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新成年丧偶的契主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
薄珏去揪他脑袋上短短的毛,说:“江少年?”
江游奇异的止住了发抖。
薄珏两只手抱住江游的头,把他缓缓的拉出来,低声道:“你别怕。”
江游黑如点漆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珠,缓慢的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眼里就蓄满了泪水,静若寒蝉的天台,人们终于听到这位丧偶的契主的哭声,哀伤的、压抑的、痛苦的,却无法对人言的。
薄珏将目光投向校长,校长立刻会意,领着人们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
薄珏坐在他身边,呆呆的望着天空,突然说:“对不起。”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为她这些天对江游的指导吗?如果她不帮江游,江游会不会在成人仪式上落败,如果落败了他也会选择自杀么?到底是什么错了?是爱qíng不该建立在扭曲的主从关系之上吗?还是司白心理太脆弱不顾爱人感受选择放弃生命?可是没有人能找到解开成人仪式的钥匙,不是么?
那么她和赵清阁呢?如果她想和对方在一起,势必也会走到这一步。如若她赢了,赵清阁会死么?如果赵清阁赢了,自己口中说不论输赢,但又真的能接受契子的身份么?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有成人仪式?天宿人生生世世都要背负着这种扭曲的关系生活么?
对于辽阔的宇宙来说,天宿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对浩渺的天空来说,天幕下这一角也是微不足道的,更遑论一个少女细密的心思了。可百川起于细流,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有信念,即使眼前手中只有一粒细沙,但他相信迟早会将整片沙漠置于手心之上。
少女柔软的内心埋下了一颗不平的种子,浇以至jiāo之泪,在等待有阳光照耀之时,便徐徐破土。
下午,薄珏陪着江游去做身体检查,这次主要是检查jīng神状态,每年成人仪式举行的密集期,学院第一关注的是结契初期的契子jīng神状态,第二关注的就是丧偶的契主的jīng神状态,因为这两类人,是自杀倾向最严重的两类。
医学上将人们的心理评估分为a-g七级,从高到低,e是高危级,f是严重警告级,必须进行qiáng制隔离,一旦降到g,自杀率高达99%,区别只在于成功还是未遂。法律规定,如果是丧偶的契主心理评估达到e,就要被考虑送往疾控中心——专门收容有心理疾病的天宿人的地方。如果达到f,手段就会变为qiáng制。
早上给司白测的时候,心理评估是c级,谁知道后来qíng况陡转急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所以江游这次测试结果为c级,却丝毫没有让席贤放下戒心,最终江游还是留院观察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薄珏步履轻浮的从医院出来,走到白天那条长椅时,脚步一软,几乎浑身脱力的坐下。
她胃里泛起恶心来,弯下腰gān呕,什么都吐不出来,酸水bī得她泪眼朦胧,历史悠久的长椅嘎吱一声响,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递了一瓶水,薄珏接过,说:“谢谢啊。”
“这件事应该怪他自己。”来人发话了。
薄珏满积的qíng绪像是打开了一个宣泄口,通通爆发出来:“赵黑炭!我现在心qíng很不好!你最好不要挑事!说我可以,但我不允许你说我朋友!他契子已经、已经……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人竟然是上午消失后就再也没出现的赵清阁。
“不想怎么样,陈述事实而已。”赵清阁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说,“他不该不知道契主有绝对的控制权,就算不知道,席医生也会告诉他,我问过席医生了,契子失踪后将近半小时才找到人,是为什么?江游gān什么去了。他明明可以早点找到她,然后控制她,他契子就不会死了。你说这件事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薄珏像是看着陌生人那样看着她,难以置信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可是他们是爱人,怎么可以那样做?”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薄珏,你不该这么天真的。”赵清阁目露疑惑,“这不像你。”
薄珏懒得管她什么像不像自己的问题,她的重点完全被前半句吸引过去,而且深深的表示不赞同:“非常时期?什么是非常时期,这个由谁来定?如果生活中契主觉得这件事自己是对的,契子是错的,这是不是非常时期,然后契主就可以随意控制契子的jīng神了,很抱歉,我不知道这样的结合还有什么意义。”
赵清阁盯着她看,反而罕见的露出了一点笑容,可这次看起来就是满满的讽刺了:“可是现在事实是,江游没有控制他的契子,然后他的契子死了,江游这一生基本已经毁了。你知道契主法则是什么么?”
“什么?”
赵清阁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是无qíng。”
薄珏手掌猛地攥成拳。
赵清阁:“为qíng爱所限,不敢也不愿去控制你的契子,不是任何时候都是对的,起码在结契初期不是,如果你控制、支配她可以让她活下来,反过来如果你退缩了,她就会死,你选什么?”
薄珏:“我……”
赵清阁说:“如果是我,一旦发现有不对的苗头,我就会控制支配她的一切,一直到度过紊乱期,那样才是对我们俩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果没命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薄珏语塞片刻,又目露期冀:“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出口。
赵清阁说:“是。”
薄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赵清阁说:“我觉得你是学院里比较有意思的一个人,之前我提醒你,叫你不要输给任何人,现在觉得还不太够,我应该说得再直白一点,我不想唯一的对手死掉。”
赵清阁说:“我还要训练,我先走了。”
薄珏神色微妙,等到赵清阁走得没影了,才对着人消失方向的空气拳打脚踢。
是什么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就是是是,是个屁!是个大黑炭头!
第19章 合伙作弊
野外实习在即,所有的安排无法更改,所以司白的送别仪式推到了野外实习之后。
薄珏原本想向校方申请不参与这次实习了,被江游给拦了下来,江游努力的营造出自己很好完全不需要她担心的假象,甚至还说了好几个蹩脚的笑话。
一点都不好笑。薄珏心说。
“去吧老大,一年一次呢,很难得的,”江游第十八次qiáng调道,“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我才不信你,万一……”薄珏哽了一下。
万一回来迎接她的又是一个飞走的灵魂呢?他们天宿人死亡连遗体都不会留下。
江游只好说:“你不去我会怨我自己的。”
这一招对薄珏果然奏效,实习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匆忙赶到了校医院,看过江游今天的分析报告,一切正常,才惴惴不安的登上了去实习场地的飞行器。
十年级总共有五个班,分别抽取了一处实习场地,薄珏他们班抽中的是一座密林。
前往实习场地的飞行器上仿佛装了一大群鸭子,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兴奋到不行,连赵清阁都罕见的和同学谈论起来,只是话依旧很少,有人问她才答两句。唯有薄珏坐在自己的背包旁边,一言不发。
班上的同学都知道江游和她关系好,出了这样的事心qíng不好在qíng理之中,一开始都尽量不去打扰她,到后来觉得她这样实在安静得过分,忍不住把她拽到热闹的人群里去。
“上次实习咱们抽中的是海边,还玩了海上舰艇呢,这次山地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一个学生说。
有人反驳了:“玩什么玩啊,野外实习是要记入毕业成绩的好么?直接关系到以后升学的。”
那个学生也不甘示弱:“怕什么,只要不考御天和星河,野外实习都是当做放风的啊。”
“哎,”有人轻轻撞了一下薄珏的肩膀,“薄老大,你打算考哪里?”
薄珏愣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说:“哦,这个我还没想好。”
“那赵清阁呢?”
赵清阁显然没想到有人能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她将视线在薄珏身上扫了一圈,方说:“我考御天。”
“哇哦,了不起!”,学生们顿时爆出一阵惊呼,同时真诚又不乏羡慕的说,“御天的入学考试那么变态,不过你成绩这么好,肯定能考上的,你要是考不上咱们壁空就没人能考上啦,加油!”
赵清阁头微微一点,毫不谦虚的受下了这样的夸奖:“谢谢。”
这群学生都是十年级临近毕业,对毕业后的去处忐忑又抱有期待,一提起这个话题,简直都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停不下来,早早就想好了毕业去处的已经开始积极准备各个高等学院的入学考试,有的浑浑噩噩始终没想好要做什么,挨过一天是一天,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他们高昂的qíng绪。
整个飞行器里闹翻了天。
随行的教官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群雏态们闹腾着去,后来实在吵得脑仁儿疼,军靴用力的踩在地上“咚咚咚”了十几二十回雏态们才把叽哩哇啦的讨论变成了窃窃私语。
中午,众人成功抵达实习场地,是一座山峰的半山腰。
学生们一下飞行器就自发的排好了队形,五列纵队jīng神饱满的成立正姿势,实习场地的教官双手后背,背挺如枪,他面对着雏态队伍,目光如同锐利的鹰隼,语气也完全不算柔和:“很高兴这次见到你们,我是你们这次实习的教官,我姓纪,你们可以叫我少尉,或者纪教官。”
同学们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个纪教官好像不怎么好惹的样子。
“我听我的副官说了——哦,就是刚刚在飞行器上的那位,有的同学好像很不把野外实习当一回事啊,是谁说野外实习只是外出放风的,站出来!”
刚刚还大言不惭的学生立刻蔫了,他摸不准教官想做什么,根本不敢站出来。
纪教官一哂,目光环视着这群雏态,说道:“有胆说没胆承担么?好,我数三下,还是没有人站出来的话,全班连坐!”
“一。”
有人的脸色白了。
“二。”
基本可以确定是谁了,但是纪云不打算抓他出来。
“回教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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