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众人还是对那一具无意中被雨水冲出来的尸体议论纷纷,甚至有人举出了无数例证,证明她就是太子的生母。一来二去,太子纵然不信,也不得不相信了。只是裴后威慑很重,谁也不敢当众提出来。哪怕是那些往日里胆大包天动不动就参奏别人的御史也都三缄其口,这可是皇室秘闻!且不说有没有证据,光是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就足以动摇太子的根基,可见事qíng的严重xing。而在这片异样的平静之中,静王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是在默默地观察着局势的发展。他们很明白如今这个流言虽没有发挥最大的作用,但等到需要的时候,它的杀伤力就会超出想象。
皇帝在这一片热闹声中突然皱起眉头,他紧紧地捏着眉心,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裴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倒是露出了三分关切,温和地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欠安?”
皇帝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不过是老毛病,不碍事。”
裴后微微一笑,一派关心地道:“传御医了吗?”
皇帝不耐烦地道:“没有。”
裴后立刻道:“陛下,这就不要怪臣妾责备您了,您龙体安康才是越西的福气,是黎民百姓的福气,怎么能不保重龙体呢?”不由分说,裴后便唤过身边的宫女,命令道:“传御医来。”随后转头又十分温柔,简直与往日判若两人:“陛下,还是好好看一看吧,可莫要拖出大毛病。”
皇帝纵然再不耐烦,可也无法忍耐这巨大的撕裂一般的头痛之感。而此时王子衿也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她细心分辨皇帝的神qíng,不由神色就是一变,却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静王一眼。这一幕落在李未央的眼中,她不由得轻轻眯起了眼睛。她觉得很奇怪,王子衿什么时候和静王有了jiāo集,又或者说静王是否改了注意,决定迎娶这一位对他很有帮助的王妃?她想了想,不由暗暗留心。
众人正在欣赏戏台上的戏曲,那一边御医也正在为皇帝诊治。可是皇帝这也是老毛病了,御医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裴后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太医垂下了头,声音中有一些忐忑:“微臣惶恐,陛下的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是顽疾,不过微臣会尽力而为,相信陛下只要静心调养,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皇帝冷笑一声,却是难掩怒气道:“这么多年来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没用的东西!”他这样说着,太医更是不敢抬头,心中紧张不已,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十分恐惧的模样。
裴后沉思了一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您这头痛症也不是一日两日,依臣妾看,还是让赢楚为您诊治一番吧。”
皇帝却是极端不耐烦地道:“他不过是一个巫医,又懂什么?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多事。”皇帝的声音说的不大,可旁边也有不少人听到,面色都是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裴后却是淡淡一笑,像是习惯了一般,显然并不在意。
静王在一派觥筹jiāo错之中主动端起酒杯走到了赢楚的身边,赢楚微笑道:“原来是静王殿下。”
静王朗朗一笑,大声道:“我听说赢大人jīng通医术,比宫中太医还要有法子,正巧,我这些日子以来因为牙痛得很厉害,嘴角爆出了热疮。虽然已经服了三天的珍珠粉,也涂了不少冰片,却总是没法消退,令我苦恼异常,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赢大人有什么治愈之策?”
众人都向静王这边看过来,纷纷露出了吃惊的神qíng。静王和太子一脉向来不和睦,这赢楚又是裴后身边的心腹,静王竟然会向他求医,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怪。
赢楚似是看穿了静王心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殿下若是要治这个病,我当然是有法子。只需要把殿下的这颗病牙拔了,然后将牙齿磨成粉,配上我开的药方一起敷在热毛巾上,仔仔细细地敷上三天,殿下这个病就会不药而愈的。”
听了他说的话,静王略微诧异道:“赢大人,这种法子我倒是闻所未闻,果然这么神吗?”
旁边的吏部尚书开口笑道:“静王殿下可别不信,赢大人的医术确实非常高明。我的儿子前些日子得了痛风症,卧病在chuáng痛苦不堪,也是他给治好的。”这样一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静王眼睛一瞥,朝中竟有不少人都曾经找赢楚治过病。
皇帝的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这时就听见太子微笑道:“父皇,既然赢大人医术如此高明,依儿臣看不如就让赢楚为您瞧瞧。说起来他的丹药是治疗父皇头痛症的良药,可我还从未见过赢大人炼制丹药呢!”
赢楚从前确实为陛下诊治过,但从半年前他离开后,皇帝就拒绝服用他送来的丹药了,也不肯再让他诊治,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和皇帝、裴后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有关,然而太子当众提出这个要求,皇帝若是还顾及太子尊严就不会拒绝。
听到太子这样说,赢楚不由看了他一眼,眼底却有一些奇异。他知道太子对自己很不满,找尽各种方法要让自己出丑、下不了台阶,可太子也太过急迫了!竟然在裴后娘娘的千秋节上向他发难。在皇帝面前炼丹又有何惧,他赢楚何时怕过这些!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站起身向皇帝道:“陛下,微臣自然愿意,只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思虑片刻,目光掠过静王和太子面上,终究一笑道:“朕头痛yù裂,心烦意乱,终日困倦,却又日夜难眠。比从前的症状都要重上三分,赢楚你可有把握?”
赢楚朗声道:“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皇帝实在受不了这头痛症的痛苦折磨,不得以才点了点头,只看见赢楚吩咐宫女取来笔、朱砂、纸,当着众人的面画出一道符,随即手指一捻,这道符竟然当众燃起一道冲天的火焰,在瞬息之间烧成了灰烬。赢楚很快用杯子将这洒落的灰烬全部接了,不知如何动作,便轻松将之溶入清水。他停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众人一眼,竟然扬起手来,将刚才那一碗符水往空中一抛,众人只看见水滴如同雨丝悠悠飘下,飘到他胸前齐胸的地方,竟突然停住。
他轻轻chuī了一口气,那无数水滴瞬间冲天而起,众人瞧着不禁啧啧称奇,又见到他抬手挥毫,凭空将所有水滴凝在空中,绘成了一个福字。他微微一笑,扔下笔退后三步,一抬头,低声喝道:“来!”那些水珠如同被人cao控一般,全都飞进了他宽大的袖口。接着他抬手面对众人,故意露出袖口给人看,无数水滴没有化开,竟在他袖中冒出烟来,跟着就烧着了,衣袖中火焰熊熊,冒出冲天白烟,他手一抖,衣袖里面燃烧着的水滴全都滚落了出来,一边燃烧一边凝结,最终凝成了一颗金色的药丸,众人看得几乎呆了。
阿丽公主控制不住要拍手,忍不住笑道:“真是个奇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是呀,这赢楚果然有些门道。”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就是众人面前故意表演而已,她隐约觉得赢楚对于皇帝的病请其实是十分清楚的,而这所谓的丹药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所以皇帝才会拒绝服用。
只见到赢楚将丹药放进盒中,chuī一口气,随后双手捧着送到皇帝跟前,跪下奉上道:“陛下,吃了这颗药丸,准保头痛全消。”
皇帝看了一眼,嘴唇一动,道:“验一验。”
立刻便有一个太监走来,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针,将银针刺入那药丸之中,轻轻一抽,依旧亮光闪闪,皇帝点了点头,正准备吞下去,谁知太子却大声道:“父皇,这件事qíng恐怕还是要谨慎为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太子心头一顿,却面色平缓道:“还是请人亲自验毒,才更保险。”
赢楚面色一变,心头暗自恼怒,太子当众与他为难,这一切又是何故……当着众人,他不好向裴后求援,只能低下头表示谦卑。
李未央轻轻一笑,太子是打定主意要将赢楚置诸死地,只是他又会如何做才能成功?
太子见皇帝不反对,便吩咐旁边的太监取出刀刃将那丹药切出一小片,赢楚当即阻止道:“殿下,恐怕此举不妥,丹药一份方才有效!”
太子冷冷一笑道:“这有何妨,若真无效,到时你再炼就是了!陛下久不服丹,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身体不适!还是劳烦赢大人多费心吧!”
赢楚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太子果真将那切下来的半片药丸指给了一个小太监,道:“你吃下去试试!”
太监当然不敢违逆太子的意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半边药丸的碎片吞了下去。众人都望着他,只见他初时还好,很快眉头渐渐皱紧,跟着便以手捧着肚子,弯下身子突然大叫道:“痛,好痛啊!”
太子上前一步,厉声道:“你说什么?”
众人还没有醒悟过来,便看见那小太监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双手捧着腹部打滚,双脚不断地抽搐,旁边有人冲上去搀扶,他却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随后便整个人都不动了。
小太监四仰八叉地仰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却还大睁着,黑色的鲜血从他嘴角、鼻孔中不断的涌了出来。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起初谁也没有做出反应,全都呆若木jī,就连大殿之上的护卫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木偶似的面无人色,整个大殿只有在冷风chuī过之时窗棂发出令人不安的响动声。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太子,他一个箭步窜到了皇帝身边作出保护之态,大喝道:“还不将赢楚拿下!”
护卫们如梦初醒,齐声应道:“是。”然后一起扑向了赢楚,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死死按住。太子怒气冲冲地指着赢楚,道:“赢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父皇!”
赢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虽然被人qiáng行压倒在地上,仍旧不忘大声喊道:“陛下明鉴,微臣是冤枉的!”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却是似笑非笑的神qíng。
裴后在一旁看着,神色微微一冷。
阿丽公主震惊地看着,转头望向李未央,长长睫毛吓得抖动个不停:“这……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低声道:“狗咬狗而已,不必理会。”她这样说着,不意之间却撞上了裴后的眼神。裴后眸底的冷芒一直刺入到李未央的心扉,可她面上却是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一丝qíng绪的波动。李未央轻轻一叹,这裴皇后还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堪称她此生仅见的对手。从前她可以信誓旦旦的说不畏惧任何人,可是被这样一双yīn冷的眸子注视着,李未央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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