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
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老百姓们引颈相望,眼睁睁看着那群吸食百姓血ròu的狗官乡绅,脑袋逐个落下城墙,鲜血染红了碧蓝如洗的天空!
一瞬间的哑然,起义军们默默看着城墙上歪斜的尸体,终于,那些熬不过的苦难和怨恨,随着罪人狗命的终结,伴着滚烫的泪水溢出了灾民们眼眶。
江沉月一抬手臂,衣袖带着一股劲风,撕裂空气,猎猎作响,士兵们高亢的嗓音顿时响彻天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城下义军首领本就是满腔报国热血的有志才子,此时听得一首《正气歌》,那股被jian佞蒙蔽的心终于拨云见日,霎时间满心愧疚,不禁纷纷掩面,涕泪潸然。
九殿下立于城楼之上,见qíng况与料想中相仿,立即挥手,又让士兵带来前些时日擒获的妻儿老小。
城下起义军忽然听闻自己父母妻儿的叫唤,顿时抬起头,面露迫切与惊惶,只见楼上的那些作为“人质”的亲人,个个衣着光亮,仿佛洗净了半年来所经历的沧桑。
原来,他们的妻儿并不是被官兵捉为人质,而是为免于饥寒,替他们照看孱弱的妻儿父母。
“尔等皆是大夏子民,因jian佞迫害,流离失所,被迫揭竿,朝廷难辞其咎。
孤身为超品,更应首当其冲,以行动弥补,即使兵戈相向,亦绝只守不出。凡弃甲归降者,皆可依照家中人口壮丁,领得这两百七十三名罪人家中田亩,朝廷抄家所得,国库分文不取,全数分与灾民,免三年赋税……”
城下义军早已泪不成声。
劝降完毕,江沉月迈步走至城墙边,弯身抱起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刚被抓进城中之时,曾凄厉的哭喊威胁一众士兵,让他们“不许靠近”,甚至无知的叫嚣着“超品皇爵会来救我们”,却被一旁对超品皇爵绝望的老百姓厉声呵斥。
此时此刻,江沉月一双浅瞳对视着女孩儿黑亮的双眼,满目愧疚的对她开口:“你所信任的那个没用的超品,直到今天才赶来救你,你还愿不愿意,像从前那样信任她?”
周围渐渐停止喧哗,一片寂静之中,小女孩眨了眨黑亮的圆眼睛,紧接着,清脆嘹亮的嗓音流水般倾泻——
“我永远、永远都愿意相信。”
一时间群qíng沸腾,百姓们山呼千岁。
至此,一场起义竟真毫无伤亡的被平定了。
九殿下其实也没有百姓想象中那么菩萨心肠,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收买人心。
武力镇压只能导致杀不尽的后患,为了以后有充裕的时间解笨伴读肚兜,必须以德服人。
将领们对九殿下敬仰万分,纷纷赞其舌灿莲花,善于攻心。
而暗自偷窥的阿娜尔,则被江沉月在城墙上最后那深qíng的小眼神迷得七荤八素。
五皇子迫不及待请求小皇妹传授自己忽悠君贵芳心的绝技……
第153章
转眼以至深秋,江南加急军报抵京——命户部调拨二十万两白银,并下令布政使司调遣官员前往战地,协助安顿战后事宜。
除了军报,信使还带回了数十封军中家书,送往各宫各府。
顾笙在这思念难捱的四个多月之中,托援军陆续送了三封家书稍往战地,封封感人肺腑,洋洋洒洒万余字,诉说着对九殿下的愁思。
结果,只等来了小人渣一封“三合一”简洁回信……
小人渣的回信总共只有百余字,极其简要的回答了顾笙万字家书中问的几个重点问题,之后的文字就大致表达了这么几个意思——
“战事已平,爱妃无需担忧。”
“江南气候湿润,糖糕已经发霉。”
第二页是对顾笙来信中透露江晗行动的答复。
最后一页的笔墨,竟然全部是有理有据的劝说顾笙:“不要将肚兜的系带打成过于繁复的结。”
“……”顾笙怀着满心的激动看完信,最终笑容僵在了嘴角。
她本以为,小人渣经过这场磨难后会变得成熟,然而事与愿违,果然三岁看终生,一日熊孩子,日日熊到大。
顾笙把信摆到自个儿小腹前,气嘟嘟的对肚子里的孩子说:“瞧瞧,你阿涅就是这么欺负你娘亲的,你可不能学她那个样!”
可说完又有些后悔,她还挺希望孩子继承小人渣那样好使的脑袋瓜,就算也是人渣都认了……
上月末,顾笙私下对尤贵妃及皇后透露,自己被府中的医官摸出了喜脉。
尤贵妃天生对东方的朝争缺乏敏锐感,闻讯后竟然激动万分的打算举办宫宴,想大肆庆祝九王妃妊娠之喜,却遭到皇后的阻拦。
如今,朝中七成势力全部归于宣王之手,皇后坐立难安,走路都计较着先迈哪只腿,哪里敢如此宣扬?
未免顾笙腹中胎儿被江晗利用,皇后决定秘而不宣,等待大军归朝。
然而此次回京的战报中,只提及调拨银两与官员,并未公布战况,引得京中官员个个心中疑云重重。
江晗更是惶惶不安,几番调派去探查军qíng的亲信,一个没能回京,具体战况一概不知。
依照战局估测,此番平定江南,除了沿岸三波起义军之外,还有徽浙两省近十万流寇。
以朝廷的军力相抗,此时应当回京调拨援军才是,不知为何,来的却是调拨银两和官员的军报。
江晗为此彻夜难眠,手中掌握京城内外的兵权,太后那头也已经打点妥当,她十多年来的心血筹谋,终于像齿轮般开始缓缓运作——
等江南发来求援的急报,江晗在朝中党羽趁势鼓动拥立新君安定朝局,江晗先假意推脱,得到太后懿旨后,便能名正言顺的总揽朝纲。
皇帝带领的残军返京的途中,江晗已经埋伏了伪装成戎狄的兵马,即可乘虚夹击。
到时候,就算皇帝能保住xing命,回京后也已经彻底失势,只能安稳做他的太上皇。
大皇子不堪一击,阿九谋反罪名在身,继而戴罪出师未捷,老五老七没有争位之心。眼前是一片万里平川,江山看似唾手可得,可这封战地急报偏偏又出乎江晗的预料——
为什么不是调集援军急报?
江南三省人杰地灵,即便因天灾沦为流寇,起义军中也不乏军事人才,想以十万兵马平定三十万起义军?任谁也没这经天纬地的能耐。
可这危机关头,递回的军报却偏偏是调拨银两,不得不让人起疑。
未免皇帝那头耍什么伎俩,江晗决定提前行动,密令朝中党羽立即开始分拨上疏,拥立新君。
然而,就在第一波大臣向监国皇子和太后上疏之后,江晗安cha在宫中的亲信,当夜截获了一封密信。
信是尤贵妃差人送出宫的。
江晗拆开一看,尽是外文,只得请来礼部外使前来解读。
理清信中大意之后,江晗目光陡寒——尤贵妃竟然想让驻扎在边界的罗马将领,带军入京。
这个女人,想做什么?
江晗捏着信件的指尖泛白,边界的罗马军战力不明,若是进京后为皇帝保驾护航,必然会引起难以预料的阻碍,甚至让她多年的心血功亏一篑。
**
三日之后,亲信回府禀报顾笙,称九殿下安cha在尤贵妃宫内的守卫陆续失踪,猜测是宣王动了手脚。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空炸雷,歇在院中的顾笙大惊失色。
尤贵妃?
江晗想做什么?何故要对一个后妃出手?
刹那间,顾笙脑海中电闪雷鸣,卷起一阵泼天的风bào,chuī开一片混沌的迷雾过后,以往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渐渐如同雨后拨云见日般清晰可见!
顾笙对前世宫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毫无争储之心的江沉月,会在战后八百里加急赶回京中,弑杀亲皇姊。
知道这一刻,尤贵妃处于危难之中,原本难以理解的疑惑,因果一瞬间全部串联——
是的,即使江晗为了夺位结党贪墨,为了废除遗诏栽赃陷害,江沉月终究没有升起杀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二人间的恩怨,如果是弑母之仇呢?
顾笙一瞬间寒毛炸立,不敢想象前世的江沉月,经历了怎样可怕的劫难。
就目前为止,尤贵妃外刚内柔的宠溺下的九殿下,终究还是个心智单纯的孩童,对长姐再多怨愤,也终究不愿彻底打破宁静,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退让。
顾笙都看不出江沉月有成为未来那个铁腕帝王的蛛丝马迹,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前世那场血战所背负的不可调和的彻骨仇恨。
临行前,尤贵妃再三对九殿下念叨:“行军途中尽量准点用膳,不能吃凉的,让人把炭炉子端进马车里热菜,不准怕麻烦。”
江沉月在母妃的百般bī迫后,不qíng不愿的做出了承诺——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却没想到,这就是九殿下今生,对娘亲作出的最后一个承诺,经此一别,天人永隔。
怎么样的成长才能不留下伤痛?
总是得等到无可挽回,才悔恨自己没有珍惜。
理想从来是刀尖向前,总以为自己一路向前,一直努力,就会达到目的,而后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回报亲qíng。
直到走远了才发现,终点那头,未必还能听见最亲的人那些慈爱的叨念。
顾笙捏紧拳头,站起身,对着亲信张了张口,想让他立即遣人快马通知九殿下,可转念一想,江南距京路途遥远,即使日夜兼程,来回也要一个多月的行程,江沉月赶回后,必然挽回不了母妃的离去。
顾笙满心惊慌,她绝不能让江晗伤害尤贵妃!
此时此刻,她再没有化解江晗姊妹恩怨的心思,要保住尤贵妃,是因为无法想象江沉月即将经历的那种痛苦。
顾笙上辈子亲历过丧母之痛,就是因为没能阻止沈姨娘加害娘亲,内心悔恨jiāo加,才导致自己一病不起。
即使活下来,伤痛也永远无法愈合,她绝不能让这场劫难发生在九殿下身上!
可怎么才能够阻止?
难道挺着肚子去劝说江晗?那无异于火上浇油。
顾笙眉头紧锁,在屋内来回踱步。
今时今日,她已经彻底看透了江晗,这个人虽然面上总是谦逊有礼、百依百顺,可内心却无比坚韧,下了决心就绝不会改变,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转头问亲信:“九殿下在京的人手还剩下多少?全部调集入宫,是否能阻拦宣王动手?”
亲信躬身道:“回主子的话,即使咱么没有合力抵抗,宣王也不会留咱们活口,她应该会制造尤贵妃意外身亡的假象,而后栽赃给承安王。”
顾笙心中一沉,缓缓闭上眼,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江晗为何会突然对尤贵妃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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