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她的头发各种折腾,她也只当他是想和她亲昵,所以即便是有点疼,也不是不能忍受。可是他却这样郑重其事地和她说,他不会,请她教他。
宇文初的脸有点红,却始终直视着明珠的眼睛,很是慎重认真地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并不是无所不能,所以我想要王妃做我的左膀右臂,帮我去做那些我所不能做到的事qíng,梳头只是一个开始。”
明珠抿抿唇,接过他手里的梳子,梳通顺了头发,再绾给他看:“殿下请看,不过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qíng,您做的那些事,任何一件都比这一件更难更复杂。”
宇文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看她梳好了头发,便拿起那套雪青色的男装抖开,等着明珠换衣。
纵然马车里没有外人,素兰等人不经宣召也绝不可能进来,明珠还是十分羞赧地背过身去,轻轻解开了衣带。她逆着光,把外衣和裙子一样一样地解下来,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座椅上,羞窘地抓住里衣的衣襟,伸过手去接宇文初手里的衣服。
宇文初没有直接给她,而是提着衣服伺候她穿上了,他垂着眼,帮她把衣带和纽扣一一系上,再取了腰带帮她系好。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而认真,两条浓密英挺的眉毛从上往下看去格外的好看,鼻梁是不高不低的,十分挺直,恰到好处,嘴唇惯常地轻轻抿着,显得稍微有点薄,但是下巴格外端正有力,纵然好看,却一点都不轻浮,是个安静而让人信赖的面相。
明珠吸了一口气,傻傻地看着宇文初,突然间想到,他若是永远都一直这样待她,让她死了她大概也是愿意的。
宇文初察觉到她的注视,抬眼和她双目相对,温和一笑,再低下头去,示意她:“抬脚。”
明珠听话地抬了脚,一任他帮她把绣鞋换成了jīng心fèng制的小鹿皮靴子。
“走走,动动,试试有没有哪里不合适?”宇文初满意地看着面前粉妆玉琢的少年郎,想到这是由他亲手打扮出来、并且是完全属于他的大宝贝,由不得十分骄傲。
明珠站起来走了两步,笑道:“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废话。本来就是量身定做的,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宇文初宠溺地轻点了她的鼻头一下,吩咐车夫:“在前头的皇庄停下来。”
荷田已经败了,许多农人正在那里采收莲藕,小孩子们欢笑着在一旁追打嬉闹,热热闹闹的,明珠跟着宇文初下了马车,沿着田埂往前走去。宇文初示意她注意脚下的泥水,漫不经心地问道:“王妃可曾养过蚕?”
“养蚕?”明珠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不解地道:“殿下怎会问起这个?我没养过呢。”
“明年chūn天养几只玩玩吧。”宇文初弯腰从田埂上揪起一朵蒲公英递到她跟前,明珠伸手去接,他却避了开去,再次递到她面前,明珠明白过来,弯了眼睛撮起嘴用力一chuī。
蒲公英飘飘散散飞到空中去,有一朵刚好落在宇文初的眉毛上,衬得他的眉眼都要柔和了许多,明珠抿着唇,踮起脚尖帮他摘下来,舍不得丢,悄悄藏在了掌中,笑道:“养蚕玩么?有什么好玩的?”
“你好歹也是个亲王妃,不事农桑倒也罢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太皇太后,当年在宫中也要养蚕的。”宇文初见前面的田埂陷了下去,里面尽是污泥和水,便示意她站住,弯腰捡了两块石头垫好才让她过去。
当年太皇太后养蚕,那是因为身为皇后每年要行亲蚕礼,自己这样的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罢了。何况姑姑养的那个蚕,哪里又是她亲自动手呢?无非是做个样子给大家看,其余都有专人负责而已。明珠很不以为然,却又为他那句“什么都不知道”给刺激着了,便道:“我懂得的,我小时候看过蚕妇养蚕。不就是养几只蚕么?太简单了。”
一个农妇正蹲在水沟旁冲洗莲藕上的污泥,见他二人突然走到跟前来,宇文初的装扮又是一看就不同凡响的,吓得赶紧跪下去磕头。
宇文初抬手示意那农妇起身,笑道:“既然懂得,那就更好了,明年我想要穿你亲手养的蚕缫丝织的衣服。”
穿她亲手养的蚕缫丝织的衣服?她亲爹亲娘都没有穿过呢,明珠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宇文初虽然笑着,眼神却很坚定的模样,知道他是来真的,心想他对自己诸般纵容,总不能这么点小事都要和他对着gān,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有什么难的,您等着穿就是了。”
“王妃真是贤惠。”宇文初满意一笑,问那农妇:“可还有菱角芡实?”
农妇忙道:“回贵人的话,菱角的话,咱们庄子里种的有晚熟品种,正是收获季节。芡实的话,是早就没有了,只有gān货。”
魏天德连忙摸了碎银递过去给那农妇:“我家主人赏你的,务必去好生寻些菱角来。若是有那有趣的小玩意儿,好看的野糙野花什么的,也一并弄了来。讨得贵人欢喜了,还有赏。”
农妇磕了个头,欢天喜地的拿了银子叫了附近几个人跟她一起去寻菱角。几个小孩子拿着竹风车和竹蜻蜓躲在一旁偷看,明珠便叫素兰:“去拿点糖来分给他们。”
素兰连忙跑回去取了糖盒来,叫过那几个孩子来分食,几个孩子怯怯地笑着,又忍受不住诱惑,挤在一起吃吃地笑,谁也不肯最先上来拿糖。
忽见一群人朝这边急急奔跑过来,其中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胖太监喘着气、冒着油汗一马当先,先在田埂上使劲儿磕了个头,糊得一脑门的泥巴,声音洪亮得很:“奴婢曹金然给殿下请安!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第329章教妻
明珠看到曹金然那láng狈样儿,忍不住大笑起来,宇文初也忍俊不禁,抬手道:“起来说话。本王不过是偶然自此经过,感怀先帝,故而下来看看而已。”
曹金然忙讨好道:“正是鱼肥蟹壮的时节,野鸭子和野兔子也正好吃。”转眼瞧见一群孩子在那里挨挨擦擦的,立时翻了脸凶神恶煞地吼道:“小破孩儿,凑什么热闹?见着贵人也不懂得行礼问安,还不快滚,看我揍你们!”
一群孩子嬉笑着一哄而散,有的还不忘对着他做做鬼脸,半点不怕他的样子。曹金然回过头来讨好地朝宇文初笑:“乡下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殿下见笑了。奴婢庄子里有个厨子做野味一流,还有现掏的野鸭蛋,才打起来的鱼和蟹,还有鲜甜的藕和菱角……”
宇文初含笑道:“吃就不必了,兴师动众的原也不好。你备几样新鲜的送到车上去即可。我还要到那边去看看,你退下吧。”
曹金然抹一把汗泥,讨好地道:“是,是,是,奴婢就在这儿候着,殿下若有吩咐只需要喊一声即可,奴婢立刻就飞奔过来听从差遣。”
“擦擦。”宇文初掏出一块帕子,劈手扔给曹金然,示意明珠跟他继续往前走。
曹金然感激涕零地双手高举着那块帕子,激动得差点哭起来了:“殿下真是好人那。”
真是谄媚得够可以的。等到曹金然等人再听不见二人说话了,明珠便问宇文初:“殿下为何要对他这样好?您看他对这些孩子这么凶,还吃得这样脑满肠肥的……”
宇文初笑道:“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实际上有时眼见也未必为实,曹金然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媚俗。说到肥胖,荣明不是也极胖的?但是你我都知道,他是另有缘由。”
提起荣明,明珠就觉得心口上压着沉甸甸的一块石头,太皇太后的病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宇文初知道她心里难受,拉着她往前走:“你看那边有苍鹭,这么大的苍鹭难得见到,快过去瞅瞅。”
明珠怏怏地跟着他过去:“曹金然难道也是另有缘由么?”
宇文初道:“曹金然并不是坏人,恰恰相反,他还是个有点傻的好人,不然也不会被打发到这里来了,你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先帝爷身边首领大太监董奉的徒弟呢,跟何正图算是师兄弟。别人都混成一宫总管了,唯有他混到这庄子里来做庄头。就连这个庄头,若不是他那些师兄弟护着,也给人争去了。这个人啊,心地着实不坏,你别看他对那些孩子凶神恶煞的,其实真是为那些孩子好。规矩就是规矩,小孩子不懂事,若是不小心冒犯了你我,又该怎么办呢?不然你看这些人,也没谁真的讨厌他害怕他吧?”
明珠回头,只见在远处的田埂上,一身泥泞的曹金然正蹲在地上和gān活儿的农户低声说笑,农户们围着他,说说笑笑的,看上去的确很愉快。
好吧,她知道宇文初想和她说什么,不就是人不可貌相,不要凭着片面的印象就断定一个人是好是坏么?她的确是容易犯这个错误的,例如宇文佑,例如江珊珊,例如宇文初,她都是犯了同样的错误,她以为他们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几个农妇从淤泥里拖了几筐藕出来,见着他二人就赶紧缩跪下去告罪,宇文初淡淡地道:“不必拘泥,起来回话。”
明珠走过去看了看筐里装着的藕,一本正经地问道:“这藕怪好的,今年大丰收吧?”宇文初不是嫌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什么都不懂吗?她就学呗。
一个胆大的农妇忙道:“回贵人的话,正是呢,年初gān旱,气候反复,温泉水也变小了,接着莲藕又生了病,还以为今年的收成一定毁了,多亏曹庄头能gān体恤,想尽办法才解决了这事儿。不然到期jiāo不出宫里要的份例,那可要人命了。”
其他几个农妇也跟着夸赞曹金然:“对,曹公公真是个好人。脾气虽然不大好,心地是真好,又肯想办法,又吃得苦,自从他来了这里,我们可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宇文初淡淡地道:“既然曹庄头好,那你们就多看顾着他些,他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
农妇行礼退下,照旧去做她们的活儿,明珠低声道:“我懂殿下的意思,以后我遇到人和事都会多听多想多看的,不会轻易下决断。”
宇文初笑起来:“拭目以待。识人知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喜好厌恶,都会在不经意间给普通人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对人也好,对事也好,都不要轻易下定论,不然很可能你随xing一句话,便害了一条人命。”
他要做的事qíng不是那么简单的,也许要努力许多年,中间经历的险恶难以想象,就算是将来成功了,新旧jiāo替,朝中和宫中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平静,六宫之主不是那么好当的,明珠除了胆大有决断还不够,更需要心细明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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