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_桐华【完结+番外】(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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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明友向霍光禀道:“爹,宣室殿内的宦官和宫女都由于安一手掌握,我几次想安cha人进去,都要么被于安找了借口打发到别处,要么被他寻了错处直接撵出宫。只要于安在一日,我们的人就很难进宣室殿。”

  霍云蹙着眉说:“偏偏此人十分难动。于安是先帝临终亲命的宫廷总管,又得皇上宠信。这么多年,金钱、权势的诱惑,于安丝毫不为所动。我还想着,历来皇帝疑心病重,想借皇帝的手除了他,或者至少让皇上疏远他,可离间计、挑拨策,我们三十六计都快用了一轮了,皇上对于安的信任却半点不少,这两人之间竟真是无fèng的jī蛋——没得盯。”

  霍光沉默不语,霍山皱眉点头。

  xing格傲慢,很少把人放在眼内的霍禹虽满脸不快,却罕见地没有吭声。上次的刺客,尸骨都不存。他损失了不少好手,却连于安的武功究竟是高是低都不知道。本来,对于安一个阉人,他面上虽客气,心里却十分瞧不起,但经过上次较量,他对于安真正生了忌惮。

  邓广汉道:“宣室殿就那么大,即使没有近前侍奉的人,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知道。”

  目前也只能如此,霍光点了点头,看向范明友,“近日有什么特别事qíng?”

  范明友谨慎地说:“昨天晚上皇上好像歇在了那位新来的宫女处。”

  霍禹憋着气问:“什么是‘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皇上究竟有没有……睡……了她?”

  霍光看了眼霍禹,霍禹方把本要出口的一个字硬生生地换成了“睡”字。

  范明友忙说:“根据侍卫观察,皇上是歇息在那个宫女那里了。”

  霍光淡淡地笑着,“这是好事qíng,皇上膝下犹空,多有女子沾得雨露是我大汉幸事。”

  屋内的众人不敢再说话,都沉默地坐着。

  霍光笑看过他们,“还有事qíng吗?没有事qíng,就都回去吧!”

  范明友小心地说:“我离宫前,椒房殿的宫女转告我说,皇后娘娘身边新近去了个叫橙儿的宫女。”

  霍云说:“这事我们已经知道,是皇上的人。”

  范明友道:“的确是于安总管安排的人,可听说是宣室殿那个姓云的宫女的主意,打着让橙儿去椒房殿照顾什么花糙的名义。”

  霍禹气极反倒笑起来:“这姓云的丫头生得什么模样?竟把我们不近女色的皇上迷成了这样?这不是妃不是嫔已经这样,若让她当了妃嫔,是不是朝事也该听她的了?”

  范明友低下头说:“她们还说皇上今日晚上也和那个宫女在一起,又是chuī箫又是喝酒,十分亲昵。”

  霍光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儿子、侄子、女婿都恭敬地退出了屋子,霍光放松了身体,起身在屋内慢慢踱步。

  他昨日早晨刚去见了云歌,皇上晚上就歇在云歌那里,皇上这是成心给他颜色看吗?警告他休想gān涉皇上的行动?

  看来皇上是铁了心意,非要大皇子和霍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长幼有序,圣贤教导。自先秦以来,皇位就是嫡长子继承制,若想越制夺嫡,不是不可能,却会麻烦很多。

  霍光的脚步停在墙上所挂的一柄弯刀前。

  不是汉人锻造风格,而是西域游牧民族的马上用刀。

  霍光书房内一切布置都十分传统,把这柄弯刀凸现得十分异样。

  霍光凝视了会儿弯刀。“铿锵”一声,忽地拔出了刀。

  一泓秋水,寒气冷冽。

  刀身映照中,是一个两鬓已斑白的男子,几分陌生。

  依稀间,仿似昨日,这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人怒瞪着他说:“我要杀了你。”他朗笑着垂目,看见冷冽刀锋上映出的是一个剑眉星目、朗朗而笑的少年。

  霍光对着刀锋映照中的男子淡淡笑开。他现在已经忘记如何朗笑了。

  大哥去世那年,他不到十六岁。骤然之间,他的世界坍塌。

  大哥走时,如骄阳一般耀眼。他一直以为,他会等到大哥重回长安,他会站在长安城下,骄傲地看着大哥的马上英姿,他会如所有人一样,高声呼喊着“骠骑将军”。他也许还会拽住身边的人,告诉他们,马上的人是他的大哥。

  谁会想到太阳的陨落呢?

  大哥和卫伉同时离开长安,领兵去边疆,可只有卫伉回到了长安。

  他去城门迎接到的只是大哥已经腐烂的尸体,还有嫂子举刀自尽、尸首不存的噩耗。

  终于再无任何人可以与卫氏的光芒争辉。而他成了长安城内的孤儿。

  大哥的少年得志,大哥的倨傲冷漠,让大哥在朝堂内树敌甚多,在大哥太阳般刺眼的光芒下,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可随着大哥的离去,所有人都蠢蠢yù动,他成了众人仇恨的对象。

  他享受了大哥的姓氏——霍,所带给他的荣耀,同时意味着,他要面对一切的刀光剑影。

  从举步维艰、小心求生的少年,到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就是那一个“之上”的人也不敢奈他何,他放弃了多少,失去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想再知道。

  云歌?

  蜡烛的光焰中,浮现出云歌的盈盈笑脸。

  霍光蓦然挥刀,“呼”,蜡烛应声而灭。

  屋内骤暗。

  窗外的月光洒入室内,令人惊觉今夜的月色竟是十分好。

  天边的那枚弯月正如他手中的弯刀。

  “咔哒”一声,弯刀已经入鞘。

  如果皇子不是流着霍氏的血,那么皇上也休想要皇子!

  如果霍家的女子不能得宠后宫,那么其他女子连活路都休想有!

  第8章山雨yù来

  未央宫前殿为了除夕夜的庆典,装饰一新。

  因为大汉开国之初,萧何曾向刘邦进言“天子四海为家,非令壮观无以重威”“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所以不管是高祖时的民贫国弱,还是文景时的节俭到吝啬,皇室庆典却是丝毫不省。

  此次庆典也是如此,刘弗陵平常起居都很简单,可每年一次的大宴却是依照旧制,只是未用武帝时的装饰风格,而是用了文景二帝时的布置格局。

  中庭丹朱,殿上髤漆。青铜为沓,白玉为阶。

  柱子则用huáng金涂,其上是九金龙腾云布雨图,檐壁上是金粉绘制的五谷图,暗祈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刘弗陵今日也要穿最华贵的龙袍。

  于安并三个宦官忙碌了半个时辰,才为刘弗陵把龙袍、龙冕全部戴齐整。

  龙袍的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

  龙冕上坠着一色的东海龙珠,各十二旒,前后各用二百八十八颗,每一颗都一模一样。

  云歌暗想,不知道要从多少万颗珍珠中才能找到如此多一般大小的龙珠。

  刘弗陵的眼睛半隐在龙珠后,看不清神qíng,只他偶尔一动间,龙冕珠帘微晃,才能瞥得几分龙颜,可宝光映眼,越发让人觉得模糊不清。

  当他静站着时,威严尊贵如神祗,只觉得他无限高,而看他的人无限低。

  云歌撑着下巴,呆呆看着刘弗陵。

  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了萧何的用意。

  刘弗陵此时的威严和尊贵,非亲眼目睹,不能想象。

  当他踏着玉阶,站到未央宫前殿最高处时。

  当百官齐齐跪下时。

  当整个长安、整个大汉、甚至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时。

  君临天下!

  云歌真正懂了几分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权力和气势。

  以及……

  那种遥远。

  于安禀道:“皇上,一切准备妥当。龙舆已经备好……”

  刘弗陵轻抬了抬手,让他退下。

  走到云歌面前,把云歌拉了起来,“你在想什么?”

  云歌微笑,伸手拨了下刘弗陵龙冕上垂着的珠帘,“我以前看你们汉朝皇帝的画像,常想,为什么要垂一排珠帘呢?不影响视线吗?现在明白了。隔着这个,皇帝的心思就更难测了。”

  刘弗陵沉默了瞬,说,“云歌,我想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就如我唤你这般。”

  云歌半仰头,怔怔看着他。

  因两人距离十分近,宝光生辉,没有模糊不清,反倒映得刘弗陵的每一个细小表qíng都纤毫毕现。漆黑眸子内盛载的东西是她熟悉的和她懂得的,他……

  并不遥远。

  屋外于安细声说:“皇上,吉时快到。百官都已经齐聚前殿。司天监要在吉时祭神。”

  刘弗陵未与理会,只又轻轻叫了声:“云歌?”

  云歌抿了抿唇,几分迟疑地叫道:“刘……刘弗陵。”这个没有人敢叫的名字从口里唤出,她先前的紧张、不适忽地全部消失。

  她笑起来,“我不习惯这样叫你,陵哥哥。”

  刘弗陵握着云歌的胳膊向外行去,“这次负责庆典宴席的人是礼部新来的一位才子,听闻有不少新鲜花样,厨子也是天下征召的名厨,你肯定不会觉得无趣。”

  云歌听了,果然立即生了兴趣,满脸惊喜,“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早和你说了,你只怕日日往御膳房跑,我就要天天收到奏章发愁了。”

  云歌不解,“什么?”

  “宴席上不仅仅是我朝百官,还有四夷各国前来拜贺的使臣,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大宴前的忙碌非同寻常,你去缠着厨子说话,礼部还不要天天给我上道折子斥责你?”

  已经行到龙舆前,刘弗陵再不能和云歌同行。他却迟迟没有上车,只是静静凝视着云歌。

  于安忙说:“皇上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妥当,六顺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云姑娘。”

  刘弗陵知道再耽误不得,手在云歌脸颊上几分眷恋地轻抚了下,转身上了车。

  云歌心中也是说不清楚的滋味,倒是没留意到刘弗陵的动作。

  两人自重逢,总是同行同止,朝夕相对,这是第一次身在同一殿内,却被硬生生地隔开。

  瞥到一旁的抹茶对她挤眉弄眼地笑,云歌才反应过来,刘弗陵刚才的举动在这等场合有些轻浮了,好像与帝王威严很不符。

  云歌脸微红,对六顺和富裕说:“走!我们去前殿,不带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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