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苦笑,“从北到南,到处都有溺婴这种恶习,我到梁地之后,几乎年年出告示不许溺婴,若有溺婴的以杀人论处,可还是屡禁不止。”
“有溺男婴的吗?”
“有,少得多,溺男婴的,多是孩子太多,实在养不起,不管男女,生下来就溺死,女婴……”陆离顿了顿,“小兮,男尊女卑,世qíng如此。一家子要是没有男丁,连田地家产都保不住,要么族里主持过继,这算是好的,还有些,家里的田产房屋,族里就直接收走了,每年分些粮食银钱不让饿死而已,没有男丁就断了血脉,断了祭祀,祖宗就成了孤鬼游魂。”
“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李兮垂着头,冷静下来,她今天看的刺心,说这些话,有些不理智了。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太祖爱热闹,就是你祖父,太祖本纪你读过了?”
“呃……还没。”李兮脸红了,她对她的公主……噢不,太子身份没有归属感,连带着对整个前朝皇室也没什么兴趣,前朝太祖本纪太长,实在太长!
陆离斜着她,看起来十分无语。
“太祖xing子豁达大度、见识不凡,读过很多书,常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他赞成女子读书,太祖好热闹,他称帝后,京城酒肆、瓦舍多了许多,他还喜欢听曲,看杂耍,当时的京城,许多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养家糊口。一直到现在,京城一带溺杀女婴的,比别的地方少很多。”
李兮听的很专心,心qíng一下子雀跃起来,“我也是这么想,如果女子能挣钱养活自己,甚至能养家,甚至比男人做的更好、更有用……”
李兮挥着手,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其实她想做什么,她也没想清楚,她就看的难受,替自己和那些女子们委屈,却又恨自己不能做什么,恨那些女孩子不懂得自立,恨那些同为女人的女人难为女人,比男人更加恶狠的难为女人。
“你教那些小丫头识字学医,你从朔方城带出那些女子,教她们做你的助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觉得这样很好,行医济世上,我觉得女人比男人更合适,只是,凡事不能着急,教化百姓,比百年树人更难,更慢,慢慢来。”
陆离笑,李兮看着他笑,突然十分局促,“我这一阵子心qíng不好,很烦,很乱,我觉得我做不到……做不了你的王妃,做不了……做……那个……”
迎着陆离愕然恼怒以及不敢置信的目光,李兮挥着两只手,本来就语无伦次,现在gān脆就是结结巴巴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就因为苏家?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要是现在就宣布不承认那张圣旨,那就是宣布造反。现在没到宣布的时候。”
顿了顿,陆离有几分困惑,“今天佚先生说,他替我解决这个难题,很快就能解决。”
“他能有什么好主意?”李兮惊了,她那位佚先生,她怎么总觉得他不靠谱呢?
“今天这些产妇来的蹊跷,中午听到信儿,我过来过一趟,佚先生说他心里有数。”陆离话说到一半,见李兮有些茫然,顿住不往下说了,佚先生说的对,小兮聪明是聪明,可她心思单纯,有些事能不告诉她,不是一定要告诉她,他赞成佚先生这句话。
“产妇来的蹊跷跟佚先生解决那事有什么关系?这些产妇是他安排来的?”李兮果然没拐过那么多弯。
“不是,他当时有点生气,这一阵子大大小小的事多,他有些烦了。”
“嗯,他脾气是不好。”陆离的话听的李兮有几分不协调,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可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你说,佚先生为什么要跟着我,这么帮我?就因为我是前朝公主……噢不,太子?我觉得佚先生不是那种因为什么太子就忠心耿耿的人。”
“他愿意在你身边,我觉得是因为你是前朝太子,他也不是那种因为太子身份就忠心耿耿的人,不过他对你倒真是忠心耿耿,你觉得奇怪,怎么不问问他?”
“我问他他能说?你说的也是,有空我问问他。”李兮的心思还在刚才的话题上,“你真觉得我能当好王妃?我觉得我连个大家主妇都做不好,什么都不懂!又净胡思乱想。”
她的思想不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比我大四岁,大哥儿今年十二岁了,我是陆家家主,这一代的陆家掌舵人,照理说,我应该早日成亲,生下陆家未来的继承人。”
李兮低着头不说话,一定要生儿子,而且要生很多这种事,让她压力很大。
“阿娘几乎把梁地和京城的贵女挑了个遍,我也看了很多,都很好,可我总觉得……我不甘心,这个世间,我能说话的人极少,我想的,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你看,他们都觉得我想当皇帝,做太祖,其实我不想,这几百年,你方唱罢我登场,十几年、几十年就改朝换代一回,这不是皇帝基业,这是山大王,我想做的,至少是几百年的基业,如果是千年万年基业那就更好了,就象你现在做的这些。”
陆离有些激动。
“我?”李兮指着自己,一脸愕然。
“对,你现在做的这些,如果我们能一直做下去,年年这样做,百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儿?”
陆离两眼莹亮,“头一回见你,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你的眼神清亮的出奇、你说话举止,都不一样。”
第420章陈渣泛起
“我哪有……那么好。”李兮觉得他是在夸她,脸红了。
“你比所有的人都好!”陆离笑意溢出来,“灵蛇谷那一战,你杀了好多人,我就觉得你骨子里和我一样,bī到头上,是不怕杀人的。”
“呃!”李兮想起了那一场劫杀,不杀她自己就得死了!
“那张驱虫的方子,你想都不想就公示天下,这样的气度心胸,我只见过你一个,圣人也不过如此。”
“不是,那个……”李兮脸涨的通红,“那个方子又不是我想出来的,再说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方子那么值钱,要知道一张方子能挣那么多钱,我当时说不定就……至少得犹犹豫豫!”
“你看,你要犹豫一下才不当圣人,遵从本xing,就是圣人之举。”陆离眨了下眼,李兮‘呃’了一声,这事好象不能这么说。
“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你不会规劝我为君之德,也不在意我是忠臣还是逆贼,我说我造反不是为了当皇帝,当太祖,我就是不想有把刀时时刻刻悬在我头上,让我连我自己要娶谁都不能作主,你觉得就是这样,对不对?”
李兮点头,难道不是这样吗?谁愿意头上顶着个皇帝一句话说不好就杀你头灭你族的?
陆离摊手,“我的想法,好多想法,只有在你在你这里,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李兮有点呆,还真是……一对怪物!
“你说女子从一而终,男子也应该从一而终,我也觉得应该这样,远古的圣人,也这么说过,能遇可以心甘qíng愿从一而终的人,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那倒是,她这样的外来客,还真是极端稀少的货色!李兮心里滴咕了一句。
“佚先生说,他很快就能替我解决麻烦,之后咱们就成亲,越快越好!”陆离宣布的斩钉截铁。
梁地的chūn天虽然要晚一点,但阳chūn三月也一派盛chūn景象。
梁王府的幕僚属官们忙的脚不连地,崔先生已经有小十天没到玉华院找佚先生下棋说话儿了,就连太原府衙门,好象也比从前忙碌了。
柳府尹最近比较烦闷,这大半个月里,先是出了一起由杀妻转****的大案,闹的满城哄动。
一想到这个案子,柳府尹就脊背发凉,差一点出了大错!
城外七八里的东窝县吴家媳妇王氏半夜里吊死了,娘家告到了县衙,县里根据勘验结果,判定自缢,王家说王氏自缢前两天,王氏的娘和嫂子去镇里,王氏还高高兴兴约了和嫂子一起去赶庙会求福求子,隔天竟然自缢了,娘家无论如何不相信,顶着状纸进了太原城。
听说王家将状子递进了太原府,没等柳府尹再次勘察,王氏的丈夫吴贵到县衙自首,说王氏是他勒死后挂上去的,东窝县令差点崩溃,他判书都下了!
可勘验王氏尸首的赵稳婆咬死王氏是自缢,赵稳婆是头一批进玉华院习学的稳婆,也是学的最好的几个之一,这赵稳婆接生的本事极其一般,可在验尸上头,感觉却极其敏锐,李兮gān脆就把她挑出来,把自己知道的验尸上的东西尽量都教给她,佚先生将她推荐给了太原府。
赵稳婆是玉华院推荐的,硬着脖子一口咬定王氏就是自缢的,关于自缢和被人勒死的区别,一二三说的清楚明白,就算吴贵投案说杀了妻子王氏,柳府尹也不敢直接判定就是吴贵杀妻,柳府尹想来想去,晚上偷偷摸摸去了趟玉华院,探探那位先生的话,毕竟,若判了是吴贵杀妻,就等于推翻了赵稳婆的勘验结果,赵稳婆可是佚先生推荐的!
没想到佚先生闲极无聊,竟兴致勃勃给柳府尹分析了半天案qíng,指出了明路。柳府尹照佚先生的指点,果然查明了真相。
原来王氏成亲第二年上元节,吴贵和几个朋友到太原府包了只花船看灯玩耍,谁知道船挤船就把吴贵那条船挤翻了,吴贵正和一个女jì在兴头上,光着屁股一头掉进刺骨的河水里,连惊带吓加上冷过了头,从此不能人道。
治了两三年不见起色,吴贵他娘就开始做长远打算,吴贵是独子,无论如何得留个后,一琢磨,只能借种,只能让吴贵他爹借种给儿媳妇吧,可跟王氏一说,王氏抵死不从,吴贵他娘gān脆和吴贵他爹联手,霸王硬上了弓,没想到王氏当天夜里吊死了。
这案子整个太原府都哄动了,东窝县令吃了训斥,赵稳婆初步树立了权威,柳府尹是又高兴又郁闷,治内出现这种丢死人的人命案子,那也算他教化不利!
这案子还正在太原府大街小巷议论的热火朝天,太原府衙又有人来告状了,这回是太原城内的富户,柳府尹治下,案子很简单,太原城富商钱大的弟弟钱二,递状子说钱大那个八岁的独生儿子钱小郎,不是他哥钱大的种,求治钱小郎他娘huáng姨娘混淆huáng家血脉、欺诈大罪,并将钱小郎从钱氏族谱除名。
钱大病重,huáng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叫撞天屈,钱二一口咬定侄子钱小郎是野种,柳府尹接了这状纸,头一个念头就是得到寺里好好上上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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