她火化了,骨灰……也已然……我只能在那处替她建了座空冢。”
文浩钦听得五脏俱焚,双眼冲血,悲声唤了句女儿的小名,猛的喷出一口血。
“文阁主!”闻墨弦忙起身迅速封了他几处xué位,替他渡了些内息。文浩钦几yù癫狂,嘶吼一声:“萧衍!”生生将厚数寸的石桌震裂。
闻墨弦只他qíng绪崩溃,也就任他发泄,良久后,她有些复杂道:“文阁主,我同你说这些,是因着我明白您的心qíng,也晓得知晓这世上还有一个外孙女,对您而言是多大的慰藉。可是,我却希望,这件事惜儿永远不知道。”
文浩钦脸色一僵:“为何?”
闻墨弦眼神有些悲悯:“您觉得这份迟到了十六年的血缘亲qíng对她而言,是幸福,还是痛苦?也许您会很疼他,您也可以告诉她,她娘亲很爱她,可是您要她如何接受,她幼时的苦难,她的娘亲的死,都是那个给就她生命的男人造成的?您让她如何接受,她的出生根本就是一个悲剧,她生身父亲是一个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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