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希望破灭,人总是会不顾一切的疯狂。周先生急于阻拦她离去的步伐,高声地喊:“周辩!”
这个伴随了她二十多年的名字从他口中出来,也随之带出许多回忆。这些回忆终于触动了崇华,她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周先生:“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对我很疼爱,百依百顺,我也记得,我早就下决心会好好孝顺你,就算你老了,变得唠叨,我也不会嫌弃你,会和你一起住,会照顾你,会每天陪你养花钓鱼,让你的老朋友们都羡慕你有两个好女儿。”
这些都是真的,可正因为有过真心,有过温qíng,有过最真诚的赤子之心,后面发生的事qíng,才显得如此丑陋恶毒。如果是在十年前,崇华死都不会相信她敬爱的父亲会对她痛下杀手。也正这许多的温qíng,崇华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手下留qíng,直到现在,什么温qíng,什么回忆都被磨得gāngān净净。周先生的任何话都没办法在她心中激起哪怕一点的波澜。
隋安垂眼看着脚下的地面,仍是一语不发。
周先生让崇华的话弄得愣了愣,随即他像又一次看到了希望,两眼放光:“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
没有等他说完,崇华就起步,继续朝门口走去。
周先生这才惊慌地明白,崇华提这些,并不是她还念旧,这更像是一种最后的道别。刚得到的希望,又一次被打碎,比泡沫还不真实,周先生愤怒起来,可更多的是绝望,他大喊:“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你帮帮爸爸!帮帮爸爸!”
几近疯狂的大喊大叫被隔离在门的后面。
崇华一路都没有慢下,也没有加快速度,就这么一直不停地走到停车场。
离开了那间狭小的访客室,崇华觉得像被揉成一团闷得慌的胸口终于能好好喘气了。她慢慢的松了口气,到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凉。
隋安也没有说话。
她们对周先生早已失望,这一次的见面,不过是让这种失望更加刻骨罢了。
只是在面对周先生时不想多谈的事,崇华还是跟隋安解释了:“舒颖是真的劈腿还是另有隐qíng都和我没关系,我和她从认识到分开,都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因为问心无愧,所以,时隔许久以后,听到别人提起也不必紧张。又因为早已没有爱意,所以更不会有牵挂。
崇华满心只有崔贞一个,她只想做阿贞的崇华。
特意跟隋安解释,是为了让她不要误会她是为了气周先生才这么说的,她是真的不想了解,不想知道。
隋安没就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但显然是赞同她这个做法的。
回到市区,隋安就约崇华一起吃晚饭,她们挺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崇华腼腆地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手表,说:“下回吧,等嘉丽姐回来,我再来蹭饭。”
看她这一副赶时间的样子,隋安就知道她多半是急着去找崔贞。当下也没调侃她,摆摆手,让她走了。
崇华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一个摄影棚,崔贞在这里拍广告。
她到的时候那里恰巧收工,崔贞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工作人员在忙忙碌碌地整理东西,导演在屏幕后看今天拍摄的效果。这位导演姓赵,是一个拍广告非常厉害的神级人物。他拍的广告又创意又时尚,还非常紧密地契合商品本身的jīng神。许多国际大牌的广告都是他亲自cao刀。
赵导一见到崇华,就微笑着地把刚刚一直在看的拍摄成果收起来,然后朝崇华招手。
崇华也朝他打了招呼。
圈里多半都知道陆远是钟离的儿子,也知道这次崇华又赢了。连钟离都拿她没办法,其他人见了她更是热qíng客气。
越是功名利禄,金钱权势的地方,就越踩低捧高。你qiáng,大家对你客气,你弱,就会有人毫不犹豫地将你做踏板,踩着你上去。犹如弱ròuqiáng食的原始森林一般残酷。
崇华知道,就更加不愿和这里面的人深jiāo,她只要看好她的崔贞就好了。
都是导演,哪怕不认识也不会没话说,赵导很健谈,谈吐也十分幽默,和上回《时尚》的那位摄影师相比,明显要高上一个段位。崇华也跟他聊着,看起来兴致十分高昂,对赵导提到的话题很感兴趣,但其实,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更衣室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崔贞终于出来了。崇华在心里松了口气,她今天走的地方远,有点累,实在没心qíng跟陌生人装作很熟悉的聊天。
崇华是来接崔贞一起回家的,接到人,她们就往家里去。
跟隋安在一块的时候,崇华还是轻松的说话的,但到了崔贞面前,她马上就显示出沉默寡言、心不在焉的模样来,让人一看就觉得她心里装着沉重的事。
崔贞不时地看她,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每次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崇华就把心提得老高,但她忍着没转头回视,而是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的神思不属,心神不宁。
然而崔贞一路都没有问她怎么了。
这让一直深沉着想要阿贞关心,然后进一步要阿贞抱抱,要阿贞亲亲的崇华很忧桑。
她总是那么冷静,她不关心我。崇华忧桑着忧桑着就真的赌气起来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像一个为了博得大人关注而故作深沉的小朋友。
回到家,崔贞放下包,回头,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崇华那忧郁的小眼神,她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虽然没有被安慰,没有被抱抱,也没有亲亲,但是这样轻柔的抚摸让崇华又开心起来,一听崔贞要去做饭,她就忘了赌气和深沉,连忙说:“我去吧,你拍了一天广告,先休息一下。”
崔贞那么忙,她怎么舍得她累了一天回家还要给她做饭。崇华说完,也不等崔贞回答,就抢着去了厨房,一副不许与她争的样子。
第54章
这间房子是崇华去年的时候搬进来的。从那时起,房子里就挺没人气的,像只是一个随时会来,随时会走,只做暂时停留的旅舍。
崇华对这里也没多少归属,拍《与斯嘉的三百六十天》的时候,她去外地,一去两个月,回来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冷冷清清的,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有钟点工定时打扫,这里没有像电影里主人出远门的房子一样,染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没有灰尘,少了打扫的麻烦,也少了打开尘封回家的感觉。
从崔贞搬来这里,就不一样了,洗漱台上有了两个人的物品,衣柜里两个人的衣服jiāo叉着挂,书房的柜子里有一半放着崔贞的剧本、文件。她们共享一个空间,扫除了冷清,让这里像一个家。
厨房不再只是装饰,里面的厨具依旧纤尘不染,却明显可以看出这里被人频繁使用。崇华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她转身,看到崔贞跟了进来。
最后的结果是,崇华主厨,崔贞在边上给她打下手。
晚饭之后,崔贞才示意崇华坐到她的身边来。
崇华有点忐忑的过去,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跟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谈恋爱有一个不好的地方是,一旦对方板起脸,做出要谈一谈的架势,很容易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崇华在她身边坐下了,膝盖闭合,双手放在上面,侧过脸看着崔贞。
崔贞见她局促拘谨的模样,略一思忖就将到了嘴边的问话换了个更温和的方式:“你今天不开心?”
路上崔贞就注意到崇华qíng绪低落,但她那时没有问。她更倾向于把崇华喂饱了,然后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讨论解决难题的办法。
像是围着专心工作的主人身边转了好多圈的小狗,主人终于弯身抱起它,崇华没忍住,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面容上还要努力维持深沉,点头:“嗯,是挺不开心的。”
如果在路上,她演得还算自然还算像,现在则是完全破功。崔贞单手撑着脸侧,配合地问:“嗯?怎么呢?”
长风衣的外套脱下了,她穿着白色的真色衬衫,黑色的长发披下来,颈项白皙得能看到底下细微的青筋,优雅,理智,却有着与理xing品格相反的温柔。崔贞身上的每一个细节落到崇华的眼中都会放大,染上一层美好的光芒,就像傍晚橙huáng色的阳光,让人留恋,让人珍惜。
能够这样挨得很近的坐着,四目相对,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对方,这应该是很幸运的。可是,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崇华却觉得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悲伤。这种悲伤潜藏在她心底很久了,有时蛰伏,有时就会冒出来。
可能是身在幸福中的人才会有的吧,因为幸福,所以患得患失,所以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
崇华的目光凝邃起来,崔贞带着笑意的眼眸随她的变化换上了认真,她担心地看着崇华,再一次问:“怎么了?”
“阿贞,我……”崇华想说我爱你,可是话到嘴边,太阳xué的位置尖锐地疼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让她不要说,不要给崔贞负担,不要让她觉得有压力,把选择权放到她的手里。崇华不甘地皱了下眉头,在她的观念里爱一个要主动,而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的,可是当她这么认为,太阳xué的痛意更加尖锐,像是惩罚她的自作主张,那阵痛意尖锐而霸道,像一把剧烈旋转的电钻对着她的太阳xué残忍地往里钻。她不得不放弃把话讲完,什么都顾不上地抬起双手揉捏剧痛的位置。
比上一次看到景帝陵墓更加严重,崇华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怎么了?崇华在痛意折磨中心慌起来。她抬起头,在一片重影模糊中依稀看到崔贞煞白的脸色,她感觉到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那个怀抱想要给她力量,她奇迹般地不再慌张了,意识也随着消失。
陷在黑暗当中,崇华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轻了,像踏在棉花上。
她来到一个地方,那是一座山,山上光秃秃的,山下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形成一种衰败,一种繁华的落差。
崇华站在那座山前,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有一队人骑着马来,为首的那个穿着玄色的衣衫,戴着玉冠,这是一个有地位的人。崇华想要看清她的面容,就往前走了一点,但是任凭她怎么往前都绕不到那群人的前方。
他们在山前停下,玄衫男子身具威严,他平静的容颜有一种上位者说一不二的气势。但是崇华却凭感觉认定这是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女子下了马,她将缰绳扔给她的随从,自己朝山走去,崇华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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