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你也要离弃我么!”
“你就忍心像费南多舅舅和凯撒那样抛弃我,让我一个人留下来么,你就这么狠心么?!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已经回来了!”
奥斯曼帝国史上最年轻的法圣疲倦地闭上了双眼,一瞬间仿佛青丝变白发,红颜化枯骨,仿佛密密麻麻的皱纹无端生出,爬上她光洁的面容,奥菲莉亚定睛一看又空无一物,只是那种颓废的倦意深入骨髓。而那双再也不复明亮的绿色眼睛里,暗含了百年之久的光yīn荏苒、糙木枯荣。
前尘往事呼啸着嚎哭着汹涌奔来,沉重的光yīn的重量几乎要把人压到窒息。
青歌又往前跨了一步,怔怔地自言自语:
“实不相瞒,奥菲莉亚,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好喜欢华色啊,就算她是绿野华色,我想来想去,深思良久,却还是觉得喜欢的不得了。”
“而且想来想去,越想越心疼,每对她说一句重话……”青歌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哽咽道:
“我的心上就十倍百倍地疼。”
“是我不好,是我委屈她,耽误她这么多年了。”
她向着奥菲莉亚恍惚一笑,眉目间依稀是年少初见的绝边风华,无忧无虑,鲜衣怒马——不,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位年少英才的少君侯,似乎打小开始就没怎么过上几天顺心的好日子:
“我怎么就生在奥斯曼了呢?——要是她不姓绿野就好了。”
奥菲莉亚已经被青歌吓得魂飞魄散了,哪儿有空去管她到底说了什么,一叠声地哄着她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你说的都没错,你先下来成不,别吓我了!”
“是啊,我们都没错,错的是命运。”青歌金红的长发在空中狂乱地飞舞,她一双绿眸在发丝间亮得骇人,宛如莹莹鬼火:
“挚友,你听着!”
“我犯下绝无可能饶恕的通敌罪,在此自请死刑,我死后,名下所有私产尽数充军,请你举兵攻下雅克,我在此允诺,砸毁相思长廊予你做军费!”
“反正它……从来都不能保佑人,要它何用?!”
奥菲莉亚被青歌最后一句话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涌现在她脑子里的念头纷纷攘攘:
不就是娶错了媳妇吗这多大的事儿,你怎么就要自己赶着上去找死?大家都还不知道呢,我给你瞒下来中不中?
卧槽啊纯白玉的相思长廊,这能换多少钱?!你冷静!
结果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看到塔顶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终于背过身来,向后重重一仰——
天高云淡,万里风清。史上最年轻的奥斯曼法圣就这样从数丈占星塔上一仰而下,宛如一只折翼的,翩跹的鹤,飘飘dàngdàng着就从塔尖摔下来了,长风浩dàng着灌满她的衣袍,金红的长发在空中凌乱成长长的一抹浓墨重彩,像极了……
像极了那些年里,飘扬在边境的曙光旗的颜色。
整个世界在奥菲莉亚的眼中都被静止了。
她发出痛彻心扉的一声大喊,踉跄着扑过去,徒劳地伸出双手想接住青歌,完全没有考虑到从这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除非是动用最高级别的风行术,否则完全无法接住人这一点。
是啊,毕竟qíng急则乱,谁能在生死一线上,都能考虑得样样周全,面面俱到呢?
然而,让人难以置信的事qíng发生了——
区区数丈的高度,要是放个平,那也最多就是纵马奔驰区区数息之间的事,这点长度都不够让奥菲莉亚和青歌两人jiāo手的时候打个痛快的。
然而就是在这仅有数丈的塔上,就在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内,正在下落的那个人竟凭空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里一样!
青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满眼漆黑的空间里。
她刚想转个身查探一下四周都有什么东西,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却发现足下尽是泥沼,让人难以挪动,想来“深陷泥沼”一词便当如是。
她还在奋力挣扎着呢,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丝亮光,而在亮光出现的那一瞬间,束缚在她脚下的泥沼便自动退却了,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细细一看,竟然是一条huáng金的长廊!
纵使青歌在尚为奥斯曼御封殿前大公之时,享有的是泼天的富贵,烈火烹油的锦上繁花,乍见此景,不由得暗暗心惊,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条走廊过于恢弘大气,而且做工极为jīng美,透露着完全不属于人间的气息!
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便凭空伸出金玉的阶梯引她上前,进入走廊,一路上明烛高照,巨大的长明灯映照得这条走廊宛如白昼,而走廊四周的墙壁上绘有jīng致的细纹,青歌出于谨慎上前一看,便被骇得当场后退三步——
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纹,凑近一看竟全都是蝇头小字,是她自出生来说过的每句话的总集!
至此,青歌终于对这个地方有了一点猜想,却完全不敢相信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或者说,她不敢相信自己。
天不怕地不怕的赤焰法圣终于在huáng金长廊里生了罕见的犹豫的qíng绪,因为她真的不敢确信,自己就这样来到了成神的必经之路,真言巷里!
真言巷,原罪门,根源认定方成神!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缓慢而坚定地走着,细细看着墙上那些细密的文字,却最终还是一点儿伤害都没有受到地就走到了长廊尽头,而与此同时,从她走过的地板上也缓缓地浮凸出一句话,用“神之纪”里的文字写就,写的是——
所言必真,所诺必行,从无诳言。
原来,“从不说谎,所言必真”这个诺言,竟是真的被她完成了一辈子,那个几乎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笑话的许诺,就真的被她坚守了这么多、这么多年。
“吱呀”一声,尽头huáng金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将她带入数百年间终于等来了后继之人的原罪门。
至此,一直沉睡在“根源”中的命运女神终于慌张地抬起双眼扫视着四周,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怎么可能?她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究竟要到怎样绝望的地步,才能打开真言巷与人类之间那扇隐形的大门?”
之前,塔斯克·马尔斯是探索出了抵达根源的办法不假,然而他在抵达根源之时实在是太高兴了,完全没能注意到他走过的地方,是没有传说中的真言巷与原罪门的,也就是说,他拼劲xing命抵达的,并非真正的“根源”!
而根源与人类之间实在是隔了太多的藩篱,七扇原罪门,一条真言巷,还有横贯在人间与真言巷中间的那扇隐形的,名为绝望的门扇,生生地就把那么多人耗死在了半路上,让他们走了那么多血泪之路,走了那么多年。
真言巷,是用来检验此人心xing品质究竟如何的道路,如果一个人真的行端坐正,问心无愧,那么真言巷在他眼里便是空无一物的huáng金长廊,与康庄大道无异,轻轻松松就能走过去,而如果这人心术不正,满口谎言,真言巷便会化作荆棘遍布,恶鬼拦路的磨难之路,而纵观古往今来抵达根源的人,十有*都是耗死在了真言巷上的,能抵达原罪门的大能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然而青歌对这些事qíng可是真的不知晓。她只知道,在那扇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有什么陌生的qíng绪被qiáng加到她的身上了,而与此同时,有一幅画卷在青歌的面前被缓缓展开,她定睛望去,入目的却是一片空白,然而同时她又能切实地感受到,有什么事qíng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
就好像一场排演了多年的哑剧,终于迎来了空缺已久的主角一样——
第七扇原罪门,色/yù。
漆黑的,绘着鲜红色扭曲纹样的大门被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向着终于来到了根源前最后一道屏障的赤焰法圣展现出了无边的风月与好光景。
前一秒还是真言巷中的金色灼灼,下一秒瞬间便是迎面扑来的万丈红尘。
第113章
那是人生来便有的原罪,如果想成神,舍弃的除了qíng感,还要有这些原罪,以及它们带来的种种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可是道理人人都懂,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青歌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无边的绿意里,葱葱郁郁的树荫下漏得几丝金huáng的阳光,高高的青糙将她整个人都埋在了绿色的海洋中,旁边便是高大的山毛榉树,她当年曾为少君侯之时,在皇家学院求学期间,倚过这棵高大的古木写过无数习题,演练过不知多少咒术。
而眼下,她在生死不明的这一瞬又重回了这里,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似的。
她又闭上了眼,就好像再次醒来,便可以看到那双眼睛似的。
那双温柔的,朦胧的,好像从来都不会说谎的眼睛。
结果还真就有人缓缓行来,在她的身边坐下了。青歌的心中蓦地就滔天起了巨大的窃喜,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她小心翼翼地虚垂着睫,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那一袭深紫的衣袍与乌黑的长发——
一瞬间大喜大悲得她简直难以自制。天旋地转,莫过于此。
华色俯下身,深深凝视着青歌沉睡的容颜,许久之后,才万分珍重地捧起她一缕长发,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在看到青歌的那一瞬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chūn风十里不如你,我有相思未敢言。
青歌蓦地就睁开了眼,捉住华色的手,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喑哑到了骇人的地步:“华色……”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华色被猛然间逮了个现行,却一点儿羞赧的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的。”
青歌的眼眶蓦地就红了:“喜欢到什么样的地步呢?你会骗我么?”
华色却避而不答,开始转移起了话题:“你怎么会这么想啊,青歌?”
“你以后……会不要我么?”
那张脸一瞬间兼容了华色的温柔素净与绿野华色的靡丽倾城,几乎让青歌一瞬间就迷失在那双多qíng又温柔的眼睛里了,篆香的清香瞬间浓郁了起来,带着暖暖的体温覆盖而下,将手脚冰凉的她抱了个满怀,轻柔的吻不断落在颈边,想来软玉温香就是这个感觉了吧?她恍惚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陡然一声怒喝破空而来——
“绿野华色!你又想做什么?!”
那是名为“真言口”的圣物,终于在谁都不知谁都不晓的qíng况下破空而出,穿越了茫茫生死与人神之间那一道从来越者寥寥的界限,将沉迷在幻象之中的赤焰法圣生生惊醒了!
对,就是这一句话——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从此毫无保留,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喜欢了绿野华色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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