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_雁栖苍梧【完结】(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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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儿,可能念给我听听。”王子墨期盼道。

  林芷岚闭眼,想着小时候用《满江红》作词谱写的壮歌,缓缓念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ròu,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壮志饥餐胡虏ròu,笑谈渴饮匈奴血,好!壮哉!不愧是杀敌报国的真英雄!”王子墨举茶当酒,高声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yīn山!”

  这时的王子墨,脑中尽是兴元城陷落时的惨状,还有襄阳守城的悲壮,亲眼见过沙战的残酷,才知道人命如糙芥,王子墨知道这个世间乱了,很多人失去故土,很多人失去生命,曾经美好的花花世界,便是原罪,是敌国觊觎的乐土。

  王子墨看不得宋人沦为金贼的奴隶,蒙古的奴隶,虽然她极热爱和平,但这世间终究战乱难消,要死很多人,那么,王子墨希望死的是金人,是蒙古人,而岳飞,韩世宗等人,便是她心中的龙城飞将。

  林芷岚看着悲壮奋发的王子墨,心中有着隐隐担忧,她同qíng岳飞,敬仰岳飞,但她不希望王子墨与岳飞过从甚密,只是岳飞送给王子墨的那把短剑,王子墨出门从不离身,显然,岳飞在王子墨心中的份量,并不轻,再加一个刑荣,那便是极重的了。

  可是,有些话她能说出口,有些关乎大节之事,她纵有归劝之心,亦难开口。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的便是此处吧。

  幸好,岳飞正被朝廷重用,王子墨无意之中让岳飞与文臣jiāo好,岳飞也听进去了,也许,这一世会不一样。

  林芷岚知道自己眼界不高,她也不想忧国忧民,她的前世就是为国家服务的,如今重活一世,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想些什么。

  第二日正午,王子墨带着林芷岚与宝儿在仙来阁见到了久违的王启年,他看上去有些憔悴,脊梁不再笔挺,嘴边的法令纹深了许多,显出老态。

  “墨儿携林氏,宝儿,见过二老爷。”王子墨恭敬作揖。

  “好啦好啦,自家人,何必拘泥俗礼。”王启年看到年轻的一家三口,脸上是满满的笑容:“哟,宝儿这么大了,可还认得祖父?”

  “宝儿,叫祖父。”林芷岚见宝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研究王启年,温柔劝道:“宝儿不认识祖父了么,你小时候祖父还抱过你呢,你不是最喜欢祖父的胡子么。”

  宝儿一听胡子,眼睛一亮,王启年顺当地从林芷岚手中抱过宝儿,笑得很是慡朗,那胡子随着笑颤动,宝儿好奇,一手捏住。

  “宝儿不许胡闹,快松手。”林芷岚心里那个“汗”,喜欢老男人的胡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癖。

  “祖父。”宝儿甜甜叫着,浓浓地讨好。

  王启年自然是心软如水,摆手道:“无事,无事,宝儿喜欢就好。”

  这顿饭吃得温qíng脉脉,看到显老的王启年,王子墨有些心疼,一边替王启年夹菜,一边报菜名与做法,还说待过些时日□□几个好点的厨子去服侍二老爷。

  改口很难,叫了那么多年二老爷,一下子开口叫爹并不容易,王启年不介意,因为王子墨所言所行就是一个儿子对老子的尊敬与孝顺,里子有了,面子又何妨。

  况且,宝儿不是叫祖父了么。

  王启年喂了宝儿一块炖烂的牛筋让她练牙,慢悠悠说道:“我这阵子来过几次城里,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你与林氏。”

  王子墨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按理,这是老子教导儿子的时候,林芷岚也跟着不吃了。

  “你们吃,别紧张,我听到的都是在夸你们呢。”王启年摸着宝儿的小辫子,欣慰道:“王大官人是盐官县第一会做生意的人,林氏是顶顶好的贤内助,生意做的好,人也善,惜老怜贫,富贵了也不忘乡亲们。”

  王子墨汗颜:“二老爷,您别听他们胡说,外头都是说风就是雨,一句话转一圈早就变样了。”

  “你当老夫是傻子么,老夫眼不瞎耳不聋,会听也会看,你与林氏做得很好,老夫欣慰之极。只是,有一言,老夫想嘱咐你。”

  “谨听二老爷垂训。”

  王子墨起身,垂首侍立,林芷岚亦有样学样。

  王启年见王子墨态度谦和,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夸奖而有所骄狂,点头道:“你年轻,少年人意气风发再所难免,只是莫要忘了本心。包花魁,捧戏子,开赌局,斗jī走狗,这些应当有分寸。上回听了一些不好的话,老夫没有询问你,那是因为老夫知道你娘子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又大气踏实,往后,你们二人要相扶相助,相亲相劝,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便是这道理。”

  “二老爷,墨儿记下了。”

  王子墨深深弯腰,几乎一揖到地,林芷岚也跟着敛衽行礼,只是心里腹诽,老爷子说了,喝花酒听小曲儿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们坐下吧,下面我有些紧要的事要与你们jiāo待。”

  林芷岚见王启年面色凝重,便抱了宝儿让外头的小良带着。

  王启年要说什么,王子墨与林芷岚心里有谱,如果消息没错,那王家就摊上大事了。王启年显然知道的比外面人多,王子墨与林芷岚听了不住皱眉,大老爷王启慎,简直蠢钝如猪,真不知道他的进士是怎么考上的。

  事qíng大致上差不多,多的那个消息是致命的。扬州河运转运正使有通敌卖国之嫌,而王启慎做为正使副手,也有很大的嫌疑,特别是压运军粮军饷的路征他知道,并且在关防文书上有他的签名,这便可以算作是证据确凿了。

  “老夫的兄长,从小读书不错,可惜却是个书呆子,做官也有二十年了,偏是连个路数都没摸清。这些,老夫也不想再多提了,只是老夫知道兄长为人,他决不会参与此事,就他那胆子,那脑子,谁愿意与他共谋。”

  这话小辈便不好接了,林芷岚觉得王启年为王启慎在她们面前洗白根本没用,不过是牢骚之言。

  “如今,家里准备变卖产业,往京里与扬州通关节,老爷子将这事jiāo给了老夫,老夫明日便会起程。老夫此去,不知何时归家,亦不知有家可归否,临走之前,有一事要托付你们。”

  “二老爷但讲无妨,墨儿定会尽力办到。”王子墨重重点头。

  王启年拿出了一个四方雕花檀木盒子,递给王子墨说道:“这里面,是老夫半生积攒的体己,留在王家,终是不稳当,你俩且拿着,好好经营。”

  王子墨不敢接,婉拒道:“二老爷何出此话,大老爷既然是无辜的,二老爷必能为大老爷讨还清白。”

  “墨儿啊,你虽年轻,但你是个jīng明人,何必自欺欺人。”王启年拍了拍王子墨的手,疲惫地说道:“寻门路找关系,花钱如流水,就算讨得清白,王家也不济事了。老夫此去,不过是为了王家子孙后代着想。若老夫不中用,这些东西放在王家终是要被官家拿去的,小辈们还得落个犯官之后的烙印。”

  “墨儿,你终是我的亲生骨ròu,亦是我王家当下唯一的希望,老夫将这些东西给你,是为我们王家留条后路。老夫知你不喜王家,可是你还有母亲嫂嫂需要奉养,还有侄女需要栽培。这些东西,说是银钱,亦是一份重担,jiāo给你,老夫心疼,但老夫放心。”

  王子墨听了这样类似托孤的话,不由想到王子砚当日之言,她承诺过,她必竭尽所能做到,担子虽重,她亦愿意,只为报当日恩qíng。

  “如此,墨儿便收下了。二老爷,您多保重,也请您放心,只要墨儿在,二房便不会少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世家大族在没有分家之前,各房名下的私人产业并不多。产业是家族的,是公家的,主子们吃用在公中,每月的月钱是零花钱。当然,得脸的与不得脸的差别很大,得脸的有差事,收入多些,长辈时不时还有赏赐,不得脸的只能拿些呆出息,月钱还要打赏底下仆人,所以手头并不宽裕。

  像老三王启连,就是属于没啥进项的人,幸好他还有王老夫人接济,自家媳妇的嫁妆也能有些进项,这才算维持三房的体面。

  说到媳妇,人是男方的,嫁妆却不是。媳妇的嫁妆不归属男家财产,算是媳妇的体己,老了死了传给子孙,若是和离,还能带着嫁妆回娘家。

  在王启慎扬州案出来之后,王启年就早早让丰氏与胡氏的娘家人将两人的嫁妆拿回去暂为保管,自己手里的私人产业便是jiāo给了王子墨。

  案子很大,官家亲自过问,王启年对能否走通门路并不报太大希望,毕竟他们王家如今在官面上的jiāoqíng并不多,王启年这次的目标,是自己曾经中举时的同年,以及老一辈留下的关系,有道是人走茶凉,多年不联系,jiāoqíng就不稳当。

  作为执掌王家财政大权二十年的王启年,手里究竟能有多少私人产业?

  王子墨与林芷岚都很好奇,按她们所想,王家差不多应该被王启年搬空了,神不知鬼不觉每年暗吞个一万两银子,二十年里少说也得有二十万两体己才算对得起自己。

  到了晚上,两口子打开楠木盒子,清点了各项产业,汇总之后居然傻眼了,她们这才知道王启年是个什么人。

  十几个铺面,两套宅子,三百亩水田,一百亩林地,以及票据五万两白银,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万两银子。从此可看出,王启年这些年虽然与老爷子大哥斗得你死我活,但心里还是有王家有宗族的,他没有疯狂敛财,他大部分的心思还是用在振兴王家之上。

  可以想象,若当年王老太爷没有留王启年在家,以他的才华必能高中,王家如今又应当是怎样的光景?当然,这种话有点事后诸葛的味道,不过可以相象,王老太爷现在怕是悔青了肠子。

  如今,王家有难,王启年摒弃前嫌,勇挑重担,这份胸襟,让王子墨汗颜,更是让林芷岚看到了王启年的另一面。不是年轻时抛妻弃子的冷酷,不是痛失长子后的虚伪关怀,而是身为一个王家主事的担当,这种人,不管放在哪里,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岚儿,这些东西咱们暂且帮着打理,但咱们不能要,二太太大嫂与言儿那里,咱们自是要奉养的,但这些东西原本应当是二老爷留给大哥的,待言儿大了,我们可以让二太太做主,把这些东西给言儿做嫁妆。”王子墨真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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