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皇上也毛骨悚然了一下。
在场三个来自现代的孤星俱都暗道一声不好,小皇子这番话不是在特意激起浑浑噩噩的古天宿人的警觉度吗?不过只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放下了心来,因为贵族们显然对自己太自信了,完全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出现。三人觉得庆幸的同时,也觉得他们很可悲,一个本可以长久的高智慧民族就因为自负、自大、目中无人而惨遭覆灭,但凡他们还能记得一点孤星的恩德,又或者,对孤星的手段稍微温柔一点点,也许人工智能和人类能够实现和平共存。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每天与孤星在一起呆久了,也想变成孤星吧。”皇上愤怒了,气得直哆嗦,本来就不怎么qiáng壮的身体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皇后刚起身,越贵妃已经娇滴滴地偎过去了,小手不断地抚摸着皇上的胸膛,柔声安抚道:“陛下~消消气,殿下年纪还小,不知道个中qíng况也很正常,多教导一下便好了,今日可是您的寿辰,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动怒,不吉利。”
越贵妃的手柔弱无骨,在皇帝的胸前摸来摸去,摸得皇帝的气慢慢往下沉,他当即一甩袖子,沉声道:“够了!还不给朕滚下去,丢人现眼。”
“儿臣还没说完。”小皇子淡淡道。
宫奴一把按住自己的脑门,心道:我的殿下哟,这回可是在劫难逃了。这父子俩平日里父慈子孝的,怎么突然就犟上了呢。
皇帝的胸膛再次起伏起来,越贵妃继续揉着:“皇……”
“不要安抚朕,让他说。”
皇帝一向是威严不可侵犯的,自己的儿子三番两次挑战他的权威,实在叫他没办法咽下这口气,不如就听他说完,再一并处罚,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轻易饶了他。
“还有什么要说的,你一起说。哼,朕倒想看看朕在你心里是多么不堪。”
“儿臣绝无此意。”小皇子又是一个重头磕下去,“儿臣只是就事论事,这座角斗场一是工程浩大劳民伤财,二是贵族公然聚赌败坏风气,三是nüè杀孤星违背人xing,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儿臣恳请父皇——废弃角斗场,方可为流芳百世之君。”
他将身体伏得很低,整个人都快贴在了地上,手掌平摊覆在地上,位于两肩之前,是一个非常谦恭的姿势。
皇帝低头瞧着他的后脑勺,缓缓地露出了一缕笑容。
正当宫奴以为小皇子逃过此劫,准备听命扶他起来时,小皇子瘦弱的身子却忽然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了出去,长袖被蹭到胳膊,雪白的手肘在地上磨得一片鲜红。
宫奴一脚跨了出去,理智瞬间回笼,立刻收了回来,如同一根木雕定在原地,心疼地望着仰倒在地上的小皇子。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复又跪着,还是谦卑匍匐的姿势。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恳请父皇,废弃角斗场。”
方才被磨得鲜红的手臂上猛然挨上一脚,他侧歪在地上,砂砾被踢进了ròu里,手臂火辣辣地,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嘶说道:“儿臣恳请父皇,废弃角斗场。”
声音却比方才还要大了。
林笺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只踏出了一步而已。
“再说一遍。”皇帝yīn沉道,一脚踹在少年单薄的胸口。
“儿臣,咳咳咳,恳请,”少年跪趴在地上,脸白唇白,胸腔里翻江倒海,口鼻中几乎全是浓重的血腥味,两耳嗡嗡作响,“恳请父皇,咳咳,废弃角……”
皇后哭着扑上去抱住了皇帝的腰:“皇儿身体羸弱,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放开朕!”皇帝怒道,“逆子!朕倒后悔生了他!”
“再怎么样,他也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啊!皇儿平日里乖巧听话,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才顶撞了陛下,都是臣妾教子不当,有什么惩罚,都冲着臣妾来吧。”
皇帝对皇后还是很尊敬的,勉力压住了心里的怒火,冷声道:“只要他恭恭敬敬地向朕低头认个错,朕可以既往不咎。”
皇后面露喜色,一边按着皇帝的手臂,一边焦急地低声道:“皇儿,还不快认个错。”
小皇子倔qiáng地看着她,俨然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眼看又要惹得皇帝勃然大怒,远在十几步之外的林笺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小皇子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口里含着的血呛咳在了地上,两眼往上一翻,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喊“皇儿”的,叫太医的,速速准备座驾回宫的,也有人趁乱跑到了小皇子身边,手掌在他背后推拿了两下,原本昏睡着的人浑浊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和平和起来。
林笺抱着小皇子上了车架,朝后面领头的禁卫军两名统领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这场角斗表演中途而止,终于没有再继续下去。
虽然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但林笺看着躺在她怀里面色苍白的晏无垢,愧疚一丝丝地浮上来,她用沾湿了的方巾将少年额上的血污轻轻擦拭掉,很小声地说了句:
对不起啊。
第210章 荼蘼
小皇子方才忽然咳血乃是林笺做的手脚,在场的唯有离得近的孤星能看到她手中动作,而唯一站得近的也就只有赵薄二人,她们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其他的王公贵族一个个各怀鬼胎,自然不会注意到她一个贴身随从做了什么。
皇帝一看到小皇子晕过去,吓得也是一怵,毕竟第二个儿子还没生出来,急急忙忙喊太医,小皇子的亲生母亲皇后冲了过来,抓着他的手,一直在他耳边叫着,薄珏出去安排车架,闹闹哄哄地总算是把人顺利送上了车。随行太医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诊过后,长舒了一口气,说:“皇子殿下乃是胸腔淤血,虽有吐血之症,但并无xing命之忧,不过此地条件简陋,不好施以治疗,还是要立即回宫才是。”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dàngdàng地回宫了。
除了驾车的车夫,小皇子的车架里便只有他和林笺两个人,车夫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说话,也就不必避讳什么。
小皇子软绵绵地平躺在铺满了柔软的天鹅绒软垫上,这是从皇帝的御辇上挪过来的,身体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左手的袖子高高地挽起来,露出被蹭得血ròu模糊的小臂,林笺盯着他的手臂看了一会儿,认为目前手上的工具不足以清理,把额头和脸擦gān净后就作罢了,一心盼望着早点到皇宫。
回宫以后,其他的太医也过来联合会诊,针灸的针灸,开方子的开方子,写医嘱的写医嘱,各司其职,东宫里的下人们屋里屋外端盆倒水清理伤口的转成了陀螺,皇帝和皇后也在这里呆了一会儿,不多时就走了,皇帝大寿的晚宴如期进行。
等所有的“外人”都离开以后,天色已经擦黑了,小皇子手臂上被包得一层又一层,看着像软乎乎的白馒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就病弱的缘故,这次元气大伤,除了中间洗伤口用镊子把比较大的砂砾拣出来的时候皱了皱眉,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醒过。
林笺低声嘱咐了几句伺候的下人,自己绕去了后院,悄悄出门了。月奴正打了一盆热水从后院匆匆端过去,正好撞见林笺行色匆匆的身影,她蹲下来轻轻放下手里的脸盆,尾随了过去。谁知跟了没几步,林笺出了后门就不见了。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冷,早就觉得她不对劲了,如今殿下尚在昏迷,她挑在这个时候出门,是想做什么?一定是有诡计!但如果她告诉殿下,殿下和她一个鼻孔出气,肯定不会信自己,告诉谁才好呢?
“花奴姐姐,你猜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一进房门,月奴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所见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花奴,花奴不像她那样好奇心害死猫,也对这下杂七杂八的东西不感兴趣,她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声音小一点,小皇子还在睡觉。
月奴咕哝着答应了。
林笺走后没多久,小皇子又发起了低烧,这是在太医的预料之中,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开始用热水拧gān毛巾帮他擦身,半个时辰后,林笺才披着一身的夜色回来。
她是去见赵清阁和薄珏了,在宫外发生的一切与她们俩以及统领的禁卫军是没关系的,她们也与小皇子jiāoqíng不深,见面的短短十几分钟里,一直在商讨下一步的计划,怎么通过谢赞继续让越贵妃走接下来的棋,怎么让小皇子更加心灰意冷,怎么让这个国家从根底里蛀得更深,随手扯起国土的一角,便能带出一片片腐朽的枯叶来。
林笺全程的脸色都不太对,似乎心不在焉,另两个人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林笺只说是现在这个时候离开东宫怕惹人生疑,一共没说几句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月色正好,还是那片上次被惊扰了的池塘,公青蛙朝母青蛙唱起求爱的歌曲,唱着唱着,它觉得不对劲起来,鼓起行将迷醉的眼睛一瞧:好么?是哪两个大胆的人类居然敢偷窥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还怪眼熟的,好像是那个每天晚上都风风火火抛来抛去的人。真是的,半夜不消停,现在还没入夜就又来了。
此蛙心想:决计要给她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点颜色看看。
于是它安抚完自己的妻子,后肢着力,从一片荷叶跳到了另一片荷叶上,充分展现了它作为蛙族今年运动会跳远第一名的运动天赋,在池塘里的荷叶上跳来纵去,终于靠近了那两个人类身边。它将口里的水箭跐溜she了出去。
薄珏和赵清阁正坐在池塘边赏月,难得làng漫一把,今晚他们都调休,负责晚宴周边安全的是另一批人。光着脚浸在沁凉的水中,趾尖在水面上飘来dàng去,化开一条条的涟漪,月光在光滑的脚面上跳舞,星星点点的落进湖里。又有美人在怀,薄珏认为自己现在差不多可以上天了。
脚背倏地一凉,她打眼一瞧,一只绿皮青蛙扑通跳进了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将她迷离的思绪也打断了。
薄珏想起了一个很老的绕口令,道:“一只青蛙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赵清阁道:“两只青蛙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薄珏道:“三只青蛙六只眼睛十二条退,扑通扑通跳下水。”
赵清阁摇头道:“错啦,这里面只有两只青蛙,他们是两夫妻,很恩爱。”
薄珏问:“你怎么知道?”
赵清阁反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又不是青蛙,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两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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