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们离去后,那个一个小孩子从街角拐了出来,久久地看着那辆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缓缓转身,一路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脚下的步子时急时缓,小心避过行人来到了一处布局很是简陋的小街。比之豫州长街上的繁华,此处则破败很多,陈旧的老房子低矮沧桑,木质大门没有涂漆,上面都是些虫眼。大概十几户人家挤在这片偏远的小街,许多穿着粗布棉衣的小孩在那空地上玩耍。
小乞儿抿了抿嘴,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随后缓缓隐入一处破旧的老屋后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冬日暖阳缓缓落下,昏huáng的微光眷恋着这片大地,却依旧在各家炊烟升起时,无奈离去。
夜晚的寒气越发厉害,小乞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跺了跺脚,看着手里舍不得吃的小笼包,犹豫了半晌掏出一个,塞进了嘴里。已然冰凉的小笼包有些硬了,也没了热腾腾时的美味,但她依旧吃的开心。
估摸着无人会看到她,她站起身朝着一处泛着微光的小屋走去,走到半路,她想了想将小笼包放在门口的柴堆下。
推门进去,一对穿着棉衣的男女正在和五六岁的小男孩吃晚饭。桌上是两碟菜,还有一小筐冒着热气的红薯。
听到门响,那个背对着她的女人不耐烦道:“还不关上门,没注意到冷风都进来了!这么晚才回来,死哪去了?”
说着她转过头看到一脸沉默的小乞儿,顿时愣住了。男人此时也偏头看到了她。一旁吃地正欢的小男孩也怔了怔,随后一脸惊喜地嚷嚷:“你的衣服好漂亮,你哪里来的!”
女人此时也回过神,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连忙放下筷子,扯过小乞儿:“死丫头,哪里来的这么jīng致的衣服,偷的还是讨来的?”
说着伸手仔细地摸着那绣了许多压花暗纹的锦衣,嘴里赞叹连连:“真是好料子,比那锦绣轩的上好紫云锦还漂亮。”
小乞儿嘴抿的死紧,却是一言不发。
“死丫头,你哪来的福气穿这般好的衣服,别弄脏了,赶紧给我换下来,弄坏了,卖了你也买不回来!”
小乞儿猛地退了两步,捏着衣襟一脸倔qiáng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一旁的小男孩高声叫道:“我都没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娘,我要穿,你让她脱给我。”
男人一直沉默吃着饭,只是瞥了眼小乞儿,随后再也没有反应。
女人双目圆睁,眼神很是凶狠:“死丫头,你还敢躲,反了你了。今日讨到了多少铜钱?得了一身衣服你还想留着么?”说着拿起旁边的竹条便要抽,想到衣服由赶紧住了手。
“你给我脱了,否则明日便将你卖了!养你一个赔钱货,làng费我多少粮食,如今让你拿套讨来的衣服,你还不肯了?!”
沉默了许久的男人,开口说了话:“要衣服,你也该给她寻套衣服,就这样像什么话?”
女人粗鄙地啐了口,寻了套破旧的衣服扔了过去:“这衣服厚的紧,冻不死你,赶紧换了!”
小乞儿眼里满是漠然,捏紧衣服径直回了自己待的那间破旧的柴房。她将带着体温的衣服脱下,怔怔地看着它们,在听到外间的喝骂声后,低着头将钱袋塞进一块破砖后面,抱着衣服走了出去。
女人一把拉过衣服,厌恶地瞥了她一眼:“今日没要到银钱么?”
小乞儿摇头不语,女人喝了句:“赶紧去把明日的柴火砍好了,别妨碍老娘吃饭。”
她依旧一言不发,去外面砍柴,只是眼底深处暗藏的那一丝丝希冀在冬日的夜色中,完全沉寂湮灭。
等她砍完明日的柴火,屋内的饭桌上剩了一根不过两指粗的红薯,孤零零地躺在昏huáng的灯光下,讽刺无比。
小乞儿打了盆凉水,忍着寒意洗了洗手脸,窝进只有一chuáng破旧棉被的被窝里,她紧紧缩成一团,嘴里还在吃着带回来的小笼包,想着今日那个好像小神仙一样的小孩,最终沉入黑暗。
第31章
顾流惜忍耐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我过得很好,当……当初你……你把我留在那里,他们都没发现我。我想去找你,却找不到,随后很幸运地遇上了师父,我央着他替我寻你……在豫州留了了一个月后无果,最后跟着师父回了蜀地。”
忆起当年的事,顾流惜脸上神色凄楚悔恨。当初闻墨弦封住了她的xué道,引开了那群人,她又怕又急,解了xué道后,她疯了一般找苏流觞。
那短短三天与她而言是一场噩梦,因着淋雨发了烧,身上东西又被偷,不眠不休地去找苏流觞让她差点死在豫州城外,最后被路过豫州的楚远山救了起来。
当时苏府的灭门之案引起很大轰动,楚远山也晓得她的遭遇。随后她不死心地找了闻墨弦许久,楚远山也一直帮她,可却一无所获。
她一度以为苏流觞已然离世,因此唯一所想的,就是要报仇,所以拜了楚远山为师。这也就是她为何十年潜心习武,不曾下过山。
上一世她下山查当年苏家之事时,却遇见了冉清影。看到了她身上那块本属于苏流觞的血玉,随后更是发现她的功夫与苏叶教与苏流觞的同出一源。当时的顾流惜心qíng可想而知,她早在十年前再次坠入黑暗,突然发现生命中的光芒并未湮灭,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除了不顾一切靠上去,用尽一切护着她,她已然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也就一步步坠入了深渊,到最后万劫不复!
闻墨弦定定地看着她,顾流惜说得轻描淡写,简单而过,可是她的眼神和表qíng具都告诉自己,事qíng不会如她说得这般轻松,当年的事对于两人而言,具都是一场无法言说的痛。
“我说过会回去接你,却没能兑现诺言,是我不好。”闻墨弦眼眸低垂,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却能听出话语里的那丝黯然。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是我没跟上你,没等到你。”顾流惜摇着头,按耐着心里的酸涩:“我晓得的,你从不会失约,我晓得,你是来不了。”
闻墨弦眼神柔软,看着眼圈发红的顾流惜,墨眸里的浮着一层细碎的光,她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无声的平复抚慰着她心里的苦痛。
被她这般看着,顾流惜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明明觉得有些脸色发烫,可却舍不得挪开视线。她捏了捏手指,想到两人谈论的话题,这才压下那让自己心悸的感觉。她认真地看着闻墨弦,低声开口:“你呢?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病……是不是那时留下的?”
顾流惜声音虽低,却抑制不住带了丝颤音,嘴唇抿出一片苍白。自相遇以来,这些问题就压在她心里,直到今日终是能问出口了。
闻墨弦眼神微闪,嘴角露出一丝淡笑:“我么,跟惜儿一样很幸运,遇到了若君的师傅,圣手鬼医,宫铭前辈,被他所救。”
顾流惜有些惊愕,她也猜到当初闻墨弦是遇到了贵人,却没想过竟然会是圣手鬼医,宫铭!
圣手鬼医在江湖上极富声望,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二十多岁在武林中就已经赫赫有名,求医问诊之人络绎不绝。不过身有所长之人,xing子都有几分古怪,宫铭救人不管身份,不看诊金,全凭喜好。得罪了不少人,却也救了不少人。
除了医术让人惊叹,更在于他手中的阎罗册。所谓阎罗册,据闻是被宫铭从阎罗殿拉回来那些人,具都在上留下自己的姓名手印,算是欠了他一个人qíng!而这些人也都成了宫铭庇护,因此即使他得罪许多人,也无人敢动他分毫。可是宫铭早就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无人透露他一丝行踪,顾流惜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救了闻墨弦。
可随即顾流惜一颗心沉了又沉,医术了得如宫铭,竟是十年时间都没能治好闻墨弦,那闻墨弦的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了?!顾流惜想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眼里具是焦灼,急急道:“你莫要避轻就重,你告诉我,你的身子怎会如此之差,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鬼医前辈都治不了?”
闻墨弦神色微愣,她看了眼顾流惜知道避不过去,这才无奈开口:“当初与你分开后,我遇到了一个人。”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顾流惜身上。
顾流惜见她如此,有些明了,皱了下眉:“我们认识?”
“不知惜儿可曾记得娘亲三十岁生辰那次,突然上门拜访的那个男子?”
顾流惜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勉qiáng记得丝影子,犹疑道:“就是那个特意来替娘亲庆生的人?”如果不是那次三人最后不不欢而散,惹得当时气氛很奇怪,顾流惜怕也记不住。
闻墨弦垂下眼睑,掩住眼里的神色:“不错。”
她语气寡淡乃至透着丝冷漠,让顾流惜心紧了紧:“他做了什么?”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闻墨弦说完笑了笑,看着顾流惜温声道:“不过,却只得到了一半。”
顾流惜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她这话意味着当年的那场杀戮必然有那人的参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完她的话,疑声问她:“为何是一半?”
说到这里,闻墨弦显然有些愉悦:“因着另一半在你那。”
顾流惜一愣,怔了半晌陡然明白闻墨弦说得是什么。难怪冉清影会有那块血玉,竟是当年那人从闻墨弦身上夺取的!只是随即她的脸色却是瞬间黯然下去,抿紧唇颓然低下头,带着满满的懊悔和苦涩低声道:“我……可我却把它弄丢了,我把你丢了,把你给我的那块玉也丢了。”最后嗓音都有些发颤,鼻音也浓重起来。
闻墨弦眼里透着丝怜意,嘴角勾了勾,随后伸手自怀里掏出一件物什。她清瘦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起哄的表qíng,凑将过去,将右手松开,声音低柔婉转道:“那,我再送你一次。”
顾流惜低着头,却发现一缕漂亮的流苏垂入视野中,在那轻轻晃dàng着。熟悉的感觉惊得她抬起头,闻墨弦此时眸光晃dàng,右手上挂着的一块系着红色流苏的白玉正晃动。白玉色泽均匀,镂空雕刻的祥云惟妙惟肖,此时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其中隐有光泽流淌。阳光透过白玉,一朵祥云的暗影投在了顾流惜身上,足见此玉的jīng妙绝伦。
顾流惜瞪大了眼,盯着这块玉,半晌说不出话,好久之后她才找到自己声音:“你……你怎么……怎么找到它的?”当初她在寻她时,明明被人偷了,怎么这般巧合,落到了闻墨弦手里。
闻墨弦收回玉佩,素手轻挑,将玉佩下面的流苏卸掉,开口道:“这些年我都在寻你,想着你当年尚幼,自然是一年一个模样,我唯一能作为标识的也就是它了。前不久苏彦拿着它来找我,说是做生意时遇到一位商家,老板曾是开当铺起家,拿着他的珍藏给苏彦观赏,不成想竟是看到了它。”她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喜悦也有些叹息,手里的玉佩也被她用一条jīng致的细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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