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转头瞄着坐立不安的水岩,嘴角往上挑着,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笑道:“水二爷今天早上刚回来,家里人必定惦记着呢,二爷还是先回去吧,反正这绿翠院大门对你开着,什么想来就来了。”水岩长舒了口气,也不客气,站起来长揖就要告辞出去,脚抬到一半又落了回来,转头看着李小幺,没等他开口,李小幺就看着落雁笑道:“你送二爷从后角门出去,那头离二爷府上近,不必绕到大门去了。”
落雁抿嘴笑着答应,水岩长长舒了口气,笑着长揖到底谢了,吕丰伸手拉住他叫道:“这还早呢,现在回去gān嘛?你放心,那苏二要是敢闯进来,有我呢!”水岩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话来,李小幺好整以暇的看着吕丰问道:“你和秀云一起,能不能把你小师叔打趴下?”
“怎么能以众欺寡?这不合道义。”吕丰立即松了水岩,一边喊人添水泡茶,一边顾左右而岔话:“说到秀云师姐,怎么样?这几天你们跟着秀云师姐,功夫学的怎么样了?来来,演给小师叔我瞧瞧!”水岩也顾不得多和吕丰说话,冲两人拱了拱手,跟着落雁沿着游廊,大步往后面角门走了。
落雁将水岩送出后角门,看着人重又落锁,收好钥匙,甩着帕子回来,正要进去正厅,却又停住步子想了想,带着金环往大门口过去,这水二爷是王爷自幼的伴当,怎么吓成这样?难不成那位爷真要砸开门冲进来?断不可能!唉,去看看,别让人封了门。
门房里的婆子陪笑迎出来,落雁示意她噤声,趴在门fèng想往外看,可这大门做的太好,简直是纹丝不透,落雁又是往下蹲,又是往上掂着脚尖,还是一条能年人的fèng也没找到,守门的婆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楞楞哈哈了半晌才迟迟疑疑的上前问道:“大娘是要看看外面?”
落雁忙站直身子点了点头,婆子忍不住笑起来,看着落雁,指着旁边的门房道:“大娘,那屋里不是有窗户么。”落雁呆傻了下,脸上腾的红了一片,冲着婆子似真似嗔的‘啐’了一口道:“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出了这半天丑!”
金环笑得止不住,打起帘子让着落雁进了门房间,落雁快步走到窗户前,小心的将窗帘挑开条fèng往外看去。
大门口侧对面一处稍稍能站人的墙前,最外面一溜十来匹马,里面十几个小厮背靠着墙围成半圆垂手侍立,落雁往前凑了凑,仔细辩认着那围成一圈的小厮们,果然在最前面、最外面看到了南宁!落雁吓得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这大门对面就是瓦子,这么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这位爷竟然就这么守着!这要是让人看到……真是要命!落雁气的跺着脚,放下帘子一径往里面冲进去。
李小幺嗑着瓜子,还是漫不经心的听着落雁急切担忧的禀报,不紧不慢的将手里的瓜子嗑完,又端起杯子喝了杯茶,才看着落雁笑道:“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想站哪儿不行?你管得了?行了,别净担心这些没用的,你还是把心思放到二十六那天的演出上,你昨天不是说,有几个头面做的不好,要自己动手改了改,改好了没有?还有,把衣服首饰什么的都细查一遍,早先孝慈后在的时候,发过不少服饰禁令,对着看看,别犯了禁,让人抓了把柄,你家姑娘可一直有人盯着呢。”
落雁忙点头应道:“五爷教训的是,这是正事,我这就去看看去,五爷和二爷?”
“你去你的,这里不用你管。”吕丰挥着手笑道,李小幺却转头看着吕丰笑道:“你也有事,早上张嬷嬷说,二十六日那天迎亲你担着重任,下午想寻你商量商量那天迎亲的事,这是一,还一件,水生哥想猎只活雁迎亲那天用,他现在手不方便,你寻他商量商量,今天来不及,明天得出城猎雁去。”吕丰夸张的伸了个懒腰道:“好吧,魏二娶亲,怎么倒都是我的事?好吧,我现在就去,先去寻魏二去,他在柳树胡同?”
“嗯。”李小幺笑应了,吕丰站起来,接过斗篷披了,和李小幺告辞走了两步,停住步子,抬手叫过落雁道:“我也从后门出去。”李小幺弯着眼睛笑起来,吕丰忙解释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懒得见他,懒得看他那张石头脸!”落雁和吕丰最没有拘束,伸手推着他笑道:“谁不知道咱们吕二爷英雄神武数第一,怕过谁啊!他堵了前门,咱们就走后门,谁怕谁!”一边说,一边推着他往后面角门去了。
看着吕丰走了,李小幺吩咐众人将准备在魏水生婚礼演出的杂剧从头好尾好好排一遍,落雁回来,让人做了火锅,李小幺又让人热了一壶米酒,一边看,一边慢慢喝着酒,一场戏演完,外面已经全黑,落雨天,天黑得也是早了些。
李小幺眯着眼睛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转头看着落雁吩咐道:“去看看人走了没有。”落雁答应一声出来,让人提了灯笼,刚走出没几步就停住步子,这样黑漆漆落雨天,伸手不见五指的,若从门房看出去,人家提灯笼还好,若没灯笼,她哪里看得见在不在?落雁停住步子,想了想,招手叫过金环吩咐道:“你带两个婆子,从后门出去,绕到大门口看看那位爷走了没有,帷帽戴好,步子别停,也别靠太近,别回头,从另一头绕到后门回来,小心些。”金环答应一声,叫了两个机灵的婆子,三人提着灯笼往后门走去,落雁在后面园子角门旁守夜婆子的小屋里等着三人回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金环湿了半边衣服回来,苦笑着禀报道:“还在呢,这爷这是怎么啦?把咱们五爷当贼拿呢!”落雁站起来出了屋,伸手接了接外面密集的雨丝,长长叹了口气,这真是冤孽,五爷那样的脾气,偏外面那位爷又是这样的拧脾气,这么真拧上了,虽说五爷心计手段都是世间少有,可到底在人家屋檐下,又手无寸铁,只怕要吃大亏,怪不得五爷请人教姐妹们功夫,可是,这要学成,得多少年之后……
落雁打发金环回去换衣服,满腹心事的回到正堂,低声和李小幺说了,李小幺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七八杯米酒,头脑昏昏已经醉得看不清人,心底却还留着一丝清明,挥了挥手道:“我今晚上就住在这里,就歇在这里了,他要堵门,让他堵去!让人把这榻收拾出来,我就歇在这里。”落雁答应了,吩咐丫头婆子把自己的住处全部换上gān净被褥收拾出来给李小幺住,吩咐完了,站着细细惦量了半晌,见金环已经换好衣服过来,招手叫过她低声道:“你去大门口给他们说一声,就说姑娘今晚不回去,就歇在这里了。”
金环答应一声,沿着游廊往大门口快步过去。
第二百九九章一念之间
南宁浑身又湿又冷,苦恼万状的盯着大门,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出来!这才不过十月里,怎么就这么冷了?唉,别冻着爷才好,万一爷冻病了……还是淮南路的日子好,从淮南路回来到现在,爷这脸就没放睛过,满府上下也跟着没过个晴天,没见过太阳!南宁正踌躇着要不要请爷示下,上去拍门问一声,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正犹豫不定间,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大门轻轻开了条fèng,金环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从门里挤出来,撑开手里的伞举着,又伸手从门里接过只气死风灯提着,径直往南宁这边过来。
苏子诚忙往前迈了一步,许是站的时辰久了,僵硬之下,身子竟往一边歪去,东平急忙上前扶住,南宁已经迎了金环过来,金环一手撑伞,一手提灯,紧张的曲了曲膝禀报道:“爷,我们姑娘让过来跟爷说一声,五爷用了点酒,说今天就歇在这里,不回去了。”苏子诚脸色一下涨得通红,歇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苏子诚一口气涌上来,只气的头昏手抖,闭着眼睛缓了两口气,伸手推开东平诸人,冲着大门大步闯了进去。
金环吓呆了,南宁推了她一把,金环趔趄了几步,急忙跟着往里奔去。苏子诚怒气冲冲冲进大门,也不走游廊,竟是从院子正中的青石路上疾冲进去,守门的婆子吓傻了,扎着手呆在门外一动不敢动。
东平吩咐众护卫小厮守着门,自己和南宁、西安几个连奔带跑的跟在苏子诚后面,金环将伞和灯笼扔进守门的婆子,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跑,没跑几步,就滑倒在地,直摔得痛出了眼泪,也顾不上呼痛,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姑娘!王爷来了!王爷进来了!”
金环的声音传进来前,苏子诚已经冲进了正堂,李小幺窝在榻上已经睡着了,落雁不敢拦也不敢多话,垂手站在旁边,担忧的看着李小幺,苏子诚站在榻前,低头盯着睡沉了的李小幺看了半晌,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备车!”南宁答应一声,招手示意落雁,落雁忙和金环奔到二门里,看着将李小幺的车子拉出来,苏子诚要了李小幺的斗篷将她裹住,抱起来沿着游廊径直往外走去。
淡月和青橙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吓得大气不敢出,苏子诚抱着李小幺上了车,南宁示意淡月和青橙爬到车前坐着,也不用车夫,自己驾了车出了门,咬着嘴唇一句话不问也不说,只管赶着车径直往柳树胡同冲回去。
苏子诚端坐在车里,借着车厢里晕huáng摇曳的灯光,低头看着怀里脸色绯红,蹙着眉头沉沉酒醉的李小幺。苏子诚轻轻动了动,一只手揽着李小幺,右手抽出来,用手指轻轻按着她微微蹙着的眉间,她在想什么?睡沉了还在烦恼?苏子诚的手指轻轻往下划,她象是又瘦了,苏子诚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股浓浓的痛意,她总象在他眨眼间就能随风而逝,再也寻不到!苏子诚身子微微颤抖了下,她在他身边一年多了,才一年多么?怎么象是很多很多年?长久的仿佛她是他身上不能分割的一大块,别说拿开,连动一动都痛得难忍。
苏子诚弯下腰,在李小幺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车子在青石路上猛的晃动了下,苏子诚往前跌了跌,李小幺仿佛想翻身,伸手抓着苏子诚的衣袖,往他怀里翻去,苏子诚用力抱紧她往怀里揽了揽,李小幺腰间系着的压步被车子晃着打在苏子诚腿上,车子慢了些,却稳了许多,苏子诚伸手拿过那枚压步,是去年在汝城的那枚琥珀,苏子诚对着灯光,出神的看着琥珀中的蜂子和花,她还留着这个,这个不吉的东西!苏子诚手指猛然用力,那枚小小的琥珀瞬间四分五裂,苏子诚满意的舒了口气,看着手心里落着的几只碎块,推开车窗帘子扔了出去。
车前,南宁紧张的脸色发白,几乎半站着,又要快又不敢太快,以免车子颠得太厉害,这平时眨眼就能到的一点点路程,这会儿怎么好象走不到头了?!淡月和青橙惊慌的看着紧张的什么也顾不上的南宁,紧紧抓着车前横杆让自己坐稳,这会儿若是掉下车了,看这样子,南宁根本不会理会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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