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_桐华【完结+番外】(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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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说道:“今日,蒙古那边上了一道奏折,询问婚期。”

  承欢恍惚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近定亲了,她做到雍正身侧,说道:“皇伯伯,我不是不想嫁,但让我再在宫里待几年。”

  雍正说道:“朕明白你的孝心,你是想照顾朕,不过朕身边有的是人,你不用担心。”

  承欢不啃声,有的是人吗?“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jiāo”是谁写的呢?就这还是前几年写的,如今连这样的话都一句无了,只用沉默接受苍天安排的一切。

  雍正尽力做了一个高兴的表qíng,说道:“朕已经命人去准备嫁妆了,等chūn暖花开时,就送你出嫁。”

  承欢没想到婚事已迫在眼前,悚然色变,立即跪了下来,说道:“皇伯伯,等我准备好,我自然会离开,现在,我不想嫁。”

  她语声锵然,雍正心下凄然

  他看着她从襁褓中一点点长大,这些年她一直承欢膝下,他又何尝真舍得她关山万里,从此不得相见?他手放在承欢头上,微阖着双眼,淡淡说道:“前两年,朕还怨怪你阿玛明明是弟弟,却先朕而去,令人痛何如哉,皇后走后,朕却想明白了,你阿玛先朕而去,才是老天善待朕,让朕能妥善安排他身后的事qíng,免去他承受不能受的痛,他们一个个都走在朕前面,很好,走的很好!”

  死者眼睛闭上的刹那,一切都成了身外事,生者却是日日活在悲痛中,如果非要一个人承受这些痛,那么就是他吧。

  承欢严重噙泪,央求道:“皇伯伯,你再留我几年。”

  雍正说道:“替你妥善安排好终身大事,是你阿玛的心愿,伊尔根觉罗的王妃是你阿玛和你……姑姑的好友,肯定会善待你,可天下事总难从人愿,朕总要亲眼看到你过的好,才能安心,如今,朕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你若现在过去了,有什么不如意,朕还能给你做主,若再拖几年,等朕走了,你的孝心倒是尽了,可你让朕如何安心去见你阿玛和额娘。”

  雍正一番话说的平淡之极,语声都不带起伏波动,承欢却知道他是在是痛入肺腑,她眼泪簌簌直落,再不敢说不嫁的话,只是俯在雍正膝头嘤嘤低泣。

  雍正面色淡然,轻抚着承欢的头:“不要难过了,你一辈子过得好,让你阿玛和朕安心,就是你最大的孝心。”

  叮嘱了高无庸仔细服侍,承欢从殿里出来,正低头急走,却听到有人叫:“承欢”

  她侧头,看到弘历披着黑貂斗篷,立在空旷的雪地上,她不yù多说,匆匆想告退,弘历却问道:“皇阿玛是让你出嫁吗?”

  承欢点了点头,弘历眼中有激愤,问道:“你告诉皇阿玛你不愿意了吗?”

  承欢红着眼圈说道:“我想通了,迟早要嫁的,我年纪也到了,一切都听皇伯伯的安排。”

  弘历沉默了会儿,说道:“我送你回去。”

  几天后,弘昼才知道承欢即将远嫁的消息,他没有弘历的内敛,竟然大着胆子跑到雍正面前大闹了一场,质问雍正,紫禁城里少年才俊多得是,为什么要把承欢嫁到贫寒的塞外?难道是因为皇阿玛打不过蒙古人,最近战事吃紧,所以要牺牲承欢?

  雍正面对儿子的指责,如往常一般,看不出怒,也看不出不怒,只喝命他滚回去闭门思过。

  承欢在时,不少人都对她心有嫉恨,可真等她要走了,众人反倒留恋起来,想着皇上以后若发怒,再没有人可以软语求qíng,也没有人可以谈笑间就化解掉他人的杀神大祸,所以,对承欢的远嫁,倒是上上下下人人悲伤,看着像办丧事多过像办喜事,只有服侍承欢的老嬷嬷巧慧面容带喜,兴冲冲地打点所有行囊。

  三个月后,送亲的队伍,队伍从北京出发。

  清晨要走时,却发现寻不到承欢,宫里乱成一团,后来又发现弘历和弘昼也不在,越发乱起来,查问了半晌,才确认他们三个竟已失踪了一夜。

  直到日上三竿,弘历,弘昼才带着喝醉的承欢返来,弘历面色温和,恭顺地跪在雍正面前,磕头请罪,弘昼却歪戴着帽子,倔qiáng地盯着雍正,眉宇中带着挑衅。雍正看着弘昼,再看看承欢,有一瞬间的失神,依稀间,似乎看到年少的胤祥猛地推开他书房的窗户,斜斜跨坐在窗台上,歪戴着帽子,笑讲着如何灌醉了八贝勒府的小丫头,得意于闹得八贝勒府乱成了一锅粥,胤祥语声清亮,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就如夏日树梢上沐浴着正午阳光的新叶。

  雍正面色清淡,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弘历,弘昼,吩咐宫女送承欢上车,承欢却甩脱宫女,跪在雍正脚下,抱着雍正的双膝嚎啕大哭起来,一遍遍叫着“皇伯伯”,无论如何不肯离去,不要说往日得了承欢恩惠的人,就是不喜承欢的人都忍不住伤心落泪,雍正却是一点儿反应没有,反倒命宫人拖开承欢,把她塞进马车里,真正让众人见识到什么叫面冷心更冷。

  在承欢的哭泣声中,送亲队伍出发,离开了承欢出生长大的紫禁城,驶向她一点儿也不熟悉的蒙古糙原。

  下午,承欢在巧慧怀中悠悠醒来,睁开眼睛,第一句就叫道:“皇伯伯?”

  巧慧柔声说道:“我们已经出了北京城了。”

  承欢隐约想起来她哭过,立即问:“我可有哭?”

  巧慧道“哭了,哭的一群人跟着格格一块儿哭,连五阿哥都偷着在抹眼泪。”

  承欢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昨儿晚上真不该答应两位哥哥出去,看到我那样子哭,皇伯伯心里不知道要有多难受。”

  巧慧说道:“皇上看着格格qiáng颜欢笑,心里一样难受,与其两个都qiáng忍着,不如一个哭出来。”

  承欢脸埋在巧慧怀里,默默出神

  巧慧微笑着说道:“等格格去了糙原上,就会明白皇上和王爷替格格安排这门婚事的苦心。”

  承欢问道:“姑姑喜欢那里,对吗?”

  巧慧神色有些黯然,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跟在二小姐身边的时候有限,她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很简单,奴婢其实不大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但她肯定希望你能离开紫禁城。”

  承欢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她生命力最疼爱她的三个人都替她选了这门婚事,也许她应该改变态度,去期待蒙古的生活,只是,皇伯伯……那九重三殿内还有谁能真正体谅他一两分呢?

  巧慧似知她所想,说道:“格格,皇上昨天私下召见过奴婢,让奴婢转告格格,切勿挂虑他,只要你过得好,就是你最大的孝心。”

  承欢又想落泪,却尽力忍住。

  从此后,她已不再是承欢父辈膝前,可以任意撒娇的小女儿,而是大清朝的和硕公主,蒙古的王子妃。

  番外五往事哪堪再回首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那夜我没有睡好。

  外面的风声太急,咋一听,像是糙原上的风,恍恍惚惚中我好想回到了西北,听到了马嘶声,惊起时,并没有烈马奔腾,只是寿皇殿外被禁锢的风在悲鸣。

  我披衣而起,拿起了桌上的酒。

  自从雍正四年,我被革爵幽禁在景山寿皇殿,已经九年三个月没有碰过马,这里也用不上马,我慢步走一圈寿皇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一炷香,在我年轻时,可以骑着骏马从敌人的营帐里走一圈,顺便带两颗脑袋回来。

  那个时候,天下的好马任我挑选,我从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只能在梦中才看到它们,那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在方寸宅院内幽禁十年,我肯定会不屑地大笑。

  我们年轻时以为决不能承受的,我们承受了,我们年轻时以为绝不会失去的,我们失去了。

  靠着那些骄傲,英勇,冲动的记忆,在这个小小的宅院中,我依旧活着。

  他们说大哥因为被幽禁的太久,到后来常说胡话,我不知道如果我再被幽禁十年,是不是也会变得疯狂。

  大明十分,我拿着根树枝舞剑。

  侍卫们把我捆押入寿皇殿时,我曾愤怒地砸破了大门,叫骂着要杀了老四,从那以后,我就只能用树枝做剑了。

  太监又在外面紧张地盯着我。

  我大笑着一遍舞树枝,一遍唱着:“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糙糙,封láng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去告诉老四吧,我就是依旧生龙活虎,气吞山河,我就是依旧怀念沙场驰骋,金戈铁马。

  一个老太监走到我身后,我没有理他,抚着树枝,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chuī角连营,八百里分摩下炙,五十选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辛弃疾再不得志,也至少可以仗剑长歌,我却只能对着树枝长歌当哭。

  老太监哆哆嗦嗦地说:“十四爷,皇上昨儿夜里驾崩了。”

  我依旧看着手中的树枝,老太监以为我没有听清楚,又说了一遍:“皇上昨儿夜里驾崩了,请十四爷换丧服。”

  树枝掉在地上,我呆呆站了很久,对着门外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算尽一切,终究是没算过老天,十三年,那个位置你才坐了十三年!”

  太监们冲上来,有的抱腰,有的拉退,把我往屋里拽,自从被幽禁在此,在他们眼中,我早已经不是大清朝尊贵的幌子,英勇的大将军王,我只是个让他们时刻担心会拖累他们被砍头的可怜虫。

  虽然被幽禁了九年,可自小马背上练下的功夫并未被丢下,我用了点儿力气,就甩开了他们。

  他们痛哭流涕地跪下,哀求着我换衣服,外面也有哀哭声传来。

  在众人的哭声中,我好像渐渐地真正意识到,他,大清朝的皇帝,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死了!

  我把太监们都踢了出去,不管怎么说,老四死了,都值得饮酒庆祝,我熬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看到这一天吗?

  第一杯敬给额娘,额娘,他气死了你,如今他也死了。

  第二杯敬给八哥,第三杯敬给九哥……八哥,九哥,老四去地下见你们了,他没有臣子,没有帮手了,你们见到他可以好好揍他,哦,不对,老十三也在地下,他肯定还是要帮老四,还有若曦……

  我端着酒杯,醉眼朦胧地说:“老十三,也敬你一杯,为若曦。”

  “若曦,你也喝一杯,我没做到答应你的事,你的骨灰被老四夺取了,他不肯撒到风里……你的金钗也被老四夺了去了,他不还给我……他夺走了我们的一切……他什么都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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