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窝在沈婆子屋里慢条斯理的吃着鱼尾,听着沈婆子的唠叨:“这姑娘家,可是要把持住,看看这柳娘子,这算啥?人不人鬼不鬼的。”
“huáng大哥这不是娶了柳娘子了么。”李小幺含糊的说道,沈婆子白了李小幺一眼:
“这叫什么娶?三媒六聘,从送糙帖子算起,到满月礼成,这中间要过的礼数多得很呢,这礼数越周全,聘礼越贵重齐全,这姑娘家就越尊贵,嫁过去说话就越响亮,姑娘家嫁人,一辈子可就这么一回,你看看,这柳娘子,连个花轿也没坐上!就这么窝囊到一个chuáng上去了,那huáng大对她,你看看,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还不是她自找的?唉,这算个什么事儿?这柳娘子,可是说妻就是妻,说妾也是妾!”
“这事也怪不得别人。”李小幺低声嘀咕道:
“就是这话,哪里怪得上别人去?要怪也只能怪她爹娘,唉,她那爹娘,一对混帐糊涂东西!你看看,那柳二,就知道死吃死喝,柳婆子,唉哟,姑娘随娘,这话可不假,这huáng大,倒是个心思深沉的,这柳娘子但凡明白些,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huáng大过日子,那huáng大也亏待不了她,你看看,糊涂吧?你都跟人家上了chuáng嫁了人了,心里还掂记着旁人,这要是在重规矩的大户人家,是要沉塘的!也难怪huáng大打她!说起来,这事还真怪不上huáng大,昨天晚上,huáng大就拎了瓶酒,连菜也是柳娘子备下的呢!”
“你怎么知道?”李小幺忙咽了嘴里的鱼ròu,睁大眼睛问道,沈婆子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
“幺妹子,阿婆说给你听,你以后可别象柳娘子这么傻的不通气,那天你和你哥哥去看灯没回来,我上了年纪,这灯也见的多了,可没那jīng气神看去,就关了门做针线,掌上灯没多长时候,那柳二就回来了,huáng大拿了个对牌迎过去,说是胡记分茶铺子的牌子,别人送给他的,他和人约了别处吃酒,去不得了,就给了柳二,那柳二贪着这口吃的,接了牌子就走了,唉!”沈婆子叹了口气:“这天下哪有能白占的便宜,huáng大看着柳二出了门,从屋里提了只气死风灯挂到了院门口,拎了瓶酒就进了柳家的门,中间柳娘子出来过一回,脸儿通红,刚出门就被huáng大从后面拦腰抱了回去,再往后,就是柳婆子回来了,那屋里的灯,一直可没熄过,你看看,这huáng大有心眼吧。”
李小幺慢慢吃着鱼,凝神思量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沈婆子,沈婆子伸手点了点李小幺的额头,笑了起来:“这幺妹子可聪明!阿婆就喜欢你这样聪明的!这huáng大可是早有算计,也不知道拿什么话骗了柳娘子和他一处吃酒,不过那柳娘子傻成那样也好骗,花了几个钱,打发柳二去胡记吃酒,这还不算,你看看,他先在院门口挂了灯笼,屋里的灯也不熄,他就是要人看着,他睡到了柳娘子屋里,那柳娘子也只好嫁了他!”
李小幺吐出嘴里的鱼骨头:“这huáng大肯这么费心思算计,也该是对柳娘子有心的,既然娶了柳娘子,怎么也不对她好些?”
“有心?”沈婆子一边笑一边摇着头,笑了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李小幺,郑重的jiāo待道:“幺妹子,你可听好了,这男人要是真心对你好,那就是处处敬重你,凡事依着规矩来,那费尽心思、只想着你的身子,坏了你名节的,都不是真心待你的人!可别被那些个花言巧语给骗了!”
“阿婆你放心!往后哪个男人敢象huáng大这样算计我,我就让他当太监!”
沈婆子‘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上前敲着李小幺的头:“你个死丫头,知道什么是太监!这可不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可不能瞎说,姑娘家,名声最要紧!”
当天夜里,睡到半夜,院子门突然被人用力敲打着,叫着开门,李小幺一下子惊醒过来,急忙穿了衣服,抓了装着银子的荷包系在腰间,跳下chuáng,奔到窗前往外探看去。
李宗梁和魏水生等人已经起来开了门,huáng远山也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出了屋,院子里涌了七八个官兵进来,保长怀里抱着册子,紧跟在后面也进了院子,保长点着各屋,一个个说着住的是谁,哪里来的,领头的官兵听着保长的话,示意几个士兵进到各屋查看了一遍,李小幺仿佛极胆怯的团着身子缩在chuáng上,士兵举着火把进来,看着李小幺,竟然咧嘴笑了下,转身就出去了。
不大会儿,小小的院子就被搜过了一遍,一群官兵如同cháo水般‘呼’的涌进,又‘呼’的退了出去。
huáng远山看着李宗梁和魏水生栓上院门,满院的人各自回去,李小幺拖着鞋子站在里屋门口,关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说是查刺客。”李二槐一脸的兴奋激动,一边侧着耳朵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接着猜测着:“听听,外面动静可大,这刺客肯定厉害,说不定刺的是皇上呢,不然哪有这么大动静?!”
“别乱说!这可是要命的事!明天出去,谁都不准乱说乱打听!听到没有!”李宗梁冷着脸,看着众人吩咐道,李小幺忙点头答应着:“我肯定听话。”
李二槐缩了缩脖子,低低的嘀咕道:“我就说说,反正我天天跟你一处,肯定不打听。”
魏水生示意李小幺回去睡觉,熄了灯,和李宗梁凝神听了半天动静,直到四下里安静下来,才松了口气,躺下睡了。
第二天,整个太平府照常天不亮就开始热闹起来,仿佛夜间的搜查是一场梦。
李小幺刚卖了几份阿胶枣儿,郑掌柜就招手叫着她:“小幺,过来,快过来。”
李小幺忙托着托盘过来,郑掌柜伸手接过李小幺手里的托盘:“智静大师在外头车上,叫你过去说句话儿,快去吧,东西我帮你收着。”
李小幺惊讶间,已经被郑掌柜推了出去,长丰楼外,停着辆宽大jīng致的桐木大车,智静将车帘掀起条fèng,笑着招手叫着她。
李小幺忙上前两步,跳上车,车里一左一右坐着智静和林先生,李小幺半跪着,直身见了礼,曲膝坐下,疑惑的看着两人,智静虽说还是笑哈哈的,可笑容里却带着丝沉重,林先生面色显得极是灰暗,懒洋洋的靠着后面的靠枕,看着李小幺,直截了当的说道:“小幺,我和智静下午就启程去川南,你跟我一起走吧,这太平府,往后也太平不了了,跟我走吧。”
李小幺呆怔了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多谢先生,我要跟哥哥们一起。”
“你和你哥哥一处跟我走吧,我给他们安排个出身之道就是,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和你哥哥。”智静眯fèng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养着神,林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丫头,跟我走吧,我和智静离了这太平府,还有谁能护得住你,跟着我,过几年你大了,若愿意跟着我,我必不会亏待了你,若不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备了嫁妆、当女儿一样送你出门就是。”
李小幺刚恍过神来,又被林先生说的呆了一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儿家了?!唉!果然瞒不住明眼人,李小幺看着林先生,坚定的摇了摇头:“多谢先生,我能护得住自己,人各有志,我和哥哥都不愿意依附于别人,多谢先生厚爱。”
李小幺顿住话,看着满脸失望的林先生,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智静,突然问道:“昨夜里满太平府搜查刺客,有人死了么?”
智静猛的睁开眼睛,敛了脸上的笑容,直直的看着李小幺,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驸马苏子诚遇刺,听说伤着了。”
“公主和驸马不是启程回去北平国,已经离开太平府了么?又不是在太平府遇刺,怎么倒在太平府里搜起刺客来?先生这么急着启程,也是因了这事么?”李小幺gān脆直接问道,智静直起上身,盯着李小幺看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林先生,迟疑着说道:“北平国的护卫一路追杀刺客,说是看着刺客逃进了太平府,我和林先生启程,也是因为这事,也不是因为这事。”
智静轻轻叹了口气,顿了顿,看着李小幺:“丫头,你是不是也觉出了这中间大有曲折?这中间是不简单,牵连极广,只怕各家后手都不能少了,我和林先生是不想给别人做筹码,可若人家一定要拿来做筹码,又不能不做,与其左右为难,不如逃之夭夭。”
第十章变生
李小幺拧着眉头,凝神思量了片刻,看着智静和尚,舒了口气,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先生没看到天命,不愿意有所归,是不是这样?”
智静惊讶的挑着眉梢,连连点着头:“这丫头果然聪慧过人,你说的不错,我和林先生,就只好逃之夭夭了。”林先生重重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取了块玲珑剔透、雕着字的白玉葫芦出来,托下掌心里看了看,递到了李小幺面前:“丫头,拿着这个,往后若真有什么难处,小事去我府上,找大管家林孝就成,若是林孝也帮不了你,你就拿着这个玉葫芦,去右丞相府,找林丞相,他是我叔父,见了这个葫芦,他必能帮你一帮,你的事在他那里,没有大事。”
李小幺惊讶的看着林先生手心里托着的白玉葫芦,转头看向智静,智静笑着示意着:“拿着吧,这样我和林先生也能放心些。”
李小幺点了点头,伸手取了玉葫芦,直起身子谢道:“多谢先生。”说着,抖开系着玉葫芦的红绳,套过脖子,小心的将玉葫芦拎进衣服里,贴ròu放好,李小幺也不敢多耽误两人,告了辞,跳下车,走了几步,回去了长丰楼。
也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智静的话,还是这太平府真的开始不太平起来,李小幺只觉得街上的衙役、官兵比以前多,保长跑得比以前勤,连长丰楼里的生意都清淡了不少,李小幺每天跟着魏水生回到院子后,没敢也没心思再缠着大哥出去,她心里无法再象前些日子那样安宁喜乐。
李宗梁和魏水生听了李小幺关于柳娘子和huáng远山的担忧,虽说不相信huáng远山能使出什么坏来,可柳娘子只要看到李宗梁,就盯着他哀哀怨怨不转眼的看,李宗梁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也早想着换个地方住着了。
之后,晚上吃了饭,李小幺和李二槐在家,李宗梁就和魏水生就天天悄悄出去看房子,想赶着月底前搬出去,这样也不用一个月里头两处jiāo房钱。
连找了十来天,两个人看中了和这儿隔了七八条街的一个院子,极小的一间院子,一对老夫妻的房子,老夫妻自己住了正屋,要把三间东厢租出去挣些钱贴补家用,那里离大杂院足够远,李宗梁和魏水生极是满意,隔天又带着李小幺和李二槐过去看了,付了定钱,准备月底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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