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车子好象没那么颠簸了,李兮坐起来,伸手摸到小蓝,小蓝还睡着,李兮抱着只大靠垫发了一会儿呆,又一头倒在了被褥堆里,陆离jiāo待过她,他安排的,她从来不cao心。
再醒来时,小蓝正掀着车帘,头探在车外张望。
“到哪儿来?她们来了没有?就咱们俩?”李兮打个呵欠坐起来,从小蓝后面挤上去看外面。
“到糙原了,我觉得吧,还是糙原上敞亮。”小蓝缩回头,将窗户让给李兮,李兮探出头,周围一圈勒勒车,她们的车子停在中间,姜嬷嬷正坐在张小马扎上,看着红泥小炉煮燕窝粥,翠花正弯着腰对着个大地锅炒菜,一个小姑娘在她对面趴着烧火。
李兮望了眼红红的、斜斜的太阳,疑疑惑惑问道:“小蓝,这是朝阳,还是夕阳。”
小蓝已经推开车门,跳下了车,没听到李兮的话。李兮扭了几个腰,活动开拘的有些发木的四肢,拿了件薄斗蓬,也跳下了车。
“姑娘到这里坐。”姜嬷嬷招手叫她,李兮裹了斗蓬,在车旁边转了几圈,大约可以确定,这是夕阳,她和小蓝在车子昏昏沉沉不见天日的睡了一天一夜!
“嬷嬷,这是哪里?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来过。”李兮又转了个圈,她虽然不辨方向,可认路还认得的。
“姑娘好记xing。”站在车顶上不知道看什么的青川回头笑道,“这地方确实来过,咱们从梁地到铜关最后一晚,就是在这个地方歇着的。”
“喔!”李兮顿时想起了乌达,一时愣住了,朔方城的天花已经压灭下去了,抚远镇,也不会有事了,就是糙原……李兮掂起脚尖,不辨方向的远眺着糙原,乌达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说过,要去糙原给他种痘,她好象还说过一个月,现在过去几个月了?
李兮抬手一下下拍着额头,好象有点没脸见乌达了。
“姑娘在车里颠簸的厉害,好点儿没有?”姜嬷嬷见李兮一直原地转圈,忍不住上前扶着她问道。
“好了,没事,不是因为颠簸。”李兮一只手搭在眼上,看着青川叫道:“你忙好了下来,我有话问你。”
“是!”青川应声跳下车,几步过来,揖了一礼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那个,”李兮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车子一角,左右看看,才低低问道:“我让你捎信给乌达,说我……是我说一个月之后就去糙原给他种痘吧?你递过去了吧?有回话没有?”
“姑娘,”青川一脸为难和尴尬,“这事是小的……托大了,往糙原上递信,不瞒姑娘说,只有崔先生手里有条线,那条线,也就爷敢用,小的应了姑娘,想来想去,就去找阮家商队,阮家一半商一半贼,还卖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我从他那儿买过消息,就使了一百两银子,托他递句话给乌达,就说表姐要去看他,带治花柳病的药给他。”
李兮听的眼睛都睁大了,花柳病!
“只能这么说,乌达是聪明人,肯定一听就能明白。”青川尴尬的摊着手,李兮无语的看着他,心里竟然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信没送到,那就不能算她失信!
“崔先生说,”青川左右看了看,垂下了眼皮,“崔先生说,给乌达递了信,说姑娘这几天会经过来时的路去极远城,先生的意思,乌达知道的话,姑娘这一路上至少不用担心北戎人了。”
李兮愣了愣,下意识的仰头望天,她车上带了很多用冰块冻着的痘种,如果乌达来了,她就能给他种痘了。
李兮坐到姜嬷嬷旁边,接过燕窝粥慢是啜着,看着姜嬷嬷鬓边一抹明显的火燎的痕迹,轻声问道:“驿站那边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姜嬷嬷语调随意家常,“赵知府家眷死皮赖脸不停的来,王爷起了疑心,让人盯着赵知府,那赵知府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让家眷来,是盯着姑娘的,三天一个折子往京城递,爷本来打算拿他做个替死的,谁知道他先打上了主意,那天苗氏来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姜嬷嬷抬手抿了抿头发,“给姑娘准备的院子,墙根上都浇上了油,他浇油,王爷就替他多浇了些,昨儿个夜里一把大火,除了驿站,连营地也烧了三四处,抚远镇乱的什么侯的,许副帅光着腿就跑出来了,我们就躲在许副帅营地后头的一个小山洼里,火熄了之后,天还没亮,我们就绕了个圈子,赶上了姑娘。”
姜嬷嬷说的平静简单,李兮轻轻吐了口气,低低问道:“苗氏呢?其它人呢?”
“苗氏那天半夜跟太太吵架,一赌气,抱着孩子自己赶车回朔方城,逃过了一劫,其它的人,大约都烧死了吧,到处浇的都是油,赵知府逃进了营地,听说被许副帅拿了,还不知道要牵出多少事呢。”
李兮将碗递给白芷,抱着腿,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嬷嬷,营地里烧死了多少人?”
“不知道。”好一会儿,姜嬷嬷淡淡的答道,李兮歪头看着她,半晌儿,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他说过,她救人,杀人的事,他来做。
不远处,一个小姑娘跳起来,“有蛇有蛇!”
“让开,我来!”翠花一把推开小姑娘,弯腰伸手,直身一抖,手里拎起条又长又肥的蛇,吓的小姑娘一片惊叫,翠花一手拎蛇,一手叉腰,笑的得意而飞扬,“怕什么,就是一条蛇,等着,我剥了皮给你们炖汤喝,大补呢!”
李兮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笑的飞扬洒脱的翠花,和周围又笑又叫的小姑娘们,笑意从心底升起,渐渐漫开。
有他在,她能够只看美好,这是她的福份。
第283章悲伤乌达
乌达盘膝坐在糙地上,仰头看着悠远的蓝天白云,面无表qíng,在他身边,两三千名姜戎骑士三五成群,神qíng或淡漠、或哀凄、或茫然,看着他们首领乌达和乌达面前,锦绣褥子上已经死了的、穿戴整齐的老妇人。
老妇人露在外面的脸上,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脓泡痘疮,人已经死了,那些痘疮仿佛还是活的。
“我去日无多,你们……自便吧。”乌达慢腾腾垂下头,伸出手,温柔的抚了抚阿娘的头发,声音不高,在这寂静的糙原上,却足以让众人听到。
“三王子!我等誓死追随!”站的离乌达最近的优留没有丝毫迟疑,单膝跪倒,单手按在胸前,优留周围,跟着跪倒一片,再远处的,有些立刻跪倒,有些,犹豫了瞬间,也跟着跪倒,誓言追随。
乌达却象没听见一样,只低头看着老妇人,不时给她抿一抿纹丝不乱的白发。
“三王子!逝者已逝,请三王子节哀!”优留声音很高,象在吼。
乌达的手抖了下,慢慢收回去,放到膝盖上,垂着头,好一会儿,仰头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山脉,这里很好,有阿娘喜欢的山,还有很多的水。
半山处的山溪旁,新竖起了一座小小的土坟,乌达半跪半坐在坟前,看着坟头发呆。
“三王子,您得去找李神医。”优留蹲在乌达身边,再一次建议。
“嗯。”这一次,乌达有反应了,转头看着散布在山脚,仰头看着那些誓死追随他的勇士们。
崔先生的信里说过,天花,只要染上了,就没有办法,熬得过就熬,汉人能熬过去的二不余一,可他们北戎人,能熬过去的十不余一。
自己,肯定染上了。
乌达又看向那座新堆的坟头,染上就染上吧,乌达心里平静的出奇,长这么大,他时时刻刻都站在死神面前,早就准备好了,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很想活着……
乌达仰头看向山顶,在那个山顶,那天,他看到了最美的日出,乌达只觉得眼底酸涩,眼睛很痛,他带着她纵马上山,下山时……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一瞬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象她那么可爱,她抱着腿坐在那里,说要象鸟儿那样自由的飞,她在他怀里吓的哇哇大叫,她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他衣服上……
她爱陆离。
乌达低下头,看着衣襟,他不想见她。
“三王子,走吧。”优留又催了一句。
乌达缓缓站起来,作为首领,带着他们活,是他的责任,就算他死了,也要把他们带到活路上。
乌达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每一步都落的很慢,踩得很稳。他带他们去找她,找到了,他就回来,在阿娘身边挖个坑……
猎隼在高远的天空飞的随心所yù,李兮坐在摇来晃去的车上,腿垂在车上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眯眼看着飞的痛快淋漓、威风凛凛的雄鹰,和小蓝感慨,“小蓝,咱们要是会飞该多好,不过,就是会飞,我觉得我也成不了猎鹰,最多就是一只小家雀,就在房檐底下蹦跶蹦跶。”
小蓝只管专心擦她的手弩,理也不理李兮,她家小姐又发神经病了,越理她越胡说八道,也就王爷肯跟她你来我往的胡说八道。
远空中的猎隼突然疾冲而下,把仰头看的出神的李兮吓了一跳,“小蓝快看,发现猎物了!”
那猎隼却是冲着李兮她们的车队,直冲而下,小蓝仰头看着猎隼,仰起手弩,眯眼比划着。
猎隼俯冲到毫羽可见,一个拉升,又高高飞起,尖厉的鸣叫几声,飞走了。
“表小姐,象是乌达的猎隼!”青川纵马上前,有些戒备紧张,又有隐隐的喜气。
“一只鸟,你也能认出哪只是哪只?”李兮惊讶的方向有点偏,青川明显的一个愣神,‘噢’了一声,“这样通体乌黑神俊的雄鹰极少。”
“是乌达呀。”李兮的思路恢复正常,想到乌达,她就想到乌达那一身触目惊心,却别有一番邪恶之美的伤口,以及,接近完美的身材和肌ròu。
陆离的身材肯定不错,可肌ròu……李兮又是一阵懊恼,上回她竟然紧张的连这个也忘了看了,唉,也不知道下次的机会在哪儿了,说不定就得成亲的时候了……
李兮晃着腿,又想出了神,紧张忙碌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象是野游踏青一般走在这样美丽的糙原上,她集中不起jīng神,总是胡思乱想。
消失的猎隼又出现在高空,一圈圈盘旋。
青川和侯丰命令车队停下,勒勒车迅速围成车阵,将李兮等人的车子围在中间,李兮站在车前,拉着车顶往勒勒车外张望,小蓝拿着手弩箭囊,侯丰却冲她往下挥手,示意她不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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