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入内禀告,崔氏拭了泪道:“请四爷进来说话。”
“我去。”明珠趿拉着鞋子走到门边热qíng地喊傅明正:“四哥,你快进来。”
傅明正回头盯着她的脸看了看,突地冷笑一声:“你可真有出息。平时一家子人恨不得把你供起来,你就这样糟蹋自己,白瞎了这些年吃下去的米和ròu。”
若是从前,明珠早嘲讽回去了,今日听了却十分心平气和。因为她知道,这位庶出的兄长虽然xingqíng乖戾孤僻,对着她永远都是一副她欠了他钱的晚娘嘴脸,说话也十分不讨人喜欢,但他对她的爱护并不亚于其他人。于是明珠讨好地看着傅明正笑,轻声道:“四哥教训得是,我知错了。”
以往张牙舞爪的猫突然变成了乖巧的小白兔,傅明正十分诧异,却没多说什么,沉默着走进房内,和崔氏行礼问安:“母亲的住处儿子已经安排好了,母亲一路颠簸,劳心费神,是否要先去歇一歇进些汤水饭食?”
崔氏这才觉着累得受不住,扶着丫头站起身来,道:“汤水饭食倒不必,脚有些胀痛,头也有些晕,去躺躺倒是真的。”
傅明正上前和明珠一左一右地扶着崔氏往外走,柔声道:“母亲只管安心休息,这里的事有儿子办理,不会再叫人欺负了妹妹去。”
崔氏道:“你做事我自来都是放心的,我不放心的是你妹妹。”说着瞪了明珠一眼,开口想骂,看到她脸上的青紫肿亮就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别跟出来丢人现眼了,安心歇着吧。”
明珠俏皮地吐吐舌头,果然只送崔氏到门前就不再往外走,看着崔氏进了另一间屋子歇下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傅明正跟前,殷勤递了一杯茶过去:“四哥你喝茶。”
傅明正看她一眼,接过茶放在案上,不咸不淡地道:“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么?我何德何能,能得傅大千金亲手奉茶?”
明珠讪讪的。她是嫡出,父母俱在,上头还有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万千宠爱在一身;傅明正是庶出,生母位分极低,死后甚至不能入祖坟,他本人更是被族人仆从轻慢,加上他xing子孤僻yīn沉,不会讨人喜欢,几位兄长基本就是无视他,就连父亲也很不待见他。兄妹俩天生待遇相差太大,又都不是温柔容人的好xing子,关系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她突然对他尊敬起来,自然要引得傅明正奇怪发问。
傅明正见她难为qíng,并不因此就轻易放过了她,不客气地讥讽道:“别不是被人打坏了脑子,糊涂了吧?不过你的脑子从来就没有好过,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眼看纷争又要起来,素兰几个丫头都捏了一把冷汗,悄悄去看明珠的反应,却见明珠只是垂着眼,低不可闻地道:“四哥你说得对,我从前是脑子坏掉了。”于是集体大惊,都以为是幻觉。
傅明正也惊了一把,不过他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xing子,当仁不让地顺着明珠的话头道:“知道坏掉了那就还有救。说吧,又要我替你背什么黑锅?”
这话说得,就好像他替她背了多少黑锅似的,明珠忿忿然:“我有这么坏心眼么?不是已经给你赔过礼了么,小时候那件事并不是我做的,是其他人使坏。”
其实那件事真的怪不得她,她小时候调皮,偷偷溜进傅丛的书房里玩,不小心打泼茶水浸坏了一本要紧的折子。看守书房的书童为了逃避私放她入内的责任,也怕得罪了她没有好果子吃,索xing把责任推到之前奉命来取信件的傅明正身上去。傅明正是个倔xing子,辩解了两句不能得到相信就gān脆不说话了,任由傅丛重罚也不肯求饶,气得傅丛险些把他打死,幸亏崔氏听说此事赶紧去拦着才没有酿成大错。从那之后,傅明正对着她就没有好话好脸色。
傅明正垂着眼,面无表qíng地道:“是啊,当然不是你的错,都是别人的错。刁奴看人下菜碟,哪里又会是你的错呢。”
明珠有种无力感,却也没指望随便一个笑脸,一句软话就能和傅明正改善了关系,只管厚着脸皮道:“不管怎么说,总归这事儿因我而起,我再给四哥赔礼。”肃颜拜将下去,傅明正蹙眉让开不受,神色越发的冷淡:“到底要我做什么?”
明珠也不扭捏,起身在他旁边坐下来,低声道:“这几天我在观里居住,听说了一些和耿嬷嬷一家子有关的流言。很不好听,昨夜我趁着机会把人关押起来了,还请四哥帮忙把她做的那些好事都查出来。”
第21章人才
听说明珠把耿嬷嬷给关押起来,还要jiāo给他处置,傅明正深感意外,终于不再用那张死人脸对着明珠,挑着眉头冷笑道:“那是你的rǔ母,是母亲身边最为得意的人之一,就凭几句流言你就要严查她一家子,你不会是想要害我吧?”
宰相门房七品官,虽然有些夸张,却实实在在地道尽了相府豪奴的风光和得意。一人得道jī犬升天,特别是耿嬷嬷这样有头脸的rǔ母,走到外头谁不chuī捧着?收人银钱揽事替人消灾也是常事。傅氏显贵这么多年,身边伺候的人借势也能成个富家翁了。
这些人在府里抱团,欺上瞒下,尽力攫取最大的好处,在外头盘根错节,jiāo游广阔,并不是好招惹的。奴大欺主,似傅明正这种庶出、没有根基的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还亏得是他xingqíngyīn狠,当差办事妥当才高看他一眼,若是他触动了一帮人的利益,这帮人就免不了要和他死磕。所以傅明正才说明珠是想要害他。
明珠从前当然是不懂得这些利害关系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才算明白了些,因此也不怪傅明正态度不好,挥退伺候的丫头婆子,诚心诚意地道:“我和四哥没有仇,为什么要害你呢?我是真的需要四哥帮我这个忙。就算是奴仆也要安身立命,挑着风光xing善大方的主子伺候,没有好处就不能得人心,更不能让人给自己卖命……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但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分寸,过了就会给主人惹麻烦。四哥,我说的对不对?”
傅明正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道:“难得你还懂得这个道理,看来脑子是要比从前长得好些了。”
这xing子真的是不讨喜啊,难怪得二十好几还没人愿意嫁给他。明珠假装没听见傅明正说什么,挑了几件她所知道的事说给他听:“耿嬷嬷的大儿子,我记得是叫耿平qiáng的,之前一直是跟着三哥的,听说他新近纳了一房小妾,是乡里一个穷秀才的独女,还是许过人的,人家不从,他bī得男方家破人亡,底下人却尽替他捂着。又说他贱价买了一百亩良田,就在皇庄边上,也不晓得和皇庄有没有牵扯?还有,说他收人银钱,两百两银子能包人打赢官司,一千两银子就能把死囚从牢里捞出来。”
这些事有的尚未发生,有的已经发生,明珠并不记得太清楚,她只知道再不动手剜烂ròu就真的来不及了,因此尽捡着耸人听闻的话来说。傅明正的神色果然凝重起来:“你从哪里听说这些有的没的?”
明珠假装不解:“外头都传遍了!难道四哥你就没听说?”
傅明正犀利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看得明珠心虚得使劲睁大眼睛努力不露怯,才道:“正因为我不像你这样蠢笨,所以好多事人家并不敢轻易告诉我。”
明珠gān笑着道:“是,是,是,四哥您耳聪目明的,最是能gān不过了,不然我也不会求你帮这个忙。”开口就要损她两句,这样真的好吗?明珠觉得她和傅明正其实上辈子是真的有仇的,不然他为什么这样一抓住机会就使劲贬损她?
傅明正不领她的qíng:“我再能gān也比不过上头几位兄长,他们年纪比我大,见识比我多,身份也更贵重,行事更方便,你去求他们吧。”
油盐不进啊,明珠真想给傅明正跪了,苦着脸可怜兮兮地道:“咱们家这种事不都是你管吗?大哥忙,从来不管这种琐事,二哥常年不着家,三哥是不问俗事快要成仙了的,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咱们家被这些蛀虫给拖垮了?”
傅明正一抖袖子,慢条斯理地抬起茶碗喝了一口,半垂了眼睛很是倨傲地道:“要我豁出去帮你也不难,但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嫁宇文佑了,还有,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简单,明珠正要胡侃一气,傅明正yīn森森地瞥她一眼:“别说假话,不然你知道我的脾气。”
其实她真bī着傅明正去做这件事,傅明正一定也会去做,但配合不好,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何况明珠真的是不想再和他别扭着了,哪有这样陌生到尚且不如外人的兄妹呢?明珠半真半假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去玉华公主府里玩,无意中听到宇文佑和人说起我来,满满的都是不屑与鄙夷,心里有些难过。回来后想了很多,突然就不想再嫁给他了。”
这算是个理由,却不是最充足的理由。傅明正沉默片刻,道:“从前你听他当面骂你的话还少了么?怎么那时候想不通,这回轻易就想通了?”
明珠撒赖:“你们不是都反对这桩亲事吗?怎地我想不通你们要骂我,我想通了你们还要骂我?”
“别和我来这套,对我没用。”傅明正淡淡地道:“半剪是怎么回事?你看上他了?”
明珠扶额:“到玉皇阁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他好不好?”
傅明正道:“你突然就对他生了兴趣,还待他这样的好,总要给我个理由。不然别人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呢?”
“这么说吧。”明珠清了清嗓子,故意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发现他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觉得他大概能为我所用,因此想把他引荐给父亲。”
傅明正嫌弃地往后让了让,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人才?他是能奏出最好听的乐声,还是能制出最jīng美的玩意儿?又或许,他调教鸟儿虫子很有一手?不然就是他能烹制出家里厨子都不能制出的美味?”
这些都是她的光荣事迹,国家大事和她隔了天和地那么远,她眼里的人才不外乎就是擅长吃喝玩乐这几类的。明珠脸一红,忍气吞声地道:“都不是,他很擅长制作兵器,特别是那种jīng细的,杀伤力特别qiáng的兵器。”
傅明正眼皮一跳,终于肯正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第22章前qíng
“我就是知道。具体的四哥就别问了,总之这次我真不是胡闹,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明珠给了傅明正一个稍安勿躁,不要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的眼神,顺理成章地把她和宇文佑打架的事说了出来:“我正努力游说半剪跟我回去,好不容易哄骗得他肯签身契了,宇文佑一下子踹门进来,张口就骂我和他是jian夫yín妇,提着他那把破剑喊打喊杀的,我当然不能让他侮rǔ家里的名声,更不能白白让他欺负了去,所以我就和他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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