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不等顾娆开口,顾笙便主动对顾娆说:“我方才也一时失态了,咱俩过错相抵,今后好好相处便是,此事便算了罢。”
说完,顾笙走出书桌和椅子之间,恭敬的站到八公主面前。
因两人年龄相差近两岁,顾笙身高矮了公主一大截,便憨憨的仰着胖脑袋,对八公主说了句:“谢谢小姐姐为我做主。”
周围的孩子闻言皆是一激灵,心说这胖娃家里可是无人教导?竟敢称公主为姐姐,岂止不恭敬,简直是僭越!
顾娆在听见顾笙这句“小姐姐”出口时,就瞬间低头捏紧拳头,激动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了,只是不敢笑出声,心说小贱种这下是自己找死了。
而顾笙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失礼?
但她是故意的。
在听到八公主方才说话的口气和自称,顾笙就猜测出,这位公主是个xingqíng随和的女孩,并不喜好别人对她过分恭敬与拘谨。
事实正如她所料。
八公主入国子监至今,没有一个孩子敢与她亲近。
身为预备学堂的唯一一位皇女,她成天看着同窗们嬉笑玩闹,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可面上还是得维持公主的威严,这让虚岁才七岁的八公主,只觉在学堂的光景度日如年。
今日她打抱不平,先是因为恰巧撞见顾娆捉弄顾笙后,捂嘴偷笑的一幕。
虽心中鄙夷,八公主本倒是不想参与此事,怕折了自己的身份,毕竟欺凌之事在宫中也很常见,未必她都管的过来。
然而,当看见顾娆反咬一口,甚至纠集同党、企图将那个受欺的孩子逐出学堂时,八公主的一腔热血,终是被点燃了。
在她命令顾娆道歉后,顾笙息事宁人的识大体举动,也叫八公主内心十分满意。
身为夏朝公主,她并不在乎顾笙事后的一句感激,她此番相助,只是为了弘扬正义,并不是对这个小姑娘存私qíng。
然而,顾笙这一句略微冒失的“小姐姐”,却正中八公主下怀。
八公主从未被人喊过姐姐,她头上的七位全是皇兄皇姊,下头虽有个刚出生的九皇妹,却才只会吚吚哑哑的吐奶泡泡,且这小家伙还是个可怕的“超品皇爵”,完全无法满足八公主一颗照顾“柔弱”幼妹的爱心。
如今眼前这个喊她“小姐姐”的小胖娃,真是叫八公主怎么看怎么想保护。
她闻言愣了好一会儿,一时欣喜,恨不得将这矮墩墩的小丫头拉来跟前,捏个小脸什么的。
顾娆和几个同伴,还都扯着耳朵等公主降罪于顾笙,学堂一时间静的连呼吸都不可闻。
不多时,众人就见八公主似乎有些僵硬的板着脸,朝着顾笙走了两步,在她面前威严站定,伸出手……
拍了拍顾笙的小脑袋!
众人:“……”
八公主压低稚嫩的嗓音,像个小大人似的问顾笙:“妹妹叫什么名字?”
顾娆闻言如遭雷劈,一个哆嗦,忍不住抬头,难以置信的瞪眼看向八公主和顾笙的背影,那亲昵的画面,一瞬间,叫顾娆气得五官挪位,捏紧拳头,指甲几yù掐破掌心,心中咆哮:“这个小贱种!凭什么跟堂堂夏朝公主攀姐妹!”
顾娆的几个同伴也是一片震惊,余光瞥见顾娆气得煞白的脸容,只得叹息几声,各自回座了。
八公主令两个书童将地上的碎砚台和墨迹清理gān净,还让随从取了自己的备用砚台,赠予顾笙。
顾笙心知此时表现得顺从依赖些才好,故也不推辞,亲手接下公主的馈赠,又是对着夕阳瞧,又是凑在鼻子前闻,逗的八公主捂嘴咯咯直笑,忍不住掐了掐她“没见过世面”的小脸。
事实上,顾笙接到砚台的一瞬间,心就往下一沉——这触感……不像是普通的砚台,如果过分贵重,她随意收下,恐怕还会惹上麻烦。
在对着阳光细看时,顾笙脸上虽还一派欢喜,心qíng却更加沉重了,因为她已经认出,这盏砚台,竟是产于豫西山东huáng河岸边,那以千年渍泥烧练而成的“澄泥砚”!
这砚台她在江晗府里也见过,价值抵得上十套她身穿的衣服!
八公主竟然就这么……随手赏给她了!
这事万一叫八公主的母妃知道了,估计都少不了对这孩子一顿数落。
顾笙纠结的看向身旁的八公主,见她直慡豪气的笑模样,实在不忍心找借口推脱,只好笑嘻嘻的提醒道:“小姐姐!这个砚台颜色好奇怪呀,笙儿都没见过呢!是不是很贵重?”
八公主身旁,一群心在滴血的随从们含泪抿着嘴,心说:“可不是嘛!公主这随手一送,回去挨骂的却都是咱们啊!”
却不料八公主小手一挥,挑眉道:“一块石头而已,值几个钱?妹妹拿去用着便是了。”
众随从眼泪往肚子里吞。
顾笙只好讪笑着收下这个烫手山芋。
邻桌顾娆却已经嫉妒得眼里快蹦出火星子,顾笙余光瞥见,虽心中并不想要这笔横财,还是捧着砚台扭头对顾娆优雅的笑了笑,更气得她咬牙切齿。
散学出门时,八公主还让人用自己的斗篷,将一生墨渍的顾笙裹好,一直送至马车,才与她道别。
顾娆虽一直恭敬的跟在后头,可上了马车,等八公主一走,她就立刻对着顾笙一摊手,呵斥道:“砚台给我!”
顾笙早料到顾娆必然会跟她索要砚台,此刻也不多说,直接从怀里拿出砚台,对着顾娆摇乐摇,笑道:“东西就在这儿,不论你想夺走还是损坏,我保证,明天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八公主,你若有这个胆子,尽管来拿!”
回府后,随从自车驾接下两位小珺君,头一次,顾笙在顾娆之前下了车。
那平日嚣张跋扈的顾二小姐,下车时已是面如死灰,被贴身丫头抱回了西厢。
顾娆一路沉默无语,问什么都不作回答,丫头正吓得冷汗直蹿时,却听顾娆突然开口道:“国子监里还有其他公主吗?可有比八公主地位更高的人?”
丫头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怔,回过味来,就疾步将顾娆抱回屋里,关起门,贴到顾娆耳边小声答道:“当然有!八公主是位硕君,长大了得送去别国和亲的,并没什么实权。
要论地位,还得看皇爵之中——大皇子照例当为储君,那个刚出生的九殿下又贵为超品。这两位,地位都远超八公主,姐儿可是有何打算?”
第15章
顾笙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大概是顾娆将学堂里发生的事qíng告诉了沈姨娘,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不论是在学堂还是在顾府,顾笙这个子爵府嫡珺君,总算得到了她本当拥有的地位与威严。
顾笙结jiāo八公主的事qíng,仿佛一夜间,就在全府传开了,连库房那些趋炎附势的内役们,都不敢再短她正房母女的吃穿供给。
对于顾笙能结jiāo夏朝公主的事qíng,颜氏感到很疑惑。
她早前就隐约发现,自己的女儿,似乎比街坊邻里的孩童要早熟一些,并不喜欢与同龄人玩在一处,倒是宁愿跟比她大许多的丫头们唠嗑子。
更多闲暇的时候,顾笙会去顾老爷或二哥儿的书房里,搬回些杂七杂八的书籍,一个人爬上窗台,窝在窗框里缩成一团,就着天光,看得入神。
颜氏虽从前教女儿识过几个字,但她绝不相信,这小家伙能靠那点墨水,看懂晦涩艰深的古籍。
可顾笙那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又让“我女儿是天才”的念头,在颜氏胸中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是以,颜氏时常站去一旁看着顾笙读书,等她翻页时,就立即拷问她上一页的文章讲了些什么。
顾笙每次都对颜氏概括出两三成的文章含义,剩下七八分就胡编乱造。
她既不能说得太通透,叫颜氏对她起疑。
也不能全然胡诌,叫颜氏往后禁止她读书。
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顾笙恨不得向颜氏坦白一切,可又不敢冒这个风险。
她如今太过年幼,颜氏极有可能以为她是胡思乱想,生了妄症。
若只是问医寻药,那还算轻的,万一颜氏以为,自己女儿是被什么不gān不净的东西上了身,掩饰不了妖孽的本xing,才编造了这些胡话来诓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那些打着驱魔名义的江湖道士,做个法事,可是什么金丹银丹烧纸灰,都能给她灌下去,她这小身子,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
思前想后,顾笙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颜氏,等根基稳了,颜氏习惯了她如今的xing格,再试qíng况而定。
目前最值得庆幸的,还是顾娆终于安分了。
不论是在学堂还是在府里,顾娆接连数月都不敢造次,但顾笙知道,这小妮子的双眼,可是依旧盯着自己呢,时时刻刻盼着她跟八公主关系疏远。
只可惜,“初为人姐”的八公主,似乎有燃不尽的热qíng,甚至将顾笙的位置,调换在自己的前排,恨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这个“小妹妹”。
事实上,于顾笙而言,八公主的这份恩宠,已经快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因为江语珊毕竟是个公主,顾笙能接连数月与她亲密无间、毫无争执,自然不是因为这位公主真的如此好相处。
好相处的,只能是顾笙。
要让这位公主感到跟她相处愉快,单是事事顺着公主,都完全不够。
这种低级的顺服,连随从与宫女都能做,顾笙扮演的是公主的“妹妹”,她必须与众不同,才能维持公主对她特别的qíng谊。
这需要适当的主见、适当的撒娇、适当的不拘礼。
这一切都必须框在一条无形的界限内,不可越雷池半步,无异于带着镣铐跳舞,其实并不轻松。
世间很难有完全契合的两个人,能够毫无磕碰的相处,如果不是两人间互相迁就,那么,其中必然有一个人,藏下了所有的自我,委曲求全的完全迁就于对方。
曾经,顾笙觉得自己与江晗,就是天底下最契合的伴侣。
可如今,她亲身经历了与另一个公主的相处,她才明白过来,那时候,是贵为二公主的江晗,委委屈屈的充当了一切迁就于她的那一方。
转眼过去三个月,国子监的预备学堂,迎来了第一次技艺考核。
这每季度一次的考核,包含刀术、拳术、吟诗作对、乐器、舞蹈等各类技艺。
每人可参报的项目不限数目,只要三次考核接连通过,就可以拜入对应技艺的师傅门下,正式入学。
也就是这次考核,给顾笙再次敲响了警钟——
顾娆报了袖舞、琵琶,这两项技艺考核。
或许别人还看不出端倪,但顾笙不得不起疑,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前世的大皇子,最喜好的就是舞姬,袖舞又恰是他最爱的舞种。
如果说顾娆的这个选择是无心cha柳,那么琵琶呢?二公主江晗好鼓乐,琵琶尤甚,这一点,顾笙再清楚不过!
顾娆同时报了这两类技艺,若说不是沈姨娘私底下打探大皇子和二皇女喜好之后,得出的决定,顾笙绝对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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