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阁举起双手:“好好好,是我不开心,你说了算。”
人都死了,没有人再回去追究他死去的理由是什么,究竟是不是自愿,战争的触发只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够了。预谋已久的奎宿星大军在王室的一声令下,飞速地朝天宿人涌来。
上层负责决定,下层负责履行。有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贪婪的念头,很容易毁了自己,包括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荆棘的整支队伍调令被下发,传到每个人手里,所有人显示保持着冷静,默默回去收拾行李,第二个月的月中,他们随着部队一起踏上了讨伐井宿星的道路。
这里的环境和昴宿星相距甚远,没有满天的沙子,风一chuī就什么都看不见。相反植被繁茂,打了这么多年仗,大部分保存得却还是完好无缺的。
薄珏刚来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热,站着什么都不gān就能出一身的汗。脸上的汗糊住眼睛,薄珏忍不住问身边的一个老道的小战士:“有没有什么解暑的秘方?热成这样很难集中jīng力做别的事qíng。”
小战士说:“在这里待久了就习惯了。”
薄珏看向他只出了一层微汗的脸:“……”
一个小时后,她汗流浃背,捏着只剩下半口水的瓶子,仰头倒灌,假装咕噜咕噜的畅饮,随后一只手握住瓶尾,手腕轻抬,“嗖”的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垃圾桶。
薄珏转头对着赵清阁:“看,又中了。”
“九十二。”
薄珏上前把瓶子捡回来,将垃圾桶转了个角度,手在眼前比着,瓶身旋转着继续“一杆进dòng”。
“九十三。”
“九十四。”
“九十八。”
薄珏不去捡了,一屁股坐在一直看戏的赵清阁身边,叫道:“这个地方好无聊,除了树就是树,除了热就是地狱热,听说在这个三不管地带已经僵持了一个月了,没有一点进展,我也没看到过一个被活捉的井宿人。这场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赵清阁手肘抵着腿,上半身往前倾,徐徐道:“很久吧。”
“很久是多久?”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直觉,反正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最多几年,就会被调回去。留在这里的这些年,就好好攒军功升军衔吧,”赵清阁捏了捏薄珏领口的领章,“薄……早日升尉官啊。小卒是无法靠近那些秘密的。”
薄珏沉默片刻,起身把瓶子捡了回来。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数到一百二十一的时候,营里响起了熟悉的集合号声,两人脚步一动,朝着集合地点跑过去。
每一天的历史都要重演,重演的每一天都与前一天不同。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被派去磨练的青年们学会了怎样在最艰难的环境下进行绝地反击,也为自己获得的每一项成就而忍不住沾沾自喜,然后被打破,重新再来,他们一日千里,从血与火中锻造出一支真正的可独当一面的善战之师。
“当初遣往边境的一百名队员,现在还剩下七十一个。”许久不见的姜寒负手站在屏幕前,说道。
他身后站着一身黑衣的元帅。
“要叫他们回来吗?一号发来消息,试验已经成功了。”
第176章 待
毒辣的太阳毫无余力地炙烤着这片密集的丛林,汗珠沿着弧度瘦削的下颔滴在久久散发着cháo气的土地上,有几滴落在绿色的低矮的不知名的植被上,顺着叶片的脉络慢慢滑落——殊途同归。
那人像一座石雕伏在茂密的丛林里,背部肌ròu长久地保持着紧绷的姿势,手里端着条枪,瞄准镜竖在枪身上,在一个小点上标记着红色的十字,瞄准镜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浓墨重彩的黑色,极黑、极沉,也极冷静,像是落进尘埃里的沙。她的脸上被涂上了油彩,是她这些年经常涂抹的那一种,huáng绿相间的,把jīng致漂亮的五官糊得不成样子。
她的睫羽上沾着汗水,每眨动一下都像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又是一层新的细汗冒出来。
丛林里还埋伏着许多她的同伴,比如说正在她十步开外的地方,一棵参天大树上,一个青年男人仿佛与大树融为了一体,风动一下,他的呼吸才跟着动一下,他是队里的神枪狙击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座丛林里除了风声,始终没有别的响动。她耳朵里的植入式通讯器传来询问声:“营长……会不会赵营长那边……”
有心浮气躁的已经忍不住开了口。
他们的队伍没有被打散,而是被以整体连编入了1团,不过却不再用队长、组长称呼了,方才说话的不是他们特种连的人,而是营里其他连的士兵。
被称为“营长”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趴着,眼珠都没转动一下,嘴唇却翕动,低着声音缓缓说了几个字,对方就不再说话了。
从太阳最烈的时候,一直等到身下的土地开始透出凉意来,视线所及的远处突然出了一点橙色,她沉默地将身子微微弓起来,脚掌抵住湿润的泥土。
耳机里传来一声轻微的“滴”——
这意味着狙击手要行动了。
一步步陷入包围圈的敌人浑然不觉,他们刚刚打了一场败仗,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仓皇逃窜,这里的风声似乎充满肃杀气,脚步声踩在堆积的树叶上发出“吱呀”的沉腐的声响。
噗——
钢制的头盔被子弹打出一个小孔,一蓬浅淡的血雾爆裂在空气中,中弹的人“嘭”的一声倒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埃。
“有埋伏!保护——”
密集的子弹声顿时充斥着整片丛林。直到地面躺满了尸体和痛苦的哀嚎着的敌人。
薄珏把枪挂在背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打扫战场,回营了。”
她觉得自己身上臭得都能闻见味了,边走边嗅着自己手臂上的酸味,昨晚就一晚上没回营,在外面睡的,雨水和稀泥,然后再点缀点蚊虫蛇蚁什么的,嘶,她缩了缩脖子,越想越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不由得带队加快了脚步。
门口的警卫兵见怪不怪地看她蹑手蹑脚的钻进赵清阁帐里,眼观鼻鼻观心。
赵清阁穿着宽松的休闲服,脖子上搭着条擦头发的白毛巾,两只脚高高地架在桌子上,腿上放着一台平板,手里正握着笔在屏幕上描来画去。
嘴里叼着根棒棒糖——还是外星货。
薄珏刚往里走了一点儿,她就抬起了头。
两双眼睛对上。
薄珏感叹道:“你这两年的坐姿真是越发豪放了。”
赵清阁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唔”了一声,道:“天天泥里来土里去的,适当的时候就要放松一点。”
她鼻子在空气里闻了一下,头往后仰了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把气味从面前挥散开似的,她指了指浴室,道:“你先去里面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跟我讲话。”
薄珏本来是要进去洗澡的,她这么一说她就偏不去,裹着一身的酸味直往赵清阁面前走。她深qíng地看了赵清阁一会儿,闭上眼睛就往前扑:“来吧亲爱的,让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谁要跟你有臭同闻?”赵清阁灵活地收脚,抱着平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避开这一场生猛的投怀送抱。
薄珏抱着椅背笑哈哈地跨坐着,赵清阁推了她一把:“快去洗澡,万一又有什么任务你要这么臭烘烘地又在外面呆一晚上吗?”
薄珏:“!!!”
忙不迭地把椅子一搁,冲向浴室。
赵清阁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换洗的衣服我帮你放在浴室墙上的袋子里了。”
“知道啦!”
薄珏冲了个三分钟的战斗澡,衣衫不整地边拉衣服拉链,边顶着一头没梳的、湿哒哒的往下滴水的头发,搬了把矮凳大喇喇往赵清阁身前一坐。
赵清阁眼睛还盯着平板,说:“先等一下啊。”
薄珏回去拿了把木梳。
过了两分钟,赵清阁把手里的平板往薄珏手上一塞,梳子拿过来,帮她把头发捋直,她突然想起几句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话,口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薄珏听得乐出声来。
赵清阁问:“你笑什么?”
薄珏问:“你gān嘛要把我嫁出去?”
“我什么时候要把你嫁出去了?你不是早就嫁我了吗?”
薄珏开心得要简直飞起来,扭头吧唧亲了她一口。“哎呀就是你念的是以前的嫁人祝福语,一般都是长辈在女儿家嫁人前帮她梳头,说点吉祥话,保佑以后日子过得平安顺遂。”
赵清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薄珏故意逗她道:“你刚才说了那番话,被老天爷听到了,他就以为我真的要出嫁了,说不定等会儿就派来个白马公主把我带走呢。”
赵清阁:“……”
薄珏道:“我去帮你弄匹白马,然后你骑着过来接我,好不好?”
见赵清阁不说话,她就将头往后仰,倒着看她:“好不好嘛?让我也享受一下心上人骑着白马来接我的感觉啊。”
赵清阁将脖子上挂着的毛巾取下来,先不给她擦头发,而是向前在她脸上轻轻地胡噜了一把,道:“不知道你的脑袋瓜成天都在想些什么,等仗打完了,我给你买一个马场行了吧?黑的白的棕的咖啡色骚紫色,每天换一匹去接你,你就负责在人多的地方站着。”
薄珏想了想,妥协道:“行吧,说话算话。”
“算话。”
她调出终端里的备忘录,一笔一划地又记下一笔,同步到赵清阁终端里。她从头到尾数下来,发现已经记下了几十条零零碎碎的承诺。
去赛博格峡谷冲làng,这个看着还挺正常的。
要买座山,建栋小别墅,别墅后面要有温泉,里面也要有温泉,最好随时停下脚附近都能有温泉。温泉gān什么用的?
去锦溪的珍珠湾摆个小摊子卖石头?为什么要去盛产珍珠的地方卖石头?
……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qíng,薄珏回头想想已经记不清是为什么要写下来的了,反正赵清阁都答应过,将来就一定会做到。她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闲得无聊,最大的乐趣就是每次打完仗后在赵清阁这里能待一会儿,说说话。经常有人说有qíng的人是多少话也说不完的,但是在一个极度贫瘠的环境里,两人即使有时间能够在一起,却也通常短暂,常常匆匆的亲热一番过后就要各自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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