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殇_桐华【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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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昊指着归墟中的水,“世人常说九尾狐最善于变幻,其实天下还有比九尾狐更善于变幻之物。水入圆形器皿就成圆形,入方形器皿就成方形;水上天可化云化雾化雨,入地可化成河化冰化霜;进入我们的身体,化血化生命。”

  少昊变作了青阳,语气神态无一不像,“我和青阳结识了两千多年,修行的都是水灵,对方的法术都会。年少时,我们也会变换身份闹着玩,天下皆知少昊bī退了神农十万大军,其实是青阳和我。”

  昌意仔细审视着少昊,的确就是青阳。

  少昊又说:“如果朝夕相处,肯定会有破绽,但如今青阳重伤,并不能随意行动说话,只是看一看,我相信以我的神力,即使皇帝亲自来也不能看出破绽。”

  阿珩这才真正明白了少昊对大哥的许诺,“从今往后,我就是青阳”并不是一句比拟,而是——他就是青阳。大哥明白少昊的意思,所以安心地离去。

  看来少昊的计策完全可行,阿珩问昌意:“要告诉母亲实qíng吗?”

  昌意想了一会儿道:“我们再痛苦只怕都不会有母亲一半的痛苦,云泽死的那次,母亲的心死了一半,你死的那次,母亲剩下的那半颗心也死了,如果让她知道大哥死了,只怕·····”

  阿珩点点头,盯向少昊,眼中犹有恨意,半响后,才悲伤地说:“以后一切就麻烦你了。”

  少昊神qíng惨淡,默默恢复了真容,撤去灵力,水晶棺缓缓下降,带着青阳沉入了归墟之中。昌意和阿珩并肩而立,凝视着大哥。大哥死后,他的余威仍旧在庇护着他们。

  少昊给huáng帝的信送出后,huáng帝派了离朱、应龙和昌仆陪着螺祖来高辛探望青阳。

  青阳在归墟水底的水晶dòng闭关疗伤,螺祖站在dòng外凝视着青阳,一直沉默不语。

  阿珩知道离朱是huáng帝的心腹,一直暗中留意离朱的表qíng,看他没有一丝怀疑,神色十分哀痛,不停安慰着螺祖。

  应龙关切地问:“我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螺祖勉qiáng一笑,说道:“青阳修行的是水灵,这里是归墟,天下水灵汇聚之地,灵气十分充盈,现在只是需要时间疗伤。”

  螺祖还打算逗留几日,离朱和应龙帮不上什么忙,打算回轩辕向huáng帝呈报青阳的病qíng。

  临行前,应龙特意独自来和昌意辞行,一句话来说,先跪了下来,昌意忙扶他起来。应龙说:“请转告大殿下,我早已经是一堆枯骨,日后若有什么我可以尽力的地方,请务必通知我。”

  昌意忙道谢。等应龙走后,他和阿珩说了此事,阿珩说:“朝堂内这样的臣子肯定不止应龙一个,这也就是少昊要大哥活着的原因,只要大哥在,他们就绝不会投靠夷彭。”

  十多日后,阿珩、昌意、昌仆陪螺祖返回轩辕山。到达朝云峰后,发现往日冷清的朝云殿很是热闹。

  他们进殿时,三妃彤鱼氏正在一群婢女的陪伴下四处查看,一会儿地点评这里太简陋,一会儿说那里的颜色不对。

  茱萸手忙脚乱地跟在彤鱼氏身后,走到一处壁龛,彤鱼氏突然拿起壁龛上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盒,“这是什么破玩意,摆在这里太碍事!”

  茱萸qíng急间大叫:“不许碰!”

  彤鱼氏怒问:“你在对谁说话?掌嘴!”

  两个壮实的宫女抓着茱萸开始扇打,茱萸不敢反抗,只能唉声恳求:“大殿下吩咐过,谁都不许碰这里的玉盒。”

  彤鱼氏笑,“哦?是吗?”她把玉盒砸到地上,玉盒裂开,一截焦黑的人骨碎片掉了出来。

  彤鱼氏冷冷一笑,咬了咬牙,正要一脚踏上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彤鱼氏闻声抬头,螺祖走进了殿门,看到她脚下的骨头,神色惨变。

  昌意qiáng压着怒气,对彤鱼氏行礼,“请娘娘小心,那是家兄的尸骨。”

  彤鱼氏满脸抱歉,“哎呀,我不知道,真是对不住。”匆匆闪避,可是脚被裙绊了一下,身子摇晃几下,没有避开,硬是一脚踩在了尸骨上,把焦黑的尸骨踩成了几截。

  彤鱼氏惊慌地说:“这、这···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都说不该上来了,可是夷彭因为作战有功,刚加封了大将军,huáng帝又知道我一向喜欢朝云峰的风景,所以非要赏赐我上来转转。”彤鱼氏抓起地上的碎骨,双手伸向螺祖,“姐姐,真是不好意思。”

  螺祖脸色发青,身子摇摇yù坠,昌仆赶紧扶住了她。

  昌意虽然悲愤,可他不善言辞,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伸手去拔剑。

  阿珩一把按住哥哥的手,挡在母亲面前,摊开一方绢帕,小心翼翼地接过焦黑的尸骨。

  彤鱼氏感叹:“哎!真是可怜!高高大大、生龙活虎的一个大男儿,竟然只有这几块焦骨了。”

  阿珩笑吟吟地说:“是啊,估计也只有娘娘您能体会我们的痛苦,毕竟三哥也是被烈火焚烧而死,连点尸粉都没有留下!”

  彤鱼氏面色剧变,再笑不出来,恶狠狠地盯着阿珩,阿珩笑看着她,分毫为让。

  彤鱼氏抬眼盯着螺祖,yīn森森地说:“老天听到了我的诅咒,你就慢慢等着瞧吧!”

  螺祖面色惨白,昏厥过去。彤鱼氏领着一群宫人,浩浩dàngdàng地离开了朝云殿。

  螺祖醒转后,神qíng哀伤yù绝,阿珩想问什么却不敢问。壁龛角落里的玉盒放了几千年,她从没留意过,今日才知道是自己哥哥的骨头。

  披头散发的茱萸匆匆去找了一个水晶盒子,阿珩把手绢里包裹着的骨头放入盒子。茱萸看他们都不说话,安慰道:“等大殿下伤好了自然会找那个臭婆娘算账,你们别生气。”

  昌意和阿珩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那个处处保护着他们的大哥再也不会出现了。阿珩第一次明白了大哥为什么一见面就总是训斥她不好好修行,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懂得大哥的苦心呢?

  螺祖对周围的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一家人单独待一会儿。”茱萸要跟着下去,螺祖说:“你留下。以后你···你和昌仆一样。”

  “哦!”茱萸忙又坐了下来,嘻嘻笑着抓了抓蓬乱的头发。阿珩和昌意都正在伤心,没有留意螺祖说的话,昌仆却是深深看了一眼茱萸。

  螺祖对阿珩吩咐:“把盒子给我。”

  阿珩把盒子捧给母亲,螺祖打开了盒子,手指从碎骨上抚过,“你肯定纳闷这是谁,为什么他会变成了这样,这个故事很长,要从头说起。”

  昌意说:“母亲,你累了,改天说吧!”

  “你也听一听,你只知道这是云泽,并不知道事qíng为什么会是这样。”

  昌意看母亲态度坚决,只能应道:“是。”

  螺祖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qíng,久远得我几乎要想不起来。那时我爹爹还活着,西陵氏是上古名门,与赤水、涂山、鬼方三家被大荒称为‘四世家’,西陵氏的实力仅仅次于赤水氏。祖上曾出过一位炎后,伏羲大帝对我们家很客气。自小,我就善于驱使昆虫,能用jīng心培育的蚕丝织出比云霞更漂亮地锦缎,一时间,我名闻天下,被天下叫做‘西陵奇女’,各个家族都来求亲。我那时候骄傲又任xing,眼睛长在头顶上,谁都瞧不上,偷偷地溜出家门,和两个朋友一起游玩。我们结拜为兄妹,吃酒打架,闯祸捣蛋,行侠仗义,什么都做。”

  螺祖的眼睛里有他们从未见过的飞扬欢愉,令昌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母亲也曾年轻过。阿珩想起了几百年前,小月顶上垂垂老者也是这么微笑着述说这段故事。

  “有一天,我们三个经过轩辕山下,我看见了一个英俊的少年,他站在人群中间,微微而笑,却像是光芒耀眼的太阳,令其他一切全部暗淡。”

  昌仆低声问:“是父王吗?”

  螺祖点点头,眼中尽是苍凉,“我从小被父母娇宠,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都是手到擒来,我以为这个少年也会和其他少年一样,看到我就喜欢上我。一个月夜,我偷偷溜去找少年,向他吐露了qíng意,可是他拒绝了去哦,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一个月夜,我羞愤地跑走,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同伴们流làng,可是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那个少年,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后来有一天,我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突然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得到他!我可是西陵螺,怎么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男人?我离开了同伴,去找那个少年。”

  螺祖的视线扫过她的儿女们,“那个骄傲任xing的西陵螺还不知道生命中究竟什么虽可贵,她不知道自己毫不犹豫扔下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昌意、昌仆。阿珩都不吭声,只有茱萸心xing单纯,兴致勃勃地问:“后来呢?后来如何打败了qíng敌?”

  螺祖沉默了半响才说:“我找到了少年,作为他的朋友留在了轩辕族。我知道他是一个有雄伟抱负的男子,不甘心只做一个小神族的族长,于是殚jīng竭虑地帮他实现他的抱负。我毕竟是名门大族出来的女子,甚至是按照未来炎后的标准在培养,我知道如何合理分配田地,如何制定赋税,如何管理奴隶,我教导轩辕族的妇女养蚕织布,和他分析天下形势,告诉他炎帝与俊帝斗得越是激烈,他就越有机会···反正只要是他需要的,我就一心一意地帮他,我不相信他那个喜欢的女子能给他这些。日子长了,我们越来越亲密,几乎无话不谈,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是谁,一般女子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我告诉他我叫西陵螺,他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螺祖侧着头,黯淡灰败的容颜下有一丝依稀的娇俏,似乎又回想起那天,“那个时候,西陵螺的名气就像现在的少昊和青阳,也许有人会不知道炎帝究竟是谁,但没有人不知道西陵螺。轩辕族正迫切需要一个桥梁,我自然立即答应了。在我们成亲前,一个女子来求我,告诉我,她,她····已经有了身孕。”

  螺祖神qíng恍惚哀伤,屋内只有屏息静气的沉默。

  “她哭着求我,说她已经有了孩子,求我不要和她抢丈夫,她说,‘你是西陵螺,天下的男儿都想娶你,可是我只有他,求你把他还给我吧’。她不知道不管天下有多少男儿,我只想嫁给他,我拒绝了女子的请求。她又哭着哀求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允许她做妾,要不然她根本不能上下孩子,她的父兄会打死她和孩子,我又拒绝了她的请求。我是西陵螺啊!怎么可能刚一成婚,就让另一个女人生下我丈夫的孩子?全天下都会笑话我,我的父亲和家族丢不起这个脸!父亲本来婚事就答应得很勉qiáng,如果知道这事,肯定会悔婚。我赶走那个女子,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噩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在我成婚以后,我又看见了那个女子,她挡住我的车舆,摇摇晃晃地捧着一段被鲜血浸透的麻布走到我面前,麻布上还有这粘稠gān枯的ròu块,她对我说:‘我以我子之血ròu发誓,必要你子个个死尽,让你尝尽丧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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