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拍下我背道:"折腾什么我不管,不过饭总要好好吃,觉总要好好睡。"我道:"彼此,彼此!别光拿话说我,自个也惦记着。"他气笑道:"朕要管整个天下,怎么能相提并论?"我笑道:"你要摆皇上的架子时,就-朕,朕-的。放心!我时刻惦记着你是皇上呢!不敢忘的。"他默了会,叹气道:"十三弟如今时刻记着我是皇上,也就你还不往心里去。我要你往后也这样。"我看着他柔声道:"你私下里老说-我-,刻意不用-朕-时,我就明白了。所以你如今虽已不是四阿哥、四王爷,可我只愿意把你看作胤禛."心中早就叫过千百遍的名字第一次从唇齿间吐出。他表qíng微怔,唇角慢慢逸出笑,暖暖地凝视着我。
我忽觉得酸楚,抱住他喃喃道:"我一点都不想把你看作皇上,那是称孤道寡者,可你就是皇上,你握着生杀大权!"说着心里越发难受,怕他听出异样,忙收了声,只是静静抱着他。
他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我想要的,保护我所爱的!没有权利我只能眼看着你们受伤,却无能为力。"两人默默相拥半晌,他在我额头轻吻了下道:"我还要看折子。"我起身笑道:"我也要忙自己的事qíng去了。"他笑摇摇头,目送我出了帘子。
我出门慢行,顺便舒展一下筋骨,玉檀、梅香、jú韵等养心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陆续从外面进来,个个神色间带着几丝惊怕。我拉着玉檀进屋问:"怎么了?"玉檀垂头盯了地面好一会道:"刚才高公公命我们去看喜鹊受罚。"喜鹊也是养心殿内侍奉的宫女,我问:"什么罚?为何事?"玉檀道:"她私下向齐妃娘娘说了皇上在养心殿内的起居事宜。除养心殿内侍奉的人,皇上还命齐妃娘娘宫中的太监宫女来观看。"玉檀顿了顿道:"杖毙!"我倒吸口冷气,活活打死!这下应该再无任何人敢暗中通传消息,也无哪个娘娘再敢私自打听胤禛起居了。紧握着玉檀的冰冷双手,半晌后方问:"你还好吗?"玉檀点点头。
――――――――――――――――十二月十七日,在康熙驾崩后一个月零四天,十四奉诏从西北赶回奔丧抵京。人未到,先上奏折问:"谒梓宫、贺登极孰先?"胤禛当时面色如常,淡淡下旨道:"先谒梓宫!".
十四去寿皇殿拜谒康熙灵柩时,胤禛随后而到。一众大臣早已呼拉拉跪了一地,十四却站立不跪。两兄弟遥遥站立目视对方,身旁大臣都惊惶不已,个个头贴着地面不敢多言。血一般的夕阳下,两个直挺挺立着的兄弟身影被拖的无限长。
十四最后也未给胤禛行君臣之礼,对着康熙灵柩连磕了九个响头后,长歌当哭,悲笑而走。一旁侍卫上前阻挡,十四踹开侍卫,大步离去,留给众人一个凄伤的背影,慢慢没入夕阳。众人俯贴在地上,一动不动,胤禛静立在血色余辉中,在寿皇殿的台阶上投下一道曲曲折折墨沉沉的影子,直没入廊柱的黑暗中。
胤禛脸色清冷,目注十四离去后,自己也向康熙灵柩磕了九个响头,淡淡下令革去十四的王爵,降为固山贝子,摆架回了养心殿。回养心殿后摒退众人,独自静坐。不言不动,一坐就是一下午。
高无庸立在我身边细细告诉我始末,愁问如何是好。我撑头想了会道:"皇上只想独自一人静静,没什么事qíng。"过了晚膳时间很久,我问玉檀:"皇上传膳了吗?"玉檀回道:"已经传了,皇上心qíng甚好,点了不少菜。"胤禛摒退众人后,端碗吃饭,一面笑给我夹菜。我叹道:"心里气闷,何必还要qiáng做这个样子?更是心苦!"他搁下碗筷,默看着我。半晌后,冷声道:"朕总不能如了他们的意!老九他们等着看朕笑话,朕还偏不生气。"我走到他身旁,握住他手道:"已经是最大赢家,有些事qíng真的可以不计较的。"他猛地把我拽进怀里,我惊呼声未出口,已经被他唇舌挡住。
半晌后,他一面轻吻着我耳垂,一面低语道:"朕江山美人都有,的确不必和他计较。"我脑袋晕乎乎中,透出一丝清醒,忙推开他。
他揽我坐直,拇指轻抚着我的唇柔声说:"刚才我……,有些肿,弄疼你了吗?"我刚yù摇头,高无庸在帘外道:"十三爷求见!"我忙从他怀里站起,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这么晚所为何事?他道:"快宣!"十三大步而进,满脸彷徨不安,焦灼担心。
第十八章
胤禛问:"什么事?"十三跪倒就磕头,连磕了三个头道:"臣弟是来求圣旨的。无皇上圣旨,任何王公阿哥不得随意进出九门,不得私自调遣兵士。臣弟求皇上恩准臣带人寻找绿芜。"我惊问:"绿芜怎么了?"十三双手紧握着拳道:"她留信说不喜欢王府生活,xing本爱丘山,回江南了,让我莫再寻她。"我不能置信地摇头道:"怎么会这样?她不可能舍得你的!承欢呢?"十三惨笑道:"她说有皇兄和你,还有我,承欢绝不会受委屈。"十三又向胤禛磕头,胤禛忙蹲下扶起他道:"朕立即下旨派人去追。"说完扬声叫高无庸,吩咐传隆科多。
十三急急地往外冲,我忙拉住他道:"找人也要样子呀!你可有绿芜的画像,拿来让画师照样绘制,好让人拿着寻。"十三如梦初醒,连声道:"对,对!我幽禁时,画了不少,这就去拿。"说完就冲了出去。
我看着十三的背影这才惊觉,他对绿芜已经用qíng至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十三,方寸大乱,焦急彷徨。就是当年面对八阿哥的jīng心圈套、漫长无期的幽禁生涯时,他依然是从容不迫的。
胤禛冷声吩咐高无庸:"派人查清楚,绿芜为何突然离开怡亲王府。另外不管有任何发现都先来禀告朕。"高无庸立即转身而出。
我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胤禛叹道:"你就是把地板踩破,也不能把绿芜变出来。先吃些东西!"我摇头道:"吃不下!"他举筷yù吃,叹口气,搁下筷子,命人进来撤掉。
已是半夜,却仍然没有任何消息。我对胤禛道:"你睡吧!明日还要上朝。"他搁下手中奏折,静默了半晌后道:"我现在很担心。从未见过十三弟这样,当年他以一人之力搏杀猛虎时,都还懒洋洋地笑着。可今日你也看到了,失态至此。"我qiáng笑道:"找到绿芜就好了,他们十年相依为命,绿芜本身又才貌双全,qíng思深种幷不奇怪。"他靠在椅背上,半仰着头,手覆在额头上叹道:"我担心的就是找不回绿芜!"我摆手道:"不会的!肯定能找到!"他长叹口气道:"希望我想错了!"胤禛早朝刚归,我就冲上去问:"找到了吗?"他疲惫地摇摇头,我忙服侍他坐下,又拧了帕子替他擦脸。他闭着眼睛道:"十三弟未来上朝!你不知道,我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立着的人,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没一个人可信赖,我总在想他们面具背后的真正心思。面上的敬畏忠诚有几分是真?我这才真明白为什么天子都是孤家寡人。以前看到十三弟站在那里时,我从没有这种感觉,孤零零的感觉。"我qiáng忍着泪道:"等找到绿芜就好了。"他眼未睁道:"若曦,抱着我!"我坐到他身侧,用尽我全身力气紧紧抱着他。
"皇上,王大人求见!"他睁开眼睛道:"绿芜有消息了。"我忙起身走进里屋,放下帘幕。
我扶着柱子,一点点软坐在地上。"……臣照着画像打探,有人见过一个身着绿衫的女子在河边迎风而站。见到的人说,因有大雾,具体容貌看不分明,可就是觉得极美,当时他们想近前看视一番,却怕唐突而迟疑不前。因为女子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雾起时已立在河边,雾未散人已不知去向。甚至有无知民妇说是河神。臣又沿河上下打听,却一无所获。后来,后来……突然听闻有渔民从河中打捞起女尸,臣立即前去查看。形貌已不可辨,但腕上所带玉镯却恰好与画像中一模一样。"不,这不是真的,绿芜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让十三qíng何以堪?这不是真的!还有承欢,我们当年取名时,就是为了能让她承欢于双亲膝下。你让她以后承欢于谁膝下?
"此事还有谁知道?""回皇上,臣谨遵皇上旨意,不敢惊动任何人,就连底下士兵,臣都只吩咐继续寻找。尸身臣已经派完全不知此事的人看管好。""办得好!此事不许再告诉任何人,你们继续寻找,退下吧!""若曦!若曦!抬头!"我头埋在膝上,怔怔出神。他把我从地上抱起,放到榻上,轻拍着我的背道:"最痛苦的会是十三弟,我们该想想怎么办。"我眼泪汩汩而出,仰面道:"肯定是恰巧有人带同样的镯子?"他静默无语,半晌后问:"如果是绿芜,你打算怎么办?"我摇头道:"不会的!即使因为十三爷的福晋嘲讽为难了绿芜,她也不至于自卑心冷到投河。"他扳着我头道:"我会让人去查清楚究竟是不是绿芜。可你不能这样,你再难过,能比得上十三弟之万一吗?现在不是我们难过的时候。"我抹着眼泪点点头。他问:"如果是绿芜怎么办?"我垂泪想了会道:"不能让十三爷知道!十三爷刚刚得释,还未从圣祖爷驾崩的悲痛中缓过来,若让他见到尸身肯定会发疯的。"我哭着道:"面目难辨!怎么受的了?"他道:"我也如此想。眼前断然不能让他知道。"未到晚膳时分,收到确定消息,尸身肯定是绿芜的。我自己硬塞给自己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胤禛沉吟半晌后,吩咐收敛好尸身,拣一块好地方厚葬。又派人寻人假扮亲人去认尸,编好故事,让沿河渔民知道,务必要天衣无fèng。
我坐在里屋榻上,木然地听着,心下一片凄然,十三爷,你现在还在四处寻找吗?我们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十天过去,十三仍然坚持不懈地找着。胤禛和我都是愁思百结,他面上还好,清冷惯了,看不出太大的不同。我却是藏也藏不住。
十三早朝不上,满朝文武都猜不透原因,琢磨不透新登基的胤禛在玩什么花样,举止越发谨小慎微。
"若曦,你去看看十三弟吧!"我呆了半晌,摇摇头。胤禛道:"总不能永远这么找下去,十三弟如今在府中日日烂醉如泥,据闻只说四个字-找到了吗?.我不方便过去,你去看看他究竟如何了。"我想了会,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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