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营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牢城营出事他头一个逃不了,他总不会傻到自己买凶整死自己吧,差拔小牢子也没那么多银子,想来想去,也只有高级犯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高级犯人。
几番猜测,范围便锁定在了天字号房中,加上王子墨一共七人,除去王子墨与蒋尚培,剩下的便是五人,那到底是这五人中的哪一个呢?
“大哥,您如何看?”王子墨问道。
“为兄觉得,那人让死囚制造混乱很可疑,咱们看到的可不只是混乱,而是屠杀。”蒋尚培沉重地说道,没有人直面这样残酷的杀戮而不动容的。
“也许,那人的初衷并非是屠杀,只是制造混乱,也许是想浑水摸鱼,只是他不了解死囚,这些人出来,怎会安分。”郑大明本就是死囚,最明白死囚们的变态心理。
“咱们先假设,那人确实想趁乱做些什么,那他到底想做什么?”王子墨思考着问道。
“必然是安稳的牢城营里做不到的。”蒋尚培顺着王子墨的思路答道。
就在几人沉思之时,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几人震惊于这声音的恐怖,忙掀开窗帘向外望去,发现北边的城头上,居然燃起了滔天大火,那火势极猛,火头窜得老高,把那边的天都染红了。
街市上的人无不驻足观望,空气中夹杂着城头上的厮杀声。
“又开战了?”
“这次感觉与往常有些不同。”
“你瞧,城头上的火如此大,别说是御敌了,只是站在那里便要化成灰。”
街市上行人的讨论声,让王子墨的心又沉了下来,她突然有种极不好的感觉,这感觉像一把钝刀子似的,不断地撕扯着她的心。
“马夫,不去彩盛庄,直接去东门!要快!”王子墨突然朝着外面大声喊道。
蒋尚培见王子墨极其异常,刚想问她为何不按原定计划去彩盛庄汇合,但他发现不断有兴元府衙的巡城衙役涌出,那些衙役一改平时的懒散,正吆喝着行人速速撤离归家。
又过了一会儿,蒋尚培看到府衙的备军开了出来,正匆忙向北城头赶去。
“北城危急,怕是守不住了!”蒋尚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郑大明眼神一凝,转身出了车厢,抢过马夫手中的缰绳,拼了命地赶着马车狂奔。
“连府衙备军都出动了,这次怕是真的守不住了,府衙备军三千人,是城中最后的军力。”王子墨无力地点头道。
“只希望我等赶得及!”
那些驱赶行人的衙役,见有一辆马车横冲直撞,本要上前拦住,但看到马车上挂着典史方谦之的灯笼,便转身不理了。现官不如现管,凭他官再大,权再多,这些衙役却是直属方谦之管辖的,他们就算敢不理刺史大人的吩咐,也不敢得罪顶头上司。
这,就是蒋尚培的阅历,也正是王子墨所欠缺的。
郑大明虽然驾车技术不错,但对兴元府的路面不熟,幸好马夫是惯常出入兴元府的,两人合作,倒也珠连璧合,随着马车的不断奔驰,北城上的喊杀声也渐渐小了一些,这让得车里的人稍减不安。
但是,桃花却是一直紧紧绷着心弦,王子墨等人的说话行事,让她极其疑惑。桃花看向王子墨,王子墨给了桃花一个安抚的笑容,桃花看着这个勉qiáng的笑容,并没有减轻心中的焦虑。
正当桃花猜测之时,突然,车厢猛然一震,车里的人瞬间被颠得东倒西歪,桃花不受控制地往王子墨怀里扑去,本能地伸出手,按在了王子墨的胸膛上!
轰~
桃花感受着手掌下面的软绵,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下,她管不了兴元城会不会破城,他们的命是不是保得住,他们又要往哪里去,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手到底按住了什么!
为什么会是软的,为什么!
男人的胸膛,为什么会是软的!
“郑兄,何事!”王子墨忙乱之中,没有关注到桃花,只是挣扎着起身,向外看去。
“车跑得太快,马崴了脚,小爷,此地离东门不远,咱们跑过去!”郑大明从地上爬起来,急急扶着几人下车。
蒋尚培下来就去看马,马腿已经折了,根本无法行走,他当机立断道:“贤弟,事不迟疑,咱们跑过去!”
王子墨刚想回答,只听得北面又是一阵巨响,虽然看不到,但那震天的喊杀声,却让她无比相信一个可怕的事实。
北城破了!
“快跑!”
谁也顾不得其他了,都拼了命向东门狂奔。
心脏急促跳动,汗流浃背,脚重得如灌了铅一般,但没有人敢停下脚步。桃花跑在最后面,她看着王子墨瘦弱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也不知怎的,眼泪夹着汗水一起涌了出来。
自己是个笑话么?
还记得元宵佳节,那人牵着自己的手,也是这般奔跑,当时,自己幸福的心都化了,而如今,自己的心确实化了,化作一滩愁泪。
这样跟着她跑,值得么?
为何她的家乡有妻子,有女儿,为何!
桃花跑不动了,她停下了脚步,但就是那个让她心动又心碎的王子墨,却是回转身拉着她向前继续逃生。
“桃花,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声音,依然是往日的温和如chūn风,感觉,却是冰冷如冬雪,桃花想挣脱王子墨,却发现王子墨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东城门到了。
只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城门大开,而是一排无qíng的箭。
“擅近者死!”
王子墨简直不敢相信,城头上站满了严阵以待的军士,那个喊话的校尉她认得,那人以往经常跟着吴胜全与自己一同饮酒赌博,如今居然翻脸不认人。
“小爷,您可算到了,急死老朽了。”张掌柜见到王子墨等人,似乎喜极而泣。
他们的计划是于彩盛庄汇合,然后一同由东门出城,可是北城战事骤发,王子墨半路调头,她还担心张掌柜等人在彩盛庄苦等,却不想张掌柜极聪明,早早来东城等着自己。
“张掌柜,闲话不多说了,那物可从秋月姑娘那里得到?”王子墨随意抹了一把汗,问道。
“小爷,这便是。”张掌柜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担忧地问道:“城头上的人说,北城破了,如今他们得了命令不得开城,这东西管用?”
“我也不知是否管用,试一试便知。”王子墨被bī到悬崖,突然也不着急了,一难又一难,如果真过不了最后一关,那便是天意。
王子墨拿了信,一个人靠近东城门,向上喊话道:“姜校尉,烦请您让吴将军出来,小弟有话要说。”
那姜校尉,平日里也没少得王子墨的好处,其实在这东城门上,又有多少人没收过王子墨的银子,如今她只身而来,又只是想问句话,帮着通传也不是大事。
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全身披挂的吴胜全吴参将出现在了城头。
“王贤弟,并非我不守约定,如今北城已落,我等受令死守东城,今日就算是刺史大人来了,我也不能违抗军令开城门。”吴胜全打着官腔说道。
“小弟有一物,还请将军掌眼。”王子墨深深一揖,将信捧在手中高高抬起。
吴胜全望去,见是一封信,不由笑了,心想老天还真是开眼,银子凭白就掉了下来。
“放篮!”
一个竹篮,从城头缓缓落下,王子墨镇重地将信放于篮中,能不能成,在此一举。
吴胜全从亲兵手中接过信,打开一看,却发现并不是他所认为的票据,而是散发着女人香的信笺,不由心头一怒。
“你敢戏弄本将军!”吴胜全怒斥道。
“内里乾坤,还请将军一观!”王子墨再次深深作揖,几乎一揖到地。
众人紧紧盯着吴胜全,见他展开纸,见他脸色变幻,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北城的喊杀声,隐约间再次出现,夹杂着金兵的声音,那些他们并不懂的女真语,如同丧钟一般。
王子墨自然也听到了,她知道过不了一刻钟,金兵便会杀来,到时,她与她的这些朋友们,将死无葬生之地。
冷汗从额头滑落,她的那套锦衣,已脏乱不堪,那原本飘逸的发带,也不知踪影,发髻散乱,全身láng狈,她的手拢在袖中,紧握成拳。
岚儿,也许,我回不去了。
岚儿,请别怪我食言,好么。
岚儿,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我不想死,我绝不能死!我要活着回去见林芷岚!
王子墨双眼赤红,全身迸发出凌厉又自信的光彩,她朗声正色道:“将军!请速下决断!”
第七十章
什么是英雄?从不向困难低头,从不看中自己的xing命,救人于危难,一死何妨!
什么是枭雄?从不向困难低头,从不看中别人的xing命,救已于危难,苟且也要偷生!虽非要有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霸道,那也是在芸芸众生中,难得的倔qiáng,坚qiáng。
在吴胜全的眼中,王子墨曾经是散财童子,是赌场圣手,是酒国豪杰,是欢场懦夫。但在今日,吴胜全敬畏这个身高不足五尺,长着一张兔爷儿样的王子墨。
因为她敢在金贼杀来之时不仓皇而逃,敢带着一群人置之死地而后生,敢把xing命放在一个青楼女子的qíng书上,敢自信地面对眼前的窘境!
这样的气概,超越了绝大数沙场悍将。这样的豪qíng,真他娘的对吴胜全胃口。
王子墨给吴胜全的信,便是秋月姑娘给他的qíng书。这不是王子墨愚蠢狂妄,而是她太过jīng明,这满城的人,在吴胜全眼中不过就是糙芥,只有秋月姑娘,才是吴胜全的心头ròu,特别在吴胜全成为秋月姑娘的入幕之宾后,他对秋月姑娘简直魂牵梦萦,无法自拔。
王子墨从不盲目自信,从不敢勉qiáng行事,所有的事,都基于她jīng密的谋划,所以她才敢在此等危难时刻,依旧不放弃出城。
吴胜全看着纸上的娟秀小楷,心头不由发热。秋月姑娘也非寻常女子,在这城破危亡之际,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曾经的辉煌不值一文,那些追捧她的男子给不了她平安,而如吴胜全这般掌握兵权的将军,才是最实在的归宿。
“将军,您看,北城烽火!”
吴胜全闻言,忙将视线从信笺上移开,只见北城头上,燃起了浓浓黑烟,那烟是军中信号,主将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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