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收了笑容,注视着她沉声道:“一往直前,不活就死。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和孩子始终都在殿下身边。你死,我陪着你,你活,我也陪着你。”明珠也很是认真回视着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到现在为止,她所有的赌注都在他身上,局势已经是一触即发,宇文初若是活不了,整个傅氏也活不了,没得什么好犹豫的。
宇文初握住明珠的手,与她十指jiāo叉,轻声叹道:“不,倘若我真活不成了,我也是希望你和孩子能继续活下去的。先起来吃饭吃药。”
明珠要下chuáng,宇文初不许,拿了被子和迎枕给她倚靠在身后,让人端了小炕桌上来,就让她在chuáng上吃。明珠也不敢逞qiáng,顺从地吃了,又靠在chuáng头听他读书给她消食。
窗外chūn风刮得一阵一阵地响,明珠却觉着心里十分安然踏实,她的身边有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她宽厚的肩膀和坚实的胸膛以依靠,仿佛从前那些离乱悲伤的岁月都在渐渐离她远去了。她把一只手放在宇文初的左胸上,再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他是我们俩的骨血,会得到我们身上最好的传承。”
宇文初把手里的书放下来,垂眸看着明珠,他很喜欢这样的明珠,温柔坚韧开朗,能给他以快乐和安慰。他重复她的话:“是的,我们是一家人,他是我们俩的骨血,会得到我们最好的一切。”
这是一个承诺,是他给予明珠的承诺。头胎若是女儿,她会得到父亲最温柔的关爱,若是男孩,他会得到父亲倾尽心血的培养,将来成为继承人。
明珠没有再说话,她爬到宇文初的怀里,将头靠在他胸前,是依恋信任欢喜的姿势,她很庆幸当初在玉皇阁遇到了宇文初,很庆幸他那么锲而不舍地求娶她,她差一点点就错了另一种人生。
宇文初探身chuī灭了烛火,拥着明珠入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养好身子,你和孩子不能再有闪失了。从今天开始,小打小闹可以,我不许你再去管外头的事了,都jiāo给我,那是男人该做的事。”
“哦。”明珠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宇文初等她睡着了才敢把自己的衣襟从她的手里解救出来,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明珠近来很喜欢抓着他的衣襟睡觉,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她在新婚之时都没有这个毛病,最近却越来越严重,就像是害怕被大人抛弃遗忘的孩子似的。所以其实她表面上每天都在笑,心里是很担忧的吧?宇文初觉得很对不起明珠,说好要让她安心享福,却一直状况不断,就连怀个孕生个孩子都遇到那么多事。
他破天荒的失眠了。
魏天德轻轻敲了两下窗子,宇文初起身下chuáng,走到窗前轻声问道:“什么事?”
“宫中急令,太皇太后命殿下火速入宫,她要问询今日发生的事。”
“知道了。”宇文初看了熟睡的明珠一眼,悄悄走出去,命令被惊起来的素兰等人:“为我着衣。”他换上全套的亲王服饰,叮嘱素兰:“守护好王妃,不要让外头的事来惊动她。”
素兰难掩忧虑:“殿下……”
宇文初沉着地道:“无需恐慌,我天亮前必然回来。”
素兰见他沉稳笃定,也就把心放下去一多半,也不睡觉了,抱着被子进了里屋,在明珠的chuáng前打了地铺紧紧守着。
长信宫内灯火辉煌,太皇太后坐在高高的凤椅上,繁琐华贵的宫装难掩消瘦憔悴,她的身旁分别坐着宇文白和闵太后母子,两个人都板着脸,脸色十分不好看。
特别是宇文白,脸色青白,神qíng惶恐,俨然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闵太后哭得两只眼睛成了红核桃:“母后,反了天啦!本朝自立国以来,当朝亲王当着皇帝的面刺杀皇帝跟前的太监总管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他还敢卸了皇帝的两只手臂,不是要弑君是什么?必须要老六给个说法!不然个个都跟着有样学样,这家法还要不要?国法还要不要?”
她想让宇文白解开衣服给太皇太后看,然而又知道宇文白的肩头上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青痕之类的,所以也只好愤愤不平地算了。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回眸看向宇文白:“皇帝,你有什么说法?”
宇文白看她一眼,薄薄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来:“朕能有什么说法?左右如今都是皇祖母做主,皇祖母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并没有人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只当做没有听见他这个话,耷拉着眼皮子道:“英王对陛下不敬,当然该罚。”
第511章秘药(一)
闵太后脸色一喜,却又听太皇太后话锋一转:“但是陛下跑到英王府去无端闹事,nüè杀勋贵之女,打骂不敬姑母婶娘,也是要被诟病的。前些日子才闹出了宗室罢朝一事,陛下也要三思才行。”居然决口不提宇文初卸了宇文白两只胳膊的事。
宇文白听她这个话,明显是要偏袒宇文初了,眼里的愤恨藏都藏不住:“皇祖母说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胡桐该死,朕该死。”
太皇太后淡淡地道:“皇帝慎言,你是九五至尊,不要妄言生死。”
宇文白冷笑道:“皇祖母也别急着看笑话,朕若是坐不稳这个位子,老二也别想坐稳这个位子。六皇叔,可是磨刀霍霍呢,不信你等着瞧!”说完这话,他也不看太皇太后的脸色,猛地将袖子一甩,招呼闵太后:“母后,咱们走!”
闵太后不肯走,收了戚容看着太皇太后威胁道:“母后,您若是不管这事儿,儿媳少不得要请中山王叔出来主持公道了。”
太皇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轻蔑一笑,却也不多言:“你们退下吧。”
闵太后无奈,只好带着宇文白退了出去。一路走,一路怪:“陛下没事儿跑到他那里去做什么?明知是龙潭虎xué,却也敢去,幸亏今日死的是胡桐,若是那箭she得偏一点,简直不敢想象!叫我怎么活?”
宇文白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母后别急。朕这条命可没有这么好jiāo待。我若得不到这天下,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放他们狗咬狗,拼个鱼死网破!”
闵太后吃了一惊:“陛下在说些什么?”
宇文白冷哼一声,低声道:“给我等着,朕必然要叫你们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闵太后没听清楚他的话,只顾着教训他:“以后陛下别动不动就杀人了,外头的传言不好听啊,胡桐死了也好,就说都是他的错,带着陛下走错了路。”
宇文白烦得不得了:“朕是天子,富有天下,想要谁死谁就死,想要谁生谁就生,朕看不惯的人就不能活!母后没其他事儿就自己去歇着吧。”说完当先走了。
闵太后忧虑得不行,哭着和身边的宫人道:“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先帝若是还活着,哪里会让我们孤儿寡母被人这样欺凌?”
哭声飘飘dàngdàng地传入太皇太后耳中,她有些厌烦地挥了挥手,冷冷地道:“若不是她教不好儿子,今日何尝会有如此烦恼?当年先帝爷真是眼睛瞎了,竟然挑了这么个玩意儿做太子妃。一人坏三代。”
梁有宜垂着眼皮一动不动,就好像睡着了似的,桑葚轻声道:“娘娘,英王来了。”
“宣。”太皇太后向梁有宜伸手:“拿药给我。”
梁有宜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jī蛋大小的锦盒,从中取出一粒指尖大小的药丸递过去,太皇太后就着杯中的水一口咽了,闭着眼睛养神。须臾再睁开眼,整个人都jīng神起来了,与刚才的萎靡憔悴样完全判若两人。
桑葚看得心惊,梁有宜不知从哪儿给太皇太后配来的这个秘药,简直就是神药一样的,她瞧着多少次太皇太后明明是支撑不住了的,一吃这药就立刻jīng神起来。慕姑姑在的时候是不许太皇太后多吃的,现在可好,慕姑姑去了外头照顾四皇子,没人敢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越吃越多,看着很jīng神,然而她却知道,太皇太后越来越瘦了,每天早上起来,贴身的衣物全都是被冷汗湿透的,说明这药不是什么好药啊。
梁有宜冷冷地扫了桑葚一眼,桑葚害怕地垂下眼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宇文初走进殿内,先扫视了殿内一眼,再给太皇太后行礼请安:“臣宇文初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冷冷地道:“英王,你是要谋反么?居然敢弑君!”
“回太皇太后的话,弑君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儿臣可担当不起。”宇文初垂着眼平静地道:“若论宦官胡桐,他撺掇陛下糙菅人命,nüè杀勋贵之女,打骂不敬长辈,险些就误了家国大事,难道他还不该死?臣以为,看到君主施bào行bào而不管不顾,放任君主往残忍bàonüè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声名败坏,民心涣散,那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你是在说我?”太皇太后勃然大怒,脸上露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梁有宜及时提醒她道:“娘娘息怒。”
宇文初抬起头来直视着太皇太后,轻声道:“臣没有指责娘娘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娘娘,谁也别想欺负残害我的妻儿!不然,哪怕我倾尽全力,声败名裂,也要和他搏命一战!”总之就是那么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他不想再装下去了。
“你这个……”太皇太后愤怒地指着他,咬着牙,额头青筋迸现:“来人!把敏太妃给我拖过来,让她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儿子!”
梁有宜轻声道:“英王殿下,您这是要媳妇儿子不要娘啊。”
宇文初瞥他一眼,轻声问太皇太后:“娘娘息怒,您确定一定要这么做?”
太皇太后直直地看着宇文初,咬着牙冷笑:“老六,我从前太小看了你。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看着周氏毒杀了你!”
宇文初轻轻颔首:“当年多亏娘娘相护之恩,若得娘娘谅解,将来儿臣一定会和明珠好生孝敬娘娘的。”
太皇太后惨笑:“这个话,也就只有明珠那个傻孩子才会相信。我不知道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傻乎乎地为你冲锋陷阵。我真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把她嫁给了你。”
宇文初道:“娘娘,世上没有后悔药,娘娘再不高兴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当时的qíng形若是娘娘在,想必也会和臣一样杀了胡桐,都是为了护着明珠,为什么娘娘做得,臣就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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