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多了会变黑的。”
小皇子被她牵着,偏过头轻轻瞪她一眼:“你是在骗小孩吗?”
“对啊,就骗你。”
“骗就骗吧,我喜欢被你骗。”小皇子想了想,认真地说。
借着养病的借口,小皇子闭门不出有一个月了,有一件事却不可不出门去办了——他要去国子监上学,在他养病的这些日子里,不但太傅亲自登门过一次,连皇帝也派人过来传话,不去不行。
不过这一次,他多带了一个人去,他的契子林笺。
林笺不傻,知道他这个举动是对皇帝公然的挑衅,谁都知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给皇室儿女讲学的地方,少不得要谈论国策,岂容一个孤星和皇子同席而坐。看来小皇子这一个月在东宫里安安静静,只是表面的妥协而已。
因为皇室子嗣单薄,有的豪门贵族子女也放在这里上学,一团年岁尚幼的小包子们见到他身后跟着的人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太傅也用手指着他摇头连声叹息:“唉,殿下,殿下你怎可……”
但太傅没多说什么,由着林笺和他同席上课,下学后,他将小皇子留了下来,想也知道小皇子是不会让他身边的孤星回避的,便没有再费口舌,急切切地开门见山道:
“殿下,不好了,越贵妃有孕了。”
第213章 文死谏
“殿下,不好了,越贵妃有孕了。”
同一句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有不同的想法,林笺目不斜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心里却浮上了一丝疑惑,怎么会那么巧?这边小皇子和皇帝刚闹僵,势同水火,那边就正好怀上孕了呢?如此一来,小皇子不就在失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么?若是十月之后分娩,诞下皇子,小皇子就要彻底失宠了。这对林笺他们的计划来说是有好处的,但是,她却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小皇子的身上。
“贵妃有孕,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问道。
“今日寅时。”
“皇上上朝了么?”
“自昨夜起,便在贵妃宫里呆着,至今未出殿门一步。”太傅长叹一声。
小皇子晏无垢停顿良久,朝太傅深深一揖,俯首郑重地问道:“老师,请问学生应该如何做?”
太傅忙一步上前,扶起他的手,道:“殿下快快请起,真是折煞老夫了。”
晏无垢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太傅微微叹息道:“微臣不敢欺瞒殿下,本来皇上只是贪图些享受,政事懒散,自打越贵妃进攻以后,皇上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宠信谗臣,谋害忠良,若是一年前,殿下登高一呼,朝中或有人可响应,以清君侧。但是现在,有耿直死谏者,已经埋骨huáng泉,有早早归隐田园的,剩下的多是些明哲保身之徒,内阁大臣间又相互倾轧,没办法再聚集起来啦。”
“没有别的办法吗?”
“为今之计,只有豁出去我这把老骨头了,好歹我也曾是皇上的陪读,希望他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太傅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文死谏,武死战,臣回去jiāo代过家人,明日便去面见陛下。”
他这番话明显就是做好了有去无还的准备了。
晏无垢胸腔激dàng,向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落泪道:“本宫代所有天宿国子民叩谢太傅高节。”
太傅撑着一把老骨头,也跪了下来,道:“温某也谢天宿有殿下这样的皇族,温某会在天上看着殿下有朝一日继承大统,重整天宿。”
两人相对叩拜,为彼此间最真挚的托付,也是对一个国家的向往。
太傅抬起头,眼里也有了浑浊的泪水,一个白发苍苍,一个不过总角,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说一句话,沉默地告别了。
林笺没有经过君主统治时期,甚至在历史书上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叫人难以想象的忠诚,对于现代天宿人来说,这和愚忠没什么两样,如果是她,她会除掉对国家利益有损的人,直接杀掉罪魁祸首——皇帝,建立新的秩序。
以她现代人的大脑,更不会明白晏无垢落下的眼泪是为了谁。她只知道,皇帝必然没有听从太傅的建议,否则四年后的政变,又是如何爆发的呢?宫中蛰伏着的势力像一头沉睡的狮子,等着这个国家彻底烂到根子里,无药可救了,再猛然扑起,一举吞并。
她只是觉得这些固执的人有点可怜,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可敬。
小皇子和林笺一路无话地回了东宫,因为心qíng沉重,小皇子用过膳食,早早地就上chuáng歇着了,还特意差花奴点了助眠的熏香,林笺身体构造异于常人,熏香对她没什么用,到了子时还是jīng神奕奕的,悄悄掀起chuáng帘,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的脚步声愈发地轻盈,不得不说自从接受改造以后身体素质比以前好了很多,否则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宫里跑来跑去还不怕被人发现,她到达那座废弃的冷宫的时候,那两口子正依偎在一块大石头上说悄悄话,手搂着腰,手又按着手的,仿佛根本没看到她。
林笺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们身后,手伸出去,用力一推。
——推了个空。
那两个人出现在她身后,一人抓住她一边肩膀,将她提了起来,薄珏故意道:“何方小贼,鬼鬼祟祟,你可知你面前,不,背后站着的是谁?”
林笺:“知道啊,现在说话的世界上最自恋无耻的人,没说话的那个世界上最没有原则、最重色轻友的人。”
薄珏道:“你把那个无耻去掉我就放你下来。”
赵清阁:“我没什么意见。”
薄珏道:“那行吧,我也没意见。”
林笺摆脱了那两只手的禁锢,转身过来气呼呼道:“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告你们nüè待雏态!”
两人同步回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三人简单的把最近身边的动态汇报了一下,林笺想起一件事qíng来,问道:“越贵妃是真的怀孕了吗?”
薄珏故意卖关子道:“你猜。”
林笺分分钟要炸:“猜你个头!”
薄珏瞥了她一眼,淡道:“假的。”
林笺不知为什么,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怎么看着好像如释重负的样子?”她的神态太明显了,赵清阁有些疑惑,“你不希望她是真怀孕?一个婴儿可要比一个少年好控制得多。”
她倚坐在门边,一双长腿没地儿搁,只好蜷了起来,脸上倏地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嗯?你不会对小皇子动qíng了吧?”
薄珏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拍掌道:“啊呀,真是喜闻乐见。”
林笺两手各抓了一把稻糙,朝她们身上扔了过去:“说正事,你们怎么那么爱胡说八道。我喜欢的是洛珂,对殿下只是同qíng,不要再拿这种事qíng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薄珏见她真生气了,反应极快地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不错,越贵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假的,但我们会让他变成真的,而且会是钦定的继承人。”
林笺睁大了眼睛:“你们想……”
“狸猫……换太子。”赵清阁轻轻吐出五个字。
薄珏道:“其实这个计谋完全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是在今天才接到通知,应该是明中将那边授意谢赞,谢赞又吩咐越贵妃这样做的,个中目的,拿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你说这个皇帝怎么这么笨,不信自己的亲儿子和那么多的忠臣,非要信一个jian妃呢,真是想不通。”
林笺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跟着殿下去国子监上课了,太傅说明天要和皇帝老儿死谏,估计凶多吉少。不,是十死无生了。”
“有这么一个昏君,真是劫难,”赵清阁轻蔑一哂,“我眼前仿佛已经见到了这个国家的坍塌和覆灭了。”
三人相对叹了一会儿,薄珏忽然说道:“等等,我们不是要努力摧毁这个国家的吗?怎么为人家唉声叹气起来了?”
赵清阁道:“冷眼旁观和亲自做推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诚然这个国家已经是一滩烂泥,但也不乏好人,比如送我和林笺到国都来的姜毅,东宫里的花奴,还有底层那些被奴役着的百姓,何其无辜。”
林笺低头轻轻地拍着自己的额头,道:“我可能是被移植基因的缘故,脑子有点不正常了,我需要缓一阵子。”
薄珏提议道:“那今晚就到这里,我们就此分开?”
赵清阁站了起来,林笺也放下了手。
“行了,都回去吧。”赵清阁道,“尤其是你,林笺,晏无垢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要好好保护他,解决不了的事qíng直接过来找我们,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差花奴过来也行,她信得过。”
林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那我先回去了。”
林笺走后,薄珏纳闷地扭过头问赵清阁:“花奴又是谁?”
“晏无垢的一个贴身婢女,人不错,”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长得浓眉大眼,挺有jīng神的,我每天巡逻经过东宫都会给我备上一碗热茶。是不是很体贴?”
薄珏凝眉深思,也道:“和钟灵宫的星怜有点像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上次被淑妃娘娘故意烫伤手的事qíng吧,刚浇上去一片红色,要不是星怜姑娘偷偷溜出来给我上药膏,后来肯定肿得跟猪蹄子一样,就要成为我一辈子的黑历史了。星怜姑娘还把药瓶直接送给我了呢,就在我房间柜子里放着呢,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问过的,我说是烫伤药,你打开闻了一下,说香味不错,记得吗?”
赵清阁:“……”
薄珏歪着头瞧她,一双潋滟的眼睛快要眨出龙卷风。
赵清阁盯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似的,认真道:“噢,我刚才忘记说了,其实花奴一共煮了两桶茶,每天巡逻的孤星都有份的,大家一视同仁。”
薄珏道:“哎!瞧我这记xing,那瓶烫伤膏压根不是星怜给我的,是我找韩统领要的,她那瓶早在给其他孤星上药的时候用完了,我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给自己上药的。”
月渐落下树梢,树影朦胧,有缱绻的风透过枝桠,带起女人耳旁的银色发丝,女人含着笑的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专注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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