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_桐华【完结+番外】(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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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关系复杂的人一起赏起了灯。

  虽然多了一个人,但彼此间的话却更少了。

  刘病已有意无意间放慢了脚步,让霍成君和孟珏并肩同行,自己赏灯兼赏人。

  霍成君本来走在外侧,在人海中,有时会被人撞到。孟珏不留痕迹地换到了外侧,替她挡去了人cháo。

  各种灯,样式各异。大的如人高低,小的不过拳头大小,有的用上好冰绢制成,有的用羊皮制成。

  霍成君心神恍惚,并未真正留意身侧头顶的灯。有的灯垂得很低,她会未弯腰地走过,有的灯探到路中,她会忘记闪避,孟珏总是在她即将撞到灯的刹那,帮她把灯挡开,或轻轻拽她一把。

  他的心比寒铁还坚硬冷酷,他的举动却总是这般温和体贴。霍成君忽然想大叫,又想大哭,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她有太多“为什么”要问他,可是问了又如何?今夜别后,她会成为另一个人,如果他是霍氏的敌人,那么就会是她的敌人。

  问了又能如何?

  今夜是最后一次了!

  遗忘过去,不去想将来,再在今夜活一次,就如他和她初相逢,一切恩怨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美好的憧憬。

  霍成君笑指着头顶的一个团状灯,“孟珏,这个灯叫什么?”

  孟珏看了眼,“玉栅小球灯。”

  “那个像牌楼一样的呢?”

  “天王灯。”

  “那个像绣球的呢?绣球灯?”

  “它虽然形似绣球,但你看它每一块的花纹如guī纹,民间叫它guī纹灯,象征长寿。先帝六十岁那年的上元节,有人进献给先帝一个巨大的guī纹灯,灯内可以放置一百零八盏油灯,点燃后,十里之外都可见。”

  “竟有如此大的灯?不知道今天晚上最大的灯有多大?”

  ……

  霍成君的举止一如天真少女,走在心上人的身侧,徜徉在花灯的梦般美丽中,娇笑戏语下是一颗忐忑女儿心。

  所有经过的路人都对他们投以艳羡的眼光,好一对神仙眷侣。

  在所有人羡慕的视线中,霍成君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人真实地走在她身畔,他温润的声音真实地响在她耳畔,他偶尔也会因她点评灯的戏语会意而笑。

  老天对她并不仁慈,可是它慷慨地将今夜赐给了她。

  至少,今夜,是属于她的。

  “孟珏,你看……”霍成君侧头对孟珏笑语,却发现孟珏定定立在原地,凝望着远方。

  霍成君顺着孟珏的视线看向了侧前方,她的笑容瞬时灰飞烟灭。

  两座角楼之间,穿着几根黑色粗绳,绳上垂了一串串灯笼,每串上都有二十多个白绢灯。因绳子与黑夜同色,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

  遥遥看去,黑色夜幕中,无数宝灯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水晶瀑布,九天而落。

  水晶瀑布前,一个女子内着淡绿裙裳,外披白狐斗篷,手里正举着一个八角宫灯,半仰着头,仔细欣赏着。

  不但人相撞,竟连衣裳颜色都相撞!

  刹那间,霍成君忽然心思通明,盯着云歌身上的绿色,悲极反笑。

  今夜,原来一如以前的无数个日子,都只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老天给了她多美的开始,就会给她多残酷的结束。

  今夜,并不是她的。

  云歌实在喜欢手中的宫灯,可无论七喜给多少钱,做宫灯的年轻书生都不肯卖,只说他们若猜中了谜,宫灯白送,若猜不中,千金不卖。

  抹茶和富裕,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地说了半晌,书生只是微笑摇头。

  云歌不善猜谜,试了两次,都未一口气连续猜中三个,又不喜欢这种太费脑子的事qíng,只得无奈放弃。

  宫灯递还给书生,回身想走,却在回头的刹那,脚步定在了地上。

  蓦然回首:

  故人、往事、前尘,竟都在灯火阑珊处。

  花灯下,人cháo中。

  孟珏和霍成君并肩而立,仿若神仙眷侣。

  云歌凝视了他们一瞬,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在唇边浮开。平心而论,孟珏和霍成君真的是一对璧人。

  孟珏从人流中横穿而来,脚步匆匆。

  霍成君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在孟珏身后而去。

  刘病已一边挤着人cháo而过,一边喃喃说:“天官果然是过节去了!”

  孟珏本以为云歌一见他,又会转身就走,却不料云歌微笑静站,似等着他到。

  等急匆匆走到云歌面前,他却有些语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歌含笑问:“你们来看灯?”

  刘病已低着头,噗哧一声笑。云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孟珏对云歌说:“我和病已出来看灯,路上偶然遇见霍小姐。”

  霍成君眼中一暗,撇过了头,云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问刘病已:“大哥,姐姐的伤恢复得如何?”

  碍于霍成君,刘病已不想多提此事,含糊地点了点头,“很好。”

  孟珏看了眼云歌刚拿过的宫灯,“看你很喜欢,怎么不要了?”

  云歌指了指灯谜,无能为力地一笑。忽想起,来的这三个人,可都是很喜欢动脑筋、耍心思的。她走到刘病已身旁,笑说:“一人只要连猜中三个灯谜就可以得到那盏宫灯,大哥,你帮我猜了来,可好?”

  刘病已瞟了眼孟珏,虽看他并无不悦,但也不想直接答应云歌,嗯啊了两声后说:“大家一起来看看吧!”

  霍成君随手往案上的陶罐里丢了几枚钱,让书生抽一个谜题给她来猜。一手接过竹签,一边笑问云歌:“你怎么出宫了?皇……公子没有陪你来看灯吗?皇公子才思过人,你就是想要十个宫灯,也随便拿。”

  云歌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宫,说自己溜出来的,肯定是错,说刘弗陵知道,也不妥当,所以云歌只是面上嘻嘻笑着,未立即回答霍成君。

  自见到霍成君出现,就全心戒备的富裕忙回道:“于总管对今年宫里采办的花灯不甚满意,命奴才们来看看民间的样式。奴才们都不识字,也不会画画,所以于总管特许云姑娘出宫,有什么好样式,先记下来,明年上元节时,可以命人照做。”

  霍成君心内本就有怨不能发,富裕竟往她气头上撞,她冷笑着问富裕,“我问你话了吗?抢话、cha话也是于总管吩咐的吗?”

  富裕立即躬身谢罪,“奴才知错。”

  霍成君冷哼,“光是知道了么?”

  富裕举手要扇自己耳光,云歌笑挡住了富裕的手,“奴才cha到主子之间说话,才叫‘抢话、cha话’。我也是个奴婢,何来‘抢话cha话’一说?小姐问话,奴婢未及时回小姐,富裕怕误了小姐的工夫,才赶紧回了小姐的话,他应没有错,错的是奴婢,请小姐责罚。”

  霍成君吃了云歌一个软钉子,深吸了口气方抑住了胸中的怒意,娇笑道:“云小姐可真会说笑。听闻皇公子在你榻上已歇息过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责罚你呀!”

  正提笔写谜底的孟珏猛地扭头看向云歌,墨黑双眸中,波涛翻涌。

  刘病已忙大叫一声,“这个谜语我猜出来了!‘江山万民为贵,朝廷百官为轻。’可是这两个字?”

  刘病已取过案上的毛笔,在竹片上写了个“大”和“小”字,递给制谜的书生,书生笑道:“恭喜公子,猜对了。可以拿一个小南瓜灯。若能连猜对两个谜语,可以拿荷花灯,若猜对三个,就可以拿今天晚上的头奖。”书生指了指云歌刚才看过的宫灯。

  刘病已呵呵笑问:“你们不恭喜我吗?”却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孟珏仍盯着云歌。

  云歌虽对霍成君的话有气,可更被孟珏盯得气,不满地瞪了回去。先不说霍成君的鬼话值不值得信,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凭什么这样子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你自己又如何?

  刘病已看霍成君笑吟吟地还想说话,忙问:“霍小姐,你的谜题可有头绪了?”

  霍成君这才记起手中还有一个灯谜,笑拿起竹签,和刘病已同看。

  “思君已别二十载。”

  这个谜语并不难,刘病已立即猜到,笑道:“此乃谐音谜。”

  霍成君也已想到,脸色一暗,看向孟珏,孟珏的眼中却哪里有她?

  “二十”的大写“廿”正是“念”字发音,思之二十载,意寓不忘。

  刘病已提笔将谜底写出:“念念不忘。”递给书生。

  刘病已轻叹口气,低声说:“伤敌一分,自伤三分,何必自苦?”

  霍成君既没有亲密的姐妹,也没有要好的朋友,所有心事都只有自己知道,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的伤和苦。刘病已的话半带怜半带劝,恰击中霍成君的心,她眼中的不甘渐渐化成了哀伤。

  孟珏半抓半握着云歌的手腕,qiáng带了云歌离开。

  刘病已看他们二人离去,反倒松了口气,要不然霍成君和云歌凑在一起,中间夹着一个孟珏,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花市灯如昼、人如cháo,笑语欢声不绝。

  霍成君却只觉得这些热闹显得自己越发孤单,未和刘病已打招呼,就想离开。

  书生叫道:“你们轻易就猜中了两个谜,不想再猜一个吗?”

  霍成君冷冷瞟了眼云歌喜欢的宫灯,提步就去。

  书生拿着孟珏写了一半的竹签,急道:“这个谜语,大前年我就拿出来让人猜,猜到了今年,都一直没有人猜中。我看这位公子,才思十分敏捷,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刘病已叫住霍成君,“霍小姐,既然来了,不妨尽兴游玩一次,毕竟一年只这一回。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帮小姐猜盏灯玩?”

  霍成君默默站了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就这一次了。”打起jīng神,笑问书生,“你这个谜语真猜了三年?”

  书生一脸傲气,自得地说:“当然!”

  刘病已笑说:“我们不要你的这盏宫灯,你可还有别的灯?若有这位小姐喜欢的,我就猜猜你的谜,若没有,我们只能去别家了。”

  书生看着头顶的宫灯,不知道这灯哪里不好。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在一堆箱笼间寻找。

  霍成君听到刘病已的话,不禁侧头深看了眼刘病已。

  现在的他早非落魄长安的斗jī走狗之辈,全身再无半点寒酸气。发束蓝玉宝冠,身着湖蓝锦袍,脚蹬黑缎官靴。腰上却未如一般官员悬挂玉饰,而是系了一柄短剑,更显得人英姿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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