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呢?孩子气。”宇文初不要听她说,板着脸道:“又记不得我白天说过的话了?正月忌头,腊月忌尾,该避讳的一定要避讳。”
明珠吐吐舌头,和他保证:“虽然会忙,但我会以孩子和咱们府里为主,不会勉qiáng自己去做做不了的事。一旦发现力不从心,立刻就会停下来。”
“行了,睡吧。我信你。”宇文初应了她一声,起身chuī灯睡觉,忽听素锦在外面小声问道:“殿下和王妃睡下了吗?”
宇文初扬声道:“什么事?”
素锦低声道:“回殿下的话,是外头来了个人,说是王妃的故jiāo,遇到点事,想求王妃搭把手救人。”
明珠奇怪道:“他说他是谁?”她还真想不起她能有什么故人会半夜三更跑到庄子里来找她救命,不过鉴于她重生之后很多事qíng都已经改变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故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林先生。”素锦生怕她想不起来,提醒她道:“就是前些年相爷好容易才请回来教您奏琵琶的那一位。”
“是他啊?素锦你先出去招待他,问问有什么事,能先帮着就帮着,我这就出来。”明珠颇有些惊喜,忙忙地穿衣起身,和宇文初解释:“这位就是我父亲为了求他教我琵琶,四处托人,花费千金购得前朝杨子苏的真迹送去,才请动的那一位。
早几年他说,以我的身份和条件,技艺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极限,他就是再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刚好他家中妻子病重,他得去陪陪她,所以辞馆回去了。之后我也曾使人去打听过他的消息,都说林师母病逝,他带着林师母的骨灰云游四海去了。没想到他这个点儿居然跑到这里来。殿下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已经走了好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总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他还是静观其变的好。宇文初懒洋洋地一笑:“我惧风寒,就不去了,让冬蕙陪你去。”
“那我去去就回,殿下先睡吧,不要等我。”世家贵族子弟看不上乐师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当初林先生在家里,四哥也多有看不惯他,更不用说是宇文初这样高贵的身份了。明珠并不勉qiáng宇文初,急匆匆地往外去了。
待客的厅堂里灯火辉煌,先出去招待客人的素锦和素梅二人和坐在客座上的一个中年男人低声说话。数九的天气,那男人只穿了一件皂色的薄绵袍,没有披斗篷,素发未戴帽,看上去清瘦得很。
奉茶的管事见明珠来了就往里通传,那男人起身回头,漂亮的凤眼里亮起惊喜的光芒,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如同往常那样称呼明珠的名字,很快又止住了,恭敬地给明珠行了个礼:“糙民见过王妃。”
“先生还是老样子。”明珠见着故人也是欢喜的,连忙还了他一礼,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教了我好几年的琵琶,我心里可尊敬着您呢,何必这样生分?先生快请坐。”
“老了。”林先生笑着坐了,仔细将明珠打量了一番,道:“王妃长大了,比以前懂事太多,待人接物也长进了。”
明珠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多亏先生的教诲。”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道:“听说先生有事,请直说吧。咱们稍后再叙旧,办正事儿要紧。”
林先生收了笑容,道:“事qíng是这样的,我年纪大了,想要叶落归根,因此今年冬天回了京城。前几天背寒疼得厉害,因为知道大观这边有一处山间温泉十分好,便收拾了行囊到这里来泡温泉。我借住在附近一个农户家中,他家有个叫阿牛的孩子,三代单传的独苗,今天早上被láng叼了。”
明珠吃了一惊:“那可怎么好?是要我这里派人出去搜山找孩子吗?”
林先生叹道:“不用。幸亏发现及时,人抢回来了,但那孩子伤得厉害,若是没有好的大夫和药材,必然活不下来。”他有些为难:“原本不想打扰王妃的,但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没了……您知道,我自己没有孩子,看着别人的孩子总是很喜欢的。”
“人在哪里?”明珠qíng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是母亲,感同身受,即便不是这样,她也做不到不闻不问,能救的必然要救。
林先生道:“因为不知道能否见到王妃,又是过年,所以人留在庄子外头的糙垛旁,没敢进来。”
明珠立即安排庄头朱石楠:“腾出一间屋子,带上人手把人带回来,再去把唐大夫请过来。”想了想,又道:“把厨房的人叫起来,做些热饭食等着。”
朱石楠应了,立刻点起人手火把要往外头去,却又见素锦赶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王妃有吩咐,让带着刀去,警醒点儿。也别把人带回来就扔屋子里不管了,要招呼周到,别让人觉得咱们不近人qíng。”
“知道了。”朱石楠是宇文初手底下得力的人,平时就是个老实能gān的庄头,但有需要时就可以立刻变身做盗匪,闻言立刻明白王妃是什么意思了。太久没有见到的人,深更半夜突然来访求助,帮是要帮,但也要防着,如此才是正理。
第479章故人求助(二)
明珠亲手给林先生奉了茶,微笑着道:“先生这些年过得可好?听说师娘过世,我曾使人前去吊唁,去晚了,听说先生已经云游去了。”
前一世时,自林先生辞馆回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林先生,不期这一世居然还有机会能再见到。算一算,两世加起来得有十来年的光景了,真是让人唏嘘。
“你师娘在世之时总希望我能陪她看遍天下风光,我却总想着要扬名天下,一心想要做出点功业来,直到她病重难治才后悔,可是已经晚了,我只好带着她的骨灰到处走走看看,算是满足她的遗愿吧。”林先生叹息一回,眉间寂寥横生。
他长得好看,又是和宇文初完全不同的那种好看,上点儿年纪,带些沧桑寂寞,一举一动闲适舒展,总带着一种闲云野鹤的味道,忧伤时眉头一皱,能叫人跟着不忍心酸。
一旁伺候的素梅看得差点呆了,明珠虽然也觉得林先生好看,却也就是觉得好看而已,看了两眼就把目光收回去,狠狠地瞪了素梅一眼。
素梅红着脸退下去:“茶凉了,我给先生换热茶来。”
明珠瞅到林先生的靴底磨损严重,猜他境况应该不大好,便问道:“先生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怎么也不使人来说一声,也好让我给您接风,好叫大家知道您回来了。”
如林先生这样的琵琶名家,按理说日子不该窘迫的,只要他肯,想供养他的权贵富豪多的是,例如当年傅丛想求他教导爱女琵琶,不但遍寻名家字画亲手送上,还百般礼遇,束脩丰厚不说,逢年过节还另有馈赠。明珠不明白林先生怎会把日子过到这个地步。
林先生笑笑:“远游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路上又遇到了劫匪,好不容易活了命,手却废掉了,自娱自乐可以,却不敢再教人和自称大家了。”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明珠深感同qíng:“先生住在哪里?”
林先生不肯说:“和几个至jiāo老友混在一起,日常起居也是很方便的。”
明珠见他不肯说,以为他自尊心作祟,便不再多言,先安排他住下来:“受伤的孩子今夜铁定是走不了的,至少也得伤势平稳了才能走,先生留下来住些日子吧,我们府里温泉也有,好大夫也有,背寒什么的也可以一并治了,光泡温泉可不行。”
说话间,素锦带人送了饭食进来,明珠叫管事陪林先生用饭:“先生一路赶来,想必饿了,仓促间准备不了好东西,都是一些简单易得的食物,先生先填填肚子,明日我杀jī宰羊给先生接风。”
林先生起身谢过,明珠还了他一礼,吩咐管事好生照料,自回了正房。素锦早听说了素梅的事,一路拿素梅开玩笑:“臭丫头这是思chūn了呢,当年还在相府时就经常悄悄说林先生长得好看,现在大了还会看得发呆。不如让王妃把你送给林先生吧?也省得你发花痴。”
素梅羞得半死:“难道一朵花儿好看,我多看两眼就是想摘了占为己有不成?那是王妃的先生!你这样说我,让人知道了怎么看王妃?连着你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素锦不饶她:“合着真的觉得林先生是朵好看的花啊!”
冬蕙笑眯眯地看着她二人扯皮,回头和明珠道:“王妃,这两个丫头目中无人,合该每人打二十下手板。”
“素兰不在,我没空管你们,你们就开始造反。”明珠正色道:“我知道你们大了,心思也大了,但现在我正需要用人,是不会轻易把你们放出去的。留在我身边过了这两年,我自会给你们挑好的,谁要是敢乱动心思,坏了规矩,别怪我不客气。”
素梅和素锦闻言全都消停了,你瞪我,我瞪你,一直瞪到正房,明珠进了里屋,她二人还在那里小声嘀咕扯皮。
宇文初靠在chuáng头上就着羊角宫灯看书,见明珠进来就把自己捂暖和的地方让给她睡:“是什么事?”
“好冷,好冷。”明珠飞快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去,把脚放到宇文初的腿上贴着,整个人都贴过去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热气,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说是背寒,来这里泡温泉,借住的人家的小孩子被láng叼走了,好不容易从láng嘴里抢出来,受的伤很重,听说我们住这儿,就斗胆带着人过来求医了。”
宇文初沉默地听完,问道:“你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人了?”
明珠知道他在想什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有好几年了,他既然找上门来开了口,就不能不管,我让朱石楠多带几个人手,带着刀剑和火把去。接进来也只在外院偏房,叫人盯着,这样不至于会出乱子。我知道的,现在局势这么复杂,咱们俩在风口làng尖上,不能不小心。”
宇文初笑了:“哟,现在还会走一步看三步了。”
明珠chuī捧他:“那不是您这位先生教得好么?”
这话宇文初爱听,也跟着夸赞她道:“还是王妃聪慧肯学习,不然啊,若是一头牛,拉到皇宫里转一圈回来还是一头牛。”
这话不对啊,明珠撑起身子来找宇文初的麻烦:“殿下这话我怎么听着不是滋味呢?有这么夸人的吗?牛和我有什么关系?”
“嘘……”宇文初竖起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低声道:“听,你那两个丫头在扯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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