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皇爵闻言都展颜笑开了花儿,江晗却只是勉qiáng扯起嘴角,应和着众人一起笑了笑。
九殿下微微一怔,神色略有些失落,又看了二姐手里的碟子一眼,依依不舍的婉拒了江晗的好意。
祁佑帝被这小家伙的举动逗得直乐,也没了批折子的心思,便开始简单考问几位皇爵的功课,殿里气氛一片和乐。
待到酉时五刻,便有管事牌子进门,恭请圣上用膳。
等祁佑帝离开,众人才各自起身,闲谈着走出养心殿。
江晗的心qíng依旧沉重,她最后一个起坐离席。
待跨出门槛后,就见门口的朱漆圆柱旁,正斜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见她出门,那小身影便如往常一般,吐了吐小舌头,调皮的对她做了个鬼脸,不是那九皇妹又是谁?
江晗微微扬起嘴角,苦笑一声,并未特意搭理那小家伙,径直就走出门外。
路过江沉月时,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九殿下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侧头看向江晗离去的背影,淡金色的眸子里,清晰的映出那个孤独落寞的纤瘦身影,顿了片刻,便迈步追了上去。
“二姐!”
江晗侧眸看向追上来的阿九,却没心思逗小皇妹玩乐,依旧无jīng打采的摆摆手,道:“二姐要出宫了,你也快些个回永和宫去罢,天色晚了。”
“二姐?”江沉月快步跟着江晗,好奇的歪头看她,问道:“今儿个父皇是不是凶你了?”
江晗闻言不禁心口发闷,深吸一口气,侧头无奈的冲江沉月笑了笑,自嘲道:“连阿九都看出来了?你方才可是故意来给二姐解围的?”
江沉月眸光流转,不置可否,再次追问道:“二姐何故要惹怒父皇?”
江晗凤目微垂,许久,再次自嘲似的笑了笑,低声道:“为黎民百姓。”
见阿九似懂非懂的注视着自己,江晗侧头问:“阿九,你知道谢严飞吗?”
江沉月点点头,扯起嘴角笑道:“父皇带他一起喝酒,他拿了陀螺送给孤,那个很有趣!”
“你喜欢他?”江晗问。
“喜欢!”江沉月点头。
江晗的眸光愈发死气沉沉,连脚步都略微慢下来。
沉默须臾,见一旁小皇妹已经一路跟出了隆宗门,江晗这才停下脚步,态度严厉的指了指东六宫的方向,道:“阿九,不许在跟了,快些回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明儿个有空,就去瞧瞧你八姐。”
江沉月乖乖停在原地,在夕阳的余晖下,眯起浅瞳注视着江晗走远。
直至江晗即将消失在夕阳的彼端,江沉月再次开口喊道:“二姐!”
江晗转过头,也眯起双眼,抬手遮住刺目的余晖,问道:“还有何事?”
江沉月微微蹙起眉头,嘟起嘴喊话道:“他们说八姐要去新罗和亲了!”
这声包含惶惑与不舍得稚嫩嗓音,在空旷安静的内院里一遍遍回响。
许久,江晗点点头,嗓音轻不可闻的叹道:“迟早是要去的。回吧,回吧。”
江沉月没听清二姐说什么,只看见她遥遥摆了摆手,转身缓缓走出了内廷。
硕君迟早是要送走的。
三皇子、四公主、六皇子,江晗已经经历过太多离别,八皇妹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
四位硕君,除了六皇子是招了驸马留在京城,其他的人,这辈子怕是都难再见了。
**
顾笙每天散学回来,都要面对沈氏一房的丫头仆妇们,得瑟当天承安王又赏赐了那些“奇珍异宝”给顾府。
约莫隔了十多日,顾笙见颜氏被那群聒噪的奴才烦得不敢出门,便下定决心,一拍桌案,去将藏在炕头的那只田huáng石镯子拿出来,跟正房的丫头们仔细的描述了一通它的价值与稀有程度,意图一鼓作气,将西厢的得瑟劲头压下去。
然而,这镯子终究因为太罕见,不似绿祖母之类人人都知晓的名贵饰物,连颜氏都听得云里雾里,旁人便更是当她在chuī牛。
无奈,顾笙只好尽量把排场闹大,说是九殿下赏赐了一个稀罕物件,而她自己不识货,特意去前厅请来了鉴宝的老掌柜,当着一家子女眷的面,展示出了那只田huáng石镯子。
于是,在东庆胡同鉴了一辈子宝的老头傻眼了。
一见那老头目瞪口呆的模样,顾笙才多少松了一口气,好歹这师傅是个识货的,就算没见过实物,田huáng石的色泽质感等特点,想必他都是了熟于心的。
果然,那老头颤颤巍巍的捧过镯子,在手中摩挲许久,难以置信的细看纹路,嗅探气味……
最终,神色比顾笙想象中还夸张的断定道:“此乃上品田huáng石!还是整石雕琢而成的镯子!这……实属bào殄天物之举!”
老头激动地直喘,顾笙担心他鉴个宝鉴得气昏过去,急忙命人上前端茶顺气。
一旁围观的仆妇们见状,心知这确实是个宝贝,都翘首以盼,等老爷子顺过气来,立刻问道:“这镯子值不少钱吧?”
老头摇头叹道:“那种稀世珍宝,哪里是金银可以衡量!”
见众人神色迷茫,老头用食指和拇指,圈起个直径半寸小圆圈,比划道:“上品的huáng鱼籽,光是天然整石,这么小一块,都能卖到数千两白银!”
话音刚落,满屋子仆妇齐声倒抽一口凉气。
在偏厅的沈姨娘闻言,立即遣人,去取出大皇子赏赐的所有珠宝,叫老头一一估价。
然而,那些“破烂”物件,哪里能入得了刚看完稀释奇宝的老爷子的眼?
沈姨娘的那些宝贝,全加一起,老爷子才给出了个二百多两的“良心价”,听得躲在侧头的沈姨娘脸都气绿了。
这场鉴宝的胜利,终于叫颜氏母女耳根清净了一些,再没有西厢的丫头,成天在周围大惊小怪的谈论大皇子的赏赐了。
然而,这却并没有让顾笙轻松多少。
因为,顾玄青开始为她物色婆家了……
目标自然是能帮顾老爷升官的吏部四品以上的官员家族。
顾笙的名气已经因那场鼓乐大赏传开了,她又兼国子监学子的出身,本身又是个极高等的君贵。
这样的极品小君贵,又是个不在秀女名册的自由身,要能娶回家,那就是从皇室龙爪中,偷出来的俏佳人,哪家贵族能不动心思?
是以根本用不着顾玄青chuī嘘,便有一堆侯爵以上的小爵贵,挤破脑袋上门送礼献殷勤。
顾笙很头疼,因为江晗至今依旧对她“恭敬有礼”。
但她也不是太担心,毕竟,要等一年半以后,顾老爷才会开始bī迫她选定婆家。
顾笙还记得,正是因为那场bī婚,才叫她禁不住压力,对江晗吐露难处。
随后没几日,江晗便雷厉风行的将她聘请入王府,成了王爵的“贴身乐师”。
顾笙本以为自己会被纳为王府的姬妾,然而江晗却一心想要明媒正娶将她迎进门。
只可惜,当年的顾笙,背景实在太落魄,在江晗母妃的qiáng力阻挠下,最终一拖就是两年,随后,又遭遇颜氏被害病亡的晴天霹雳。
当时的顾笙一下子就被打垮了,一病两年多,在生死线上徘徊多少次,都被江晗拉了回来。
这一世,显然要比前世顺遂得多,只是江晗这依旧不冷不热的慢xing子,实在叫顾笙无可奈何。
如果她现在跟江晗哭诉自己被bī婚,那个木头说不准会以为自己是在婉拒她,没准今生二人的姻缘,就得提前划上休止符了。
顾笙一手托着下巴,在后院的凉亭里发呆。
怎么办呢,要跟前世一样,硬撑着被那些公子哥儿骚扰近两年吗?
“天呐……”顾笙使劲儿揉了揉小脸。
一旁石榴忙上前关切道:“姐儿怎地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顾笙摇摇头,只吩咐她换一杯热茶来。
困惑之中,顾笙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某人渣霸道的小包子脸!
对了!
那些公子哥儿如今都在国子监念书,如果她当着九殿下的面,在学校里约见其中一个人,愉快的将糖糕送给对方……
九殿下一定会把那个人撕碎,拿回属于自己的糖糕!
这不就是杀jī儆猴最好的办法吗?
顾笙拿定了主意,便不再激烈反抗顾老爷刻意安排的宴席,开始顺其自然的结识了一些小公爵。
深秋之后,一天比一天凉了,作为君贵,顾笙本可以直接进入休假期,却虑着自个儿的伴读身份,仍旧坚持每天上学堂。
颜氏只能多给她添几层棉衣,每日都把她裹得圆滚滚。
一堂讲课后,九殿下拿到今儿个的糖糕,特意将同样圆滚滚的糖糕,摆在顾笙身旁作比较,还用看糖糕的眼神,十分可恶的冲顾笙挑了挑眉锋……
顾笙不堪忍受小人渣的讥讽,站起身,气呼呼的就滚远了!
九殿下慢悠悠的跟上来,歪头眯着一双桃花眼,问她:“下个月,你来宫里吃酒吗?”
“吃什么酒?”顾笙气呼呼的继续朝花圃里钻。
江沉月疾步上前几步,在她左手边不远的一棵枯树前忽地一蹦,一手拍打在头顶的枝桠上,抖落了一地的huáng叶,轻声说:“是孤的十岁生辰。”
顾笙停下脚步,她总觉得这小家伙的速度愈发轻快了,她注视着江沉月的背影——
那一身gān净利落的猎服,修长的双腿被包裹在半长的牛皮重靴中,这般姣好的身材比例,不由叫顾笙心生“妒意”。
记得当年,她随江晗参加九殿下的成年礼那天,原本看江沉月坐在一堆皇爵之中,显得十分纤细娇小。
顾笙还暗自攀比,心想,江晗比那个超品皇爵还高小半头呢……
结果仪式一开始,全体皇爵起立,江沉月一起身,身高瞬间秒杀了江晗半头!
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合理了!
顾笙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周围一群花痴君贵,远远指着江沉月激动的尖叫着:“九殿下腿好长!”
顾笙才终于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
好吧,腿长了不起啊!她还是喜欢江晗那种身材比例!
顾笙艰难的低下头,看看自己被棉裤包裹的双腿,再看看不远处穿着单薄不怕冷的小人渣,越发觉得自己的腿短……
好在,至少她目前的身高,还是战胜九殿下的。
顾笙得意的上前几步,抓住所剩无几的优势,还微微踮起角,“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沉月,慈爱到:“恭喜殿下又涨了一岁!”
江沉月眯起双眸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涨一岁又能如何?孤想快些升学,给父皇和二姐分忧,只可惜……”
说着,小人渣就侧过头,用一种“都怪你太笨考不上文华苑拖了孤后腿”的无奈眼神,直直看向顾笙。
顾笙:“……”
人渣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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