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_桐华【完结】(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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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亭子渐近,李敢却不给我任何机会说话。我心一横,脚下一个轻滑落在李敢身旁,悄悄抓住他的袍袖。他反应也极是机敏,立即身子向一侧跃去,想要避开我,却不料我已经料到他的动作,与他恰好反方向各自跃开,我手上刻意加了力气,两人又都是习武之人,“哧”的一声,李敢的袍袖口已被我撕下一片。前面行走的四人闻声都转头看向我和李敢,霍去病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李敢一脸恼怒,手指着我,我赶紧跑到他身前,满脸不安地给他赔礼道歉,又假装惊慌失措中把手中的袖片掉落在地,自己在上面无意地踩来踩去,硬是把一个银丝线绣的“李”字踩到再也辨别不出来。

  霍去病突然呵斥道:“你们有完没完?这里是你们拉拉扯扯的地方吗?”

  李敢现在已经反应过来我为什么刻意把他的袖子扯落,视线在李妍面上一转,向着皇帝跪倒:“臣知罪!”

  我也赶忙在李敢身侧跪了下来。

  李妍刚yù求qíng,刘彻却摇头大笑起来,对着公主道:“阿姊还记得我年少时的荒唐事qíng吗?”

  公主笑道:“哪个人年少时没做过一两件荒唐事,没争风斗气过?看着他们,我倒像又回到未出阁的日子。”

  刘彻笑着从霍去病脸上看到我和李敢脸上:“都起来。李敢,你衣冠不整就先退下吧!”

  李敢磕了个头,起身时顺手把地上的袖片捡起,匆匆转身离去。

  平阳公主笑着对刘彻说:“陛下太偏帮去病了,这么快就把李敢轰走,让我们少了很多乐子。”

  刘彻笑看着神色冷然的霍去病:“不赶李敢走,还等着他们待会儿打起来?到时候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朕这个皇帝颜面何存?”

  平阳公主笑着点头:“倒是,去病的脾气做得出来。”

  一场可能化作大祸的风波总算化解,我有些累,想要告退,却没合适的借口,低头蔫蔫地坐在下首。李妍神qíng也有些委靡,刘彻看到李妍的神色,着实担心,忙吩咐人去传太医,带着李妍先行回宫。我们这才各自散去。

  霍去病人走在我身侧,却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我心里想着和李妍的一番谈话,有些说不清楚的郁悒烦恼,也是木着一张脸。

  两人出了上林苑,我向他默默行了一礼就要离开,他压着怒气说:“我送你回去。”

  我摇了下头:“不用了,我现在不回去,我还要去趟别的地方。”

  “上来!”霍去病跳上马车,盯着我蹦了两个字。神色冷然,绝不允许我反驳。

  我无奈地笑了笑,跳上马车:“你可别朝我发火,我要去李将军府。”

  他瞪了会儿我,吩咐车夫去李将军府。我看着他,将心比心,胸中酸涩,柔声解释道:“我和李敢可不熟,上次你带我去军营时是第一次见他,今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霍去病脸色稍缓,语气依旧是冷的:“第二次见面就如此?”

  我道:“事出有因,李敢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小瓜子,眼神不好时,找都不容易找到。”

  霍去病的嘴角微露了一丝笑意:“我于你而言呢?”

  我犹豫了下,嬉笑着说:“你像个大倭瓜,可满意?”

  他没有笑,紧接着问了句:“那孟九呢?”

  我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扭转了头,挑起帘子,看向窗外,刻意忽略脑后两道灼烫的视线。

  到李将军府时,我还想着如何能让李敢肯见我,霍去病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将军府。守门人显然早已习惯,只赶着给霍去病行礼。

  我快走了几步追上他:“是我要去见李敢,你怎么也跟来?”

  霍去病道:“现在好像是你跟着我,而非我跟着你。如果你不想跟着我,我们就各走各的,你可以去门口请奴仆为你通传。”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霍去病问了一个奴仆,回说李敢正在武场练箭。他对李将军府倒是熟悉,也不要人带路,七拐八绕地走了会儿,已经到了武场。

  李敢一身紧身短打扮,正在场子中she箭,每一箭都力道惊人,直透箭靶。我小声嘀咕了句:“好箭术,箭无虚发,不愧是飞将军家的子弟。”李敢看到我,瞳孔一缩,把手中的箭骤然对准了我。

  那一瞬间,我知道李敢不是在吓唬我,他脸色森冷,眼中的恨意真实无比,他确有杀我之心。我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一个不慎激怒了他,那支箭就向我飞来,而天下闻名的飞将军家的箭术,我躲开的机会几乎没有。

  霍去病一个箭步,闪身挡在我的前面,姿态冷淡,和李敢静静地对峙着。

  李敢的手抖了下,猛然把弓扭向箭靶,“嗖”的一声,那支箭已正中红心,整支箭都穿透而过,箭靶上只剩下白羽在轻颤。

  我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身子发软。我身份卑贱,对这些显贵子弟而言就如蝼蚁,捏死我都不用多想。我一直用智计周旋,可忘了我的生命只需一支箭就可以轻易结束,所谓的智计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能管什么用?

  今日幸亏霍去病跟了来,否则,否则……刚才在生死瞬间,我没有怕,反倒现在才开始后怕。李妍究竟和李敢说过什么?她有没有预料到李敢的反应?她这是给我的一个警告吗?或者她压根儿就是想让我死?世上还有比死人更能严守秘密的吗?

  我越想越心惊,霍去病转身扶我,我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他的手。我的手仍在哆嗦,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因常年骑马练武,他的手掌茧结密布,摸着有粗糙的感觉,充满令人心安的力量,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手不再哆嗦。

  他看我恢复如常,摇头笑起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来找李三。”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涩涩地说:“为什么不敢?不过……不过要你陪着来。”

  李敢走到我们身侧,若无其事地对霍去病作了一揖:“刚才多有冒犯,不过你好端端地突然走到我的箭前,把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霍去病冷冷地说:“三哥,我们在军营中一起跌爬滚打,我很小时,李大哥还曾指点过我箭术,我们的jiāoqíng一直不错,我不想以后因为误会反目,所以今日我郑重地告诉你一声,以后你若敢再这么对她,我的箭术可不比你差。”

  我惊诧地看向霍去病,心中滋味难辨,他竟然这样毫不避忌地护着我。

  李敢也是一惊,继而似明白了几分,很是震惊地看了我一眼,苦笑着摇摇头:“今日qíng绪有些失控,以后不会如此了,我想金姑娘能体谅我。”

  我扯了扯嘴角,我能体谅?下次我在你脖子上架把匕首,看你能不能体谅?嘴里却只淡淡道:“我来是为了说几句私话。”

  霍去病现在倒很是大方,一言不发地走到远处。

  我看着李敢问:“李夫人是从我园子中出去的,我所做的也都是为了护着她,我想这一点,经过今天的事qíng,你应该相信我。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她知道你的心思吗?”

  李敢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她不知道,她已经是娘娘,我在她眼中和其他臣子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的这些心思不过就是自己的一点儿念心儿而已,希望你也保密,我不想给她徒增烦恼,只要能时不时看到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果然如我所想,李妍是装得自己一无所知,把一切坏事都推给了我。我一边想着,一边说:“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告诉李夫人。”

  李敢冷哼一声:“你当年就把一些本该告诉她的事qíng隐瞒了下来,我对你这方面的品德绝对相信。明明是我先于陛下遇见的她,却被你弄得晚了一步,晚一步就是一生的错过,你可明白?”他的语气悲凉中又带着怨愤。

  我不敢接他的话茬儿:“我既然已经瞒过了你,那你后来是如何知道李夫人就是那个你要找的女子?”

  李敢眼中又是痛苦,又是喜悦:“有一次进宫时,我恰好撞见她用一块类似的帕子,颜色虽不同,可那个状似藤蔓的‘李’字却是一模一样。我当时如五雷轰顶,看着她怔怔不能语,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这世间除了她,还会再有第二个姓李的女子有她那般的风姿吗?其实在我看到她像水中仙子一般的舞蹈时,听到她和陛下聪明机智的笑语时,我已经深为她折服,只是当时……只是当时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直到看到那块帕子,我才明白我错过了什么,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金玉姑娘,你为什么要故意骗我?老天既然要让我再看见那个‘李’字,可为什么那么晚?金坊主,你说我该不该憎恶你?”

  我身子有些寒。当年我不告诉他真相,就是不想他有今天的烦恼。若是一般的美貌女子,能遇见李敢这样的世家子弟,才貌双全,一片痴心,不知道比去那朝不保夕的皇宫qiáng多少倍,但李妍并不是一个只想寻觅良人的普通女子,她绝对不会选李敢。可事qíng绕了一圈,竟然又诡秘地回到了命运原本的轨迹。

  我再不敢看他的神色,低着头道:“事已至此,一切已无可挽回,但我求你,请不要伤害李夫人,你可知道你今天袖子里的一个‘李’字能闯出多大的祸?这个‘李’字十分特殊,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你不能把一无所知的李夫人置于这么大的危险中。”

  李敢的声音艰涩:“我不会伤害她的。今日是我大意,穿错了衣服,我待会儿就去把所有绣了这个‘李’字的衣服物品全部烧掉,从此后这个字只会刻在我心中。”

  我向他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跑向霍去病。

  霍去病问:“你们两个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你究竟怎么得罪了李敢?”

  我勉qiáng地笑了下:“一些误会,现在算是解释清楚了。”

  霍去病看着我,不置一言,漆黑瞳孔中,光影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五章相约

  李妍顺利诞下一个男孩,刘彻赐名髆,又重重赏赐了平阳公主、李延年和李广利兄弟。

  在太子之位仍旧虚悬的qíng形下,朝中有心人免不了开始猜测究竟是卫皇后所生的长子刘据更有可能入主东宫,还是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刘髆。

  有的认为卫氏一族在朝中势力雄厚,刘据显然更有优势,有的却不以为然,既然卫氏是靠着卫子夫得宠后,渐渐发展到今日,那李氏将来又何尝不可能?何况皇长子刘据和刘彻xing格截然不同,刘彻现在虽然还算喜欢,但日子长了,只怕不会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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