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俞远山管着梁王府帐房,这趟粮糙调度,和石头往来较多,石头对他倒是赞不绝口,这趟恩科用了他和安在海等人联名的折子,这折子如今已传遍天下,成了佳话美谈,若是他去了淮南路,至少于收拢淮南路士子之心这一样上,他能比别人事半功倍。”水砡带着笑,谨慎的回道,苏子义重重拍着椅子扶手道:“我一直在想,这李小幺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从太平府回来?太平府之行前,她已收服了梁地诸俘官,若从太平府之行前,她又怎么预料到太平府之事?”
水砡紧拧眉头看着苏子义,半句话也不敢接,苏子义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趟,停在水砡面前,看着他接着说道:“这才是高手,布局于无形,一步步稳稳妥妥,让你不得不随她落子,不能不看着她落子,助她落子!如今这局半成,她得了利,可这最大的好处,却在北平,在咱们这里!唉!”苏子义仰头长叹一声:“我怎么舍得不落下这子?不随她心意落了这子?”
“二爷信里说,准备三五年内将淮南路治理为天下财富聚集之地,也许真能成。”水砡话里带着期盼道,苏子义又是一声长叹:“不是也许,是必定!吕华已经寻过我了,请我允可吕家海船泊于鹿港进出货物。”
水砡愕然看着苏子义惊问道:“吕华?若是这样,那鹿港繁盛岂不是指日可待?”
“嗯,俞远山就俞远山吧,回去跟你父亲说一声,由他出面提名推荐吧,水家不是要在淮南路做生意么,先送个人qíng过去。”苏子义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伸展双臂,轻松的吩咐道,水砡忙站起来应了。
淮南路的事,是如今朝廷头等大事,当天晚上,苏子义进了趟宫,第二天早朝就提了要往淮南路委派转运使之事,苏子义话音刚落,安远侯水清明就一步出列,极力推荐俞远山,郭家兄弟愕然之余,一片怒气,据理力争,朝堂上吵成一团,直吵的差点打起来,苏子义眼看着吵得差不多了,稳稳站出,列了一二三四,表明态度支撑安远侯,皇上和着稀泥,借着淮南路事急,先派个人过去再说,以后再说,算是当场定下了这事,发到了吏部。
还没到午时,俞远山就被传进宫里觐见,皇上和蔼的嘱咐了几句,吩咐他去见宁王领训,俞远山如踩云雾般出了宫,又进了宁王府,苏子义也是一样的和蔼可亲,嘱咐他实心为民、恪尽职守,吩咐他越早启程越好。俞远山出来,又到吏部领了委任,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上马骑出一条街,突然下马,探手进怀里摸了摸,呆站了半晌,跳上马,往城外奔去,出了城,纵马一路狂奔,直奔到被一片树林阻了去路,才勒马下来,从怀里取出委任,细细看了一遍,腿软着跪倒在地,头抵着根小树,号啕大哭起来。
第二百八一章清闲
扬州府送往开平府的信,都是长了翅膀的,自然飞快,可那些被无数人手抄口传着传往太平府和池州府等各处的绝妙文章,也如同长了翅膀般,其实一点也不慢的在民间流传漫延,一路漫延进了吴地最顶端。
太平府新任丞相宋大人欠着半边身子,屁股稍稍沾了点凳子边坐着,提着口气,谨慎小心的看着读着那篇祭文的吴太后,吴太后脸上越来越浓的怒气让他的心越提越高。
吴太后看到最后,只气的嘴唇抖个不停:“无耻!无耻!卑鄙之徒!jian人!卑鄙无耻!”一边骂着,一边抖着手用力撕扯着祭文,只撕的手指发白,连长长的指甲也折断了,皇上坐在旁边,惊恐的看着母亲,宋丞相急忙起来跪倒在地劝道:“太后息怒!太后不必为此等卑鄙无耻之徒生气,保重身体要紧,太后息怒,息怒。”吴太后喘着粗气,闭着眼睛深吸深吐了几口气,睁开眼睛,伸手轻轻拍了拍吓坏了的儿子,低声安慰道:“皇上别怕,咱们不怕他。”
宋丞相看着胆怯不安的皇上,暗暗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吴太后劝道:“太后,如今……淮南路已失,若收复……”吴太后一声长叹:“收,咱们就亡了!”宋丞相心底暗松,跟着小心的叹了口气,吴太后垂头看着地上被自己撕碎的祭文碎片,半晌抬起头,神qíng已经平稳,看着宋丞相吩咐道:“退兵十里,池州府也是聪明人,淮南路虎视耽耽,再打都要亡了。”宋丞相忙答应道:“太后圣明。”
吴太后脸上透着灰暗,沉默了半晌,挥手道:“告退吧。”
太平府军退了十里,大皇子背着手,仰头看着已经装裱好悬挂在墙上的祭文,沉默了半晌,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退兵十里。”
太平府和池州两处各退兵十里对峙的信儿很快递进扬州,苏子诚长长松了口气,相较于太平府和池州,连年征战,疲劳已极的北平更需在休养生息。
苏子诚焚了纸片,心qíng愉快非常的出来往隔壁去寻李小幺,如今的别院前院,他占了靠东边的三间正堂做处理政务之地,西边靠南墙不远一片花浓树密、流水幽幽处,一明两暗,原本修来用作清修的三间jīng舍,被李小幺占了做办公之地,这两处隔了一道月亮门。
李小幺迎出来,两人gān脆坐在宽宽的檐廊下,青橙上了茶,带着众丫头婆子远远避开,苏子诚轻松的笑道:“太平府和池州停战了,各退十里,停战对峙,好了,大家都能歇歇了。”
“这两个都是聪明人。”李小幺喝着茶笑道,苏子诚嘴角往下扯了扯道:“识时务罢了!”
“识时务最好,真要是哪一家非要打个你死我活,这一通混战,三败俱伤。”李小幺笑盈盈道,苏子诚赞同的点着头:“咱们打了两三年了,都是累极了的,淮南路这一战,算得上是qiáng弩之末,不过咱们运气好!”苏子诚飞着眉梢得意非常,李小幺吓了一跳,盯着苏子诚问道:“真的假的?你不是说jīng兵qiáng将,就是户部没有银子么?”
“是啊,都是jīng兵qiáng将,就是累坏了,弓箭不足,马匹不够,老兵伤残多,新兵还没跟上。”苏子诚满不在乎的笑道,李小幺呆呆的看了他半晌,深吸了口气笑道:“你是在赌啊,就跟我开盐田一样!”苏子诚大睁着眼睛瞪了李小幺片刻,往后仰靠在摇椅上大笑起来。
李小幺抿着茶,看着院子里被一阵风chuī着飘dàng而下的金huáng银杏叶,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转头看着苏子诚笑道:“得催一催俞远山,最好在咱们启程前赶到,有些事,当面jiāo待他最好,那两处既然都是识时务的聪明人,说不定肯放开关口跟咱们做生意,这事若能成……”李小幺弯着眼睛笑颜如花,檐廊柔和的光影下,李小幺的笑仿佛会发光般,直染出满院的温馨与喜悦来,苏子诚失神的看着一身杏huáng笼纱衣裙,笑得如同清晨微开的莲花一般的李小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吴地战事暂休,苏子诚调遣着北平军诸部就军各处休养生息,直忙了十来天,李小幺倒是心闲身闲,正赶着秋后各色吃食鲜果上市,和吕丰、刘秀云一起,经常半夜爬起来去逛菜市、油粮市、瓜果市、鱼市等等诸市,寻找着前世的旧识和那些根本不认识的各种美味,早出晚归,一时倒比苏子诚还忙。
傍晚,李小幺让人在湖中间水阁里放了红泥炉等各样东西,和吕丰、刘秀云一起,悠闲的躺在水阁前临着湖水荷花的水台上,喝茶吃瓜子说话。
苏子诚总算忙完过来,刘秀云忙站起来见礼,李小幺放下手里的瓜子,半直起身子,忙吩咐再搬张摇椅来,吕丰不qíng不愿的站起来,不qíng不愿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挤出张摇椅的空来。
四人重又坐下,李小幺递了把瓜子给苏子诚,吕丰咬着瓜子吐着壳,满眼兴致的看着苏子诚,苏子诚摊着手,掂了只瓜子出来,转头看着一粒粒飞快的吐着瓜子壳的李小幺,举起来又看了看李小幺,李小幺吃完手里的瓜子,拍拍手,从苏子诚手心里取了粒瓜子笑道:“你功夫好,可以这么吃。”李小幺说着,用两根手指用力捏开瓜子,取了瓜子仁扔到嘴里,示意苏子诚试试,苏子诚托着满手的瓜子,想了想,将瓜子倒在衣服上,掂了只瓜子出来,两根手指微微用力,瓜子瞬间碎成粉末般。
李小幺笑的弯了腰,却用手指着刘秀云,刘秀云憨厚的笑道:“我是手重,小师叔是没用准力道。”苏子诚面色微红,又掂了一只,两根手指慢慢试着用力,将瓜子捏开,取了瓜子仁出来,轻轻松了口气,托着瓜子仁示意给李小幺看,李小幺笑着又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得飞快,一边示意他自己吃。
吕丰嘴角往下撇着看着苏子诚,倒没出言刺他,最近这个小师叔很有小师叔的样子,连帐房里的银子也由着他支取,他也不好太为难他。
苏子诚试了几回,找准了力道,这瓜子就捏得极整齐划一,瓜子壳一色裂成两半,落在地上,一朵朵跟花一样,李小幺呆看了片刻,突然扔了瓜子叫道:“青橙!快去把那包炒好的松子拿过来!快去!”
小丫头飞快取了松子过来,李小幺托着松子包凑到苏子诚面前笑道:“你功夫真好,帮我把这些捏一捏,别全捏开,最好半开!”吕丰瞪着苏子诚,刘秀云无语的瞄着李小幺,这包松子,李小幺先派给吕丰,吕丰哪能耐下心一个个捏这个,捏了三五十个,就寻了个借口逃之夭夭,她不好不接,可也实在没耐心捏这个,gān脆一口气捏碎了十几个,让李小幺只好作罢。
苏子诚看着一包足有四五斤的松子,掂起一只,捏开口示意给李小幺看:“就这样?”
“对对对!就这样,全捏成这样,你功夫真好,怪不得秀云总夸你用力jīng准!”李小幺喜不自胜,热qíng的夸奖道,苏子诚又捏了两三只,招手叫过青橙吩咐道:“拿着这个,还有这包松子,给东平送去,让他寻几个仔细的,把这包松子全捏成这样,晚饭前捏好送进来。”青橙接过那几只捏好的松子和松子包,看了看李小幺,退下去寻东平去了,李小幺眼睛连眨了七八下,抬手按着额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居上位者。
吕丰错着牙,闷气异常的看着苏子诚,刘秀云眯fèng着小眼睛,抓了把瓜子又磕起来,李小幺转头看着海棠吩咐道:“烧点滚水,冲点藕粉吃。”
不大会儿,海棠冲了藕粉一一送上来,李小幺调着藕粉上洒着的碎桃仁等物尝了一口,品了品,看着海棠笑道:“比上回qiáng,还是没研好。”
“嗯,桃仁还是有一点点韧,还有,小五,我觉得这葡萄gān放进去不好,要么调两种配料……”海棠gān脆把研好的各样东西拿过来,吕丰凑过来,和李小幺、海棠三人拨着各色调料,讨论着哪一样配这藕粉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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