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句话她压根就没说出来——
你这么好的人,会有什么罪?
“布莱特小姐差点就要被她父亲带走、送给一个马尔斯的长老做礼物了,我qíng急之下……”华色将那个空瓶子呈了上去,突然就抬起头来直直注视着青歌的眼睛:
“少君侯,杀人偿命这种事qíng,虽然近年来帝国已经基本不管了,可是按照律法来说我的确有罪,然而我不后悔!”
“如果我没能阻止他,天知道以后他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qíng来?连自己的亲生骨ròu都能拿来做jiāo换权利的筹码,日后他会不会为了更大的、更具有吸引力的事qíng,做出更可怕的抉择呢?”
青歌充耳不闻般缓缓地拿起了那个瓶子,转动着查看里面残留的液体色泽,良久,才叹了口气道:
“华色啊华色……”
“你都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一直藏在门外偷听的玛丽终于忍不住地推开门,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抽泣着说:“少君侯,如果当时没有华色采用这样的过激手段,我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您、也无法活在阳光之下了,事急从权,您就原谅她吧,别让她——”金发药剂师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大哭了出来:
“别让她偿命,好不好!”
华色周身一震,十指绞紧了衣角,正在此时,青歌满怀诧异地开口了:
“诸神在上,玛丽·布莱特,你就觉得我是那么不近人qíng的人?”
“给我几天时间,我得先去跟村长告罪没能查到yīn阳手的相关动向一事,然后再去查明布莱特家主到底作了什么恶,前因后果加起来值不值得他在极北荒漠赔上一条xing命,之后才能判断华色做的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那如果是错的——”结果玛丽还没说完,就看见青歌做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她俯下身,抱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华色。
烛影摇动,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重叠又拉长,华色听见青歌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当时差点都没有听清,自然也不会知道青歌说出这句话究竟用了多么大的勇气,在多少年后,才慢慢体会到了其中的绝望与忐忑,还有那满满的、滚烫的爱意与一颗真心。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也只能为了你不公正一次了!”
她就这样许下了一个轻狂又沉重的承诺,仅仅为了一个人,就把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守则给轻易打破了,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青歌无比清晰地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那个她曾经害怕过,却终于能平静地接受的未来——
如果华色的行事真的有失偏颇的话,那么七圣物之首的“公正身”怕是再也不会青睐她了。
“——苏珊·斯佩德胜!”
伴随着最后一声锣响,荣耀联赛的十qiáng之争拉下了帷幕,皇家学院里,进入总决赛的有奥菲莉亚·斯佩德,塔斯克·马尔斯,还有一个最出人意料的苏珊·斯佩德。
“她绝对使了诈。”奥菲莉亚双手环胸,看着台上哆嗦着双腿好不容易站稳的苏珊,十分失望地道:“虽然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鬼蜮伎俩,但是凭她的真实实力,要是能实打实地走到这一步,我就不姓斯佩德!”
凯撒很绅士地摊了摊手:“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啊,长公主,裁判们也怀疑她好久了,可是压根就查不出她到底用了什么东西作弊,那就无法判她有罪!”
奥菲莉亚将几乎从不离身的长刀连刀带鞘往肩膀上一扛,长眉一挑:
“好说,把她打下去就是了!”
苏珊从高台之上远远看到了奥菲莉亚扛刀的这个动作,下意识地就是一哆嗦,也难怪,毕竟奥菲莉亚给她的感觉就是不近人qíng、多管闲事还严厉到要死,她本来就在绿野长秋的教导下形成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奥菲莉亚回来就一定会影响到你的地位”的观念,自然也就先入为主地对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姊不会有多亲近了。
她“噔噔噔”地跑下台,一头扑进僵硬地站在台下的塔斯克怀里,笑得眉眼弯弯,白皙的脸上多了抹浅粉的颜色,就像是初夏的菡萏拧出来的花尖尖上的那一点最娇红的汁水,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要为这颜色而心动三分。
除了塔斯克。
“塔斯克,我赢了!你看见了吗?”
“……看到了。”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少年惜字如金地答道:“很好。”
奥菲莉亚木着一张脸看着这俩人结伴从他们面前走过,转过头去,用一种十分沉痛的语气问凯撒道:
“皇后这是终于想通了,发现苏珊实在没人喜欢,迫不得已要与马尔斯家联姻了吗?”
“诸神在上,就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心里也堵得慌啊!”
凯撒笑了笑,借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奥菲莉亚的头顶,什么都没说。
不是皇后要与马尔斯联姻,是被青族和奥罗排挤得喘不过气来的马尔斯向绿野皇后投出了橄榄枝,请求用少君侯的婚姻换来喘息之机,而苏珊·斯佩德近几个月来对塔斯克的喜爱与痴缠,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爱女心切的皇后在考虑良久之后,终于拍板决定——
塔斯克·马尔斯,与苏珊·斯佩德,择日订婚。
此消息一出,大半个贵族阶层的人都哗然了,苏珊·斯佩德二公主,要和曾与青族少君侯有过婚约的塔斯克·马尔斯订婚?真是一场好戏!也只有对各种八卦浑不关心,一心扑在刀剑之术上的奥菲莉亚对这些事qíng的反应慢半拍而已了。
“你为什么不去法师那边的比赛啊?”奥菲莉亚和凯撒并肩晃悠了回去,优哉游哉地聊着琐事:“我听说绿野鸿影也进入了法师十qiáng?”
凯撒怔了怔,随即温文尔雅地笑着转移了话题:“没关系,反正他打不过我。”
他说是这么说,然而对名次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任何qiáng求。终身进入皇家藏书馆的权利?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青歌那种对力量抱有无限渴求的人,要看那么多书做什么?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一掠而过,他生来就是huáng金少领主,拥有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赚取十分之一的巨额财富与至高无上的地位,何苦把自己bī得紧巴巴的?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来自极北荒漠的、由青歌亲手书写的加急信函,按了荆棘纹样的火漆红得刺眼——
拿下法师联赛第二名!
“等等为什么是第二名?”凯撒将那句话翻来覆去看了数次才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眼花:“这么火急火燎地发来信息,我还以为是让我要全力以赴拿到冠军呢?”
——虽然对凯撒来说,在青歌不在的qíng况下要拿到第一名简直是轻而易举,然而既然作为同盟的少君侯青歌发来了加急信,那么他可就得想想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输掉最后一场决赛了。
要输的漂亮体面,还要不落别人半点口舌!
当关于布莱特家主所有动向的资料被青族专属少君侯的那条qíng报线加紧传来的时候,青歌就觉得华色那一瓶药剂实在是泼得太好了,太应该了。拐卖妇女,诱拐儿童,贩售人体器官,jīng于此道的布莱特家主已经在人口泛滥的绿野之森和皇城之间打造了一条黑暗又bào利的商业链,只要稍加用心就能查到,却一直无人敢cha手加以gān涉管理!
原因无他,只因为布莱特家主的身后,是奥斯曼帝国现任皇后,绿野长秋!
“我觉得呀……”青歌咬着牙,慢条斯理地将那些qíng报撕成一条条碎纸,扔进炉火中注视着它们烧成焦炭,才低声冷笑起来:
“我又找到了一个理由,去跟我们的好皇后正面对上!”
“都是出身绿野之森的美人儿,相煎何太急呢?”
“你是人,他们就不是人了么?”
除去人品不谈,要是只说力量和手段的话,绿野鸿影的水平还是能在一gān同龄人之中排个中上游的,然而问题就出在他手里的那把龙骨法杖上。
只要那些对人体损伤十分大的金气尚有一日存在于青歌的身体里,龙骨法杖便保持着一日完全被驯服的状态被绿野鸿影使用,一把上好的法杖对法师们施法的加成是几乎无法估量的,也难怪青歌会让凯撒自己主动输掉、退居第二名了。
原因无他,只要手持龙骨法杖的绿野鸿影上场,加上绿野长秋的yīn损手段,谁会得到第一名简直不用做他想!
“我将亲手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绿野长秋,你就看好了吧!”
绿野长秋紧紧捏着手中的一沓信纸,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已经扭曲出了好几条皱纹,她咬牙切齿地通过传音法阵对绿野鸿影吼道:
“你是废物吗?!绿野少君侯已经失联将近半个月了,为什么才让我知道!”
第62章
青歌猛地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以前从噩梦中醒来之后浑身冷汗、心跳不止的状况。她看向沉睡在一旁的华色,借着窗外的月光贪婪地细细看过她乌黑的发与清秀的脸,还有那在极北占星塔被金箭刺破而留下的、眉心一道深深的红痕,心里就有了隐隐的、微弱的窃喜和一种“啊,果然如此”的宿命般的感觉。
就算华色/qíng急之下做出的决定从客观上来说是正确的,然而她在真正了解所有的真相之前,就对华色报以了不自主的偏颇之时,她就知道——
自己已经不公正了。
可是我要公正gān什么呢?青歌在黑夜里睁着眼凝视虚空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就开始反思这个她从来没有细细思虑过的问题。
她将“公正”作为一种习惯,背负了“没有心”的恶名长达十几年后,终于开始有了属于正常人的各种qíng感,从正面的感qíng到负面的qíng绪,从爱与怜悯,到偏袒与私心,都在她的心里像野糙一样疯长了起来。
她是要成圣,还是要封神?如果都不是的话,那么她还坚持着那些东西做什么?难道就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七圣物,就要将近在眼前的这人推得远远的吗?人生短短数十年弹指而过,爱你的人可能一个转身就流失在时间的làngcháo里了,你还那么克制守礼,是要给谁看啊?
青歌像着了魔一样,缓缓地俯下身去,为了避免惊醒华色,还空出一只手挽起了自己的长发,几乎都要吻上她的眉心了。她看着仍在熟睡的少女,素来冷定的、毫无波澜的眼里,就平白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缱绻和柔软,几乎都要汇成一片绿海,让人心甘qíng愿地溺死在里面。
在遥远的极北荒漠,一个与以往并无什么两样的深夜里,素来冷定自持的青歌就突然懂得了凯撒为什么一直以来要坚持享乐主义,秉着享受至上的原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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