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当时的心qíng,顾笙从浑身紧绷中,渐渐松弛下来,只觉浑身瘫软如泥,一时竟没细看马背上救她之人,就松开门帘,身体往后一仰,瘫回了轿子中。
也因那人服装和佩刀与二殿下一致,顾笙心下放松,直当是二殿下及时赶来,并没有急着感谢,只瘫在轿子里抚胸深呼吸。
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须知轿子外的这位皇爵,怕是这辈子都没遭遇过这般的冷落——英雄救美后,美人垂下轿帘,没动静了。
顾笙要是早知道这位皇爵有多么记仇,就算吓得腿软,爬也要爬出去谢殿下洪恩的。
可惜她什么都没有说。
事实上,顾笙还正在等轿子外的“二殿下”,掀开轿帘来安抚她受惊的心灵。
然而,轿子外却突然响起几个轿夫齐声参拜道:“恭请九殿下万安!”
惊魂未定的顾笙:“……”
九……九殿下?
她这算不算殿前失仪?被皇爵救下后,一声不吭躺轿子里休息,估计连九殿下的母妃都没这么大架子……
完了,素闻这位九殿下心胸不太宽广。
顾笙慌乱之中眼珠一转,决定假装吓晕在轿子里,不等她思考妥当,就听轿子外那马蹄调转声,优雅踱了几步,绕道轿帘一侧。
她疑惑侧头,看向轿帘方向,尚未来得及装晕,就见一把乌木镶金刀柄,利落的伸进窗帘,缓缓挑起轿帘一角,刺眼的阳光从窗外那人身侧直she而来,刺得顾笙有些眼晕。
她眯起眼睛看向窗外,见那九殿下身着超品皇爵九章服,与二公主的冕服颜色一致,纹案却并不相同,腰带的纹路也有区别,此刻也难以辨认。
九殿下稳稳坐于马上,低头敛着下巴,挑眼冷冷看向轿子内。
正午的阳光白晃晃的刺目,她背光面对顾笙,五官都看不清晰,只依稀感觉,她的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让顾笙感到陌生的琉璃褐光泽,并不似二殿下那头乌墨般的长发。
那双同样浅色的迷离双目,隐在深邃的眉宇轮廓下,虽因背光而不清晰,却仍旧让顾笙产生一种被天敌盯住的战栗感。
九殿下生气了?
顾笙一霎那心跳到嗓子眼,几乎真要吓晕过去,她平日还算机灵的脑子,在这位超品皇爵的注视下,仿佛凝滞了一瞬。
随后迅速冷静下来,顾笙直起身体,低头不卑不亢的开口:“九殿下万福金安,奴家腿脚不便,无法下轿迎驾,求殿下恕罪。”
顾笙心脏狂跳的说完这段话,只听得对方不耐烦的沉声“嗯。”了声。
顿了少顷,顾笙发现这位九殿下“嗯”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刀柄依旧稳稳挑着她轿帘,也不知手臂会不会酸痛。
顾笙蹙眉稍作犹豫,最终不确定的轻声开口道:“谢九殿下救命之恩?”
“哼。”
话音刚落,顾笙就听见对方这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随即哗啦一声,九殿下收回刀柄,落下轿帘,显见有些气呼呼的调转马头离开了,似乎对她的“谢恩速度”很不满。
顾笙惊魂未定,双手捂着心口,还盯着轿帘发呆,约莫过了一刻钟,才听见外面传来二殿下焦急的呼唤。
“阿笙!”二殿下在皇室仪仗队后领头,听说后路遭遇刺客伏击后,立即调头策马扬鞭,一路搜寻,好不容易寻到顾笙的轿子,刚跳下马,就急忙撩开轿子门帘,将顾笙扶出来透气。
“殿下……”顾笙眼里汪着两泡泪,此时见到二公主,刚被那个凶神恶煞的九殿下吓出的委屈,才忍不住外露,她哽咽着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二殿下搂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发旋,柔声安慰道:“不怕,不过是北狄的一群丧家之犬。”
顾笙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便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二公主,哽咽道:“我发髻可是乱了?”
二殿下噗嗤一声笑出来,无奈的摇头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顾笙甜甜的扭回二殿下怀里,尽量嗲嗲的撒娇道:“殿下,我好像不小心得罪了一个人,你能不能原谅我?”
二殿下满不在乎的笑道:“谁啊?”
顾笙轻飘飘的回答:“你九皇妹。”
二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为前世番外。
第8章
不过一柱香功夫,池苑街的喧闹已被平定下来,宫里出来的管事牌子,沿着长街,一一登记了参赛珺君的qíng况,好在并未有人伤亡。
顾笙原以为,此番闹剧,会导致此次京鉴会临时取消,实际上,她却错估了那群参与护航的皇爵的自尊心。
二皇女、五皇子、七皇子,以及刚刚成年的九皇女,四位皇爵领仪仗队护行,若是被一群边疆派来的刺客杀得落荒而逃,那这江氏大夏王朝的脊背,可都要弯了。
这回刺客闹事,要论最失脸面的人,顾笙觉着,还当属那位腊月里刚接受成人礼的九殿下。
年年京鉴大会都顺风顺水,唯独到九殿下首次正式参与护行,这北狄就出来行刺,也真是她时运不济。
好在没有参赛的珺君伤亡,否则这出师不利的战绩,可就要拖着九殿下“名垂千古”了顾笙不由捂嘴嗤笑一声,难怪方才那九殿下满条街飞窜,可见她也真是受惊非轻。
这群北狄要说也真是不长眼,咱夏朝最出名的,除了那瓷器与茶叶,就专属“九殿下记仇”了。
偏偏他们挑这时候闹事,无怪乎三年后九殿下首次掌兵,放着作乱的南蛮子不管,第一个就扬鞭踏马扫平了北狄,不愧为夏朝史上最记仇的典范皇爵。
听顾笙说了方才遭遇九殿下营救的经过,二殿下的脸色让人有些难琢磨。
顾笙以为是自己的失礼,引起二公主的不满,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出声。
谁知不多时,二殿下突然沉声开口道:“你以后离老九那厮远一点,别跟她说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更别让她碰你。”
顾笙闻言惊讶抬起头,只见二公主眉心微蹙,那双平日处事不惊的淡漠凤目,此时已染上一丝愠怒,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二殿下是气自己没有抢先一步来救她?还是单纯为顾笙见到了那个九殿下而不悦?
传闻说,自九殿下十三岁出宫开府之后,历届京鉴会的容华与良娣就都挤破脑袋往她府里钻。
九殿下也不负“多qíng”盛名,几乎来者不拒。
大概是超品皇爵的标记浓度过高的缘故,每到夜间相思难耐时,整条后巷都弥漫着美人们痛苦的呻、吟。
却始终不见有哪位美人不堪忍受九殿下寡qíng薄义,而愿意主动解除标记的。
这不失为一件夏朝的奇闻,因为,除了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任何皇子皇女的珺君侧妾,只要没有正妻的名分,都可以随时要求断绝关系。
普通皇爵,只要略微顾此失彼,就很容易落的一个“被妾休”的惨状。
而这些贵为四品五品的美人,受尽九殿下冷落,却没有一个肯离开,着实令人称奇。
君贵自古就有着至高的自由婚嫁权,哪怕仅仅是个县君,也不会有哪个爵贵,敢于qiáng行标记占有其身体,否则必遭酷刑。
莫说恭候子爵,便是皇爵,也不敢qiáng行占有任何一位君贵的身子。
所以说,那些美人,也都是自愿被九殿下标记的。
这可把大皇子在内的一gān皇爵馋煞了嘴,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求都求不来的美人们,前赴后继的去九王府倒贴。
介于这一难以解释的现象,二殿下对于自家危险的某皇妹,今日主动对顾笙出手相救,表示出十分的紧张。
顾笙被二殿下的表qíng逗得捂口咯咯笑起来,眼见二殿下的神色愈发困窘,顾笙才勉qiáng压下笑意,偷偷看了看周围,见无人靠近,才踮脚贴到二殿下耳边,轻声唤道:“江晗,这辈子,我的身子只有你一人能占有,不论你给不给我名份,我都不会离开你。”
话音刚落,二殿下的脸颊就唰的涨红到耳根,她急忙扫了扫周围,见没人看着自己,这才低头对着顾笙嗔怒道:“胡闹!这种话怎么能在外头说?”
顾笙捂嘴憋笑,眼睛都弯成月牙儿了,她爱极了二殿下这般保守又忍不住想偷吃禁果的xing子,让人总忍不住逗她。
当时的顾笙也是孩子心xing,最爱刺激,故总喜欢做些略微出格、又无伤大雅的事qíng,每每逗得二殿下面红耳赤,又不好发作。
不过,二殿下倒是很吃这一套,否则也不会为她“守身如玉”七八年,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标记过。
调戏完二殿下,顾笙志得意满的回了轿子。
二殿下也转头翻身上马,一路伴她行至客栈。
因突发袭击,京鉴会延后一日,众参赛珺君全部入住卉羽阁休整,以备明日戌时三刻的选秀。
回到客房后,顾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出神,两旁的侍女轻手轻脚的卸下她头饰,拆了繁复的飞天髻,替她挽起个舒适的发髻。
顾笙还在想着二殿下的那句“以后离老九那厮远一点”,不觉有些好笑。
京城里很多关于九殿下的传言,据说她府上的珺君男女皆有,这倒也不奇怪,很多皇爵侯爵都有这通吃的癖好,想知道他们真正的取向,还得看其正妻的xing别。
事实上,不论男女爵贵,最终娶同xing正妻的,都十分罕见。
传言说九殿下是“好女色以及女妆男色”,也就是爱玩女人,以及涂脂抹粉、忸怩作女儿态的男人,不喜好直裰道袍、妆容寡淡的正常男xing珺君。
这也导致此次参赛的男xing珺君,比往年更多了浓妆艳抹、荷叶裙摆紧束腰的反常态一类,当真是再现了“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盛况。
发髻梳理完毕后,顾笙起身踱到阁楼二楼的露天栏杆前,看着胡同对街,那与此处楼阁造型完全一致的鼔宣阁,片刻后微微侧头,问随行的宫女道:“你知道二殿下住在对面哪间客房么?”
宫女闻言便知她心思,调皮的朝她眨眨眼,回道:“二殿下吩咐过,您遇到任何问题,都要及时与她联系,奴婢随时可以带您过去。”
顾笙扯起嘴角开心道:“那走吧!”
宫女:“姑娘不上妆吗?”
顾笙:“不用了,走!”
二公主殿下乃此行之中最为年长的皇爵,其客房也位于整间阁楼最高最宽敞的一间。
此时已近亥时,不时还有宫女出入这间客房换碟续茶。
绕过进门的一面折叠式红木屏风,客间里灯火通明,正中一盏jīng致圆桌旁,安静的坐着四个身着杏huáng冕服的身影。
为首自然是二公主,左右坐着的两位皇子态度恭敬,身体微微倾向二殿下,面上一派阿谀奉承的笑意。
正对面坐着的是九公主殿下,此时正低头捏着杯盖,拨弄茶水里漂浮的茶叶,面上不露一丝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