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宇文佑竟然找不到可以回话的,沉默许久才“呵呵”笑了起来:“无qíng最是帝王家,这话我今日才算是真的懂了。那么六哥,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应该不止是为了傅明珠这个人吧?”
宇文初瞥他一眼,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宇文佑的眼前浮现出明珠的一颦一笑,娇嗔喜怒,想到从前她对他的恋慕爱惜,再到后来对他的无qíng憎恨,突然之间心酸得想流泪,这以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如珠似宝地对他了,这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毫无保留地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了。
之前被明珠咬伤的手臂明明已经痊愈,突然间却又火烧火燎地疼起来,疼得不可忍受。他想,他在无意之中,大概已经错过了这世上最美好纯粹的风景,枉费了皇父对他的一片拳拳之心。宇文佑侧过头,掩去眼角的一点cháo湿,轻声道:“那个人至纯至xing,你以为,她知道你那些谋算后还会真心对待你吗?不会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她的真心。”
宇文初冷笑:“你如何知道我对她只是利益谋算而无真心?”
“你……”宇文佑猛地抬眼看向宇文初,只见他整个人站在半明半暗之中,昂藏挺拔,一双眼睛幽深静黑,唇角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之意。于是突然之间许多过往纷至沓来,许多原本并不为人注意的片段也被回忆起来——傅明珠的目光追随着他,宇文初的目光却在追随着傅明珠。可惜的是,他失去后才发现珍贵,傅明珠到现在还不曾发现,将来也未必能领qíng。宇文佑失笑:“原来是这样的。可惜,她不知道,也未必会领qíng。”
“总有一日,她会的。我可没有你那么愚蠢没用。”宇文初大踏步走了出去,迎面碰到急匆匆赶来的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追着他不停小声诉苦:“殿下,陛下有旨,临安王既然伤重不能完刑,那今日就暂时到此,改日养好了伤再来领罚。这,这可怎么好?”
“不用了,刚才临安王醒过来,本王已经命人打完了。你着人把他送回府去即可。”宇文初见宗正寺少卿一脸的犹疑,便冷冷地看过去:“大人可是还有疑问?”
宗正寺少卿对上他的目光,竟不敢和他对视,忙垂下眼去颤声道:“无有。”
宇文初便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都是些难缠的祖宗,他们轻轻一句话,却要他为难许久。得了,既然英王说打完了,那他就当是打完了吧。宗正寺少卿叹息一声,没好气地冲着手下骂道:“还不赶紧把临安王送回府去?”再看向宇文初的背影,惊觉已经汗湿里衣。这位英王啊,平时看着和气淡然的样子,不经意间这一瞥,好大的气场,分明就是深藏不露,恐怕非是池中之物呢。
内宫gān政,外戚当权,今上年少且残bào不贤,宗室少壮,又有老一代的亲王远在边关拥兵自重,恐非社稷之福,迟早有那么一日,这天下将要大乱了。宗正寺少卿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亲自去送宇文佑回府。
宇文佑屈rǔ地趴在软凳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个死透了的样子,宗正寺少卿看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感慨,堂堂的先帝骨血,郡王之尊,居然会落到这个屈rǔ无助的地步。有心想宽慰他几句,却又害怕给各派人马的耳目听去了,只好送他到宗正寺门外,趁人不备轻声道:“殿下,多有得罪,您且安心养伤吧。”
宇文佑这才缓缓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他一眼,复又闭上了眼睛。
临安王府的长史和总管早驱车在外等着的,见人出来了就都沉默地围上来把人小心抬上车去,等车驶动了才敢叹息:“殿下这又是何必!他们自去斗他们的,您在中间cha什么手呢,虽则有中山王护着您,但得罪了闵氏也不是好耍的!”
宇文佑倔qiáng地道:“从此我再不欠她的。”心里想的却是,看傅明珠那样子,他就算不出手,她自己也会想办法解了这危机,只是,他到底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就被她踢出她的生活罢了。从前但凡与她有关的他都觉得烦,如今却这样的不甘心,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一时惘然不已。
夜色中的临安王府静寂而无生气,就连灯火也比其他府邸的冷清了许多,狗都不敢大声叫,要夹着尾巴做狗,生怕会招了人的嫌。宇文佑又疼又烦不能安睡,忽听外面有人窃窃私语,便要趁势发作起来。却见长史阮清商喜滋滋地进来,双眼放光地道:“有客人求见殿下,qíng况特殊,故而属下斗胆自作主张迎人进来,此刻就在门外候着的,殿下见么?”
难道是中山王的人?要说无条件怜悯他的,也就这位王叔了。宇文佑激动起来:“快叫进来!”
门开处,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快速走了进来,青色兜帽把整个脸部都藏在yīn影中,虽然让人看不分明,却又莫名的熟悉。莫非傅明珠突然良心发现,回心转意了?宇文佑心口一跳,喉头一紧,险些不能呼吸:“你……”
第127章结盟
来人走到灯下,将兜帽轻轻取下,露出一张莹白光洁的美丽面容,再对着他盈盈一福:“江珊珊见过殿下。”
并不是傅明珠。宇文佑失望极了,随即又暗自冷笑,真是疯魔了,傅明珠已经与他恩断义绝,又如何会夤夜来探他?心qíng不好,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江二姑娘怎会到我这里来?就不怕惹祸上身,传出不好听的话去么?”
江珊珊神态自若地起身站定了,微微一笑:“旁人不知道殿下是什么人,我却是知道的。聪慧勇武,有逸群之才,这是先帝的原话,我至今不敢相忘。”
先帝的称赞么,早就是昨日huáng花了。那时候皇父喜爱他,所以大家都来称赞他,他也就真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直到最后失势才知道,那些人称赞的不过是皇父的喜爱,并不是他这个人。宇文佑落寞不已,随即冷笑:“难得你还记得这话,那你夤夜来访,可是因为敬慕我之才gān,所以想要向我这个可怜人表一表衷qíng?”
江珊珊听了这讽刺的话也不见尴尬,莞尔一笑:“殿下真是好心xing气度,如此困境之下尚能说笑,真是佩服。”
的确让人佩服,若是傅明珠,听人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只怕早就眼睛一瞪,开口骂人了,难得江珊珊这样圆熟老练,轻描淡写地就将窘境混过去了。果然人不可貌相么?这位名满京城的贤能女子实在是让人意外极了。宇文佑来了些兴趣:“你来gān什么?”
江珊珊妙目一扫一旁的椅子:“殿下就是这样待客的么?”
宇文佑朝她示意:“难不成你一个女子有脸半夜私访男人,我就没气度让你坐下说话?”
他的话说得难听,江珊珊不由暗恼,心道这样的不会说话讨人嫌,也就只有傅明珠才会看上他。面上却半点不显,温柔笑道:“殿下是真xingqíng,和明珠妹妹是一样的。”
宇文佑冷笑:“她是她,我是我,别把我和她放在一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再这样兜圈子缠着不走,我就要使人去长兴侯府求亲了。”
江珊珊笑笑:“多个朋友多条路,殿下虽是天潢贵胄,却也需要朋友,何必急着把朋友推出去呢?”
宇文佑微一沉吟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当即冷冷一笑:“是朋友是敌人那倒未必可知。”
江珊珊道:“那当然,朋友可不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算得了的。我既然敢自称朋友,自是有道理的。”见宇文佑沉默不语,便接着道:“殿下如今得罪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太皇太后也未必领qíng,英王殿下还恨你多事,可谓是内忧外患,您可有什么打算?”
“你既然问起这个,那便是有备而来。说吧。”宇文佑眯起眼睛,正色打量起江珊珊来,凭心而论,江珊珊容貌不及傅明珠,却也是貌美如花,气质出众,更不要说她这副温婉大方端庄和气的模样是京中贵人们最为喜爱的,可惜的是,如此表里不一,就算是娶进门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须得随时提防着,不然什么时候得罪了被她弄死了都不一定。
江珊珊并不知道宇文佑在想什么,只微笑着道:“我与殿下同是天涯沦落人,对殿下的心qíng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今日听闻殿下出事,便在宫外等了许久,心想,就算是不能帮着大忙,能帮着说上一句话也是好的,可惜,我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人微言轻,帮不上您的忙……因此只好借了乌孙郡主的qíng面,求她替您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上一句话。方才太后娘娘已经体谅了您的心qíng,让皇上赦免您的罪过了。”
什么?宇文佑警醒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珊珊笑容始终不离脸上:“乌孙郡主需要一位夫君,各位王爷却都要避嫌,不想因此受到制约,我却以为,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殿下就不想试一试吗?”
宇文佑沉默不语,只管盯着江珊珊看。
江珊珊毫不退让地对上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您想想,您的处境如此艰难,就算是娶了乌孙郡主也不能再坏到哪里去,反倒多了一道保命符。您若是有事,乌孙那边总要有个说法,且乌孙王雄心勃勃,义薄云天,您何尝不是多了一条路呢?”
还是脱不了借女人逃命的这条可悲的路吗?宇文佑悲凉地闭了闭眼,淡声道:“傅氏防备得紧,又如何会给我这个机会?”
江珊珊轻笑:“我既然敢说,那自是有我的办法。就看殿下是否有意jiāo我这个朋友了。”
宇文佑木然道:“说说看。”
“您所有的不愉快和困境都来自于傅氏,而我原本只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倾心爱着一个人,唯一的愿望就是和那个人一起坐看花开花落。但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被人无qíng地剥夺了,我实在是不甘心的。”江珊珊看一眼宇文佑,沉声道:“其实我知道,殿下心里也爱着那个人。就算是您不在意心爱之人的背叛,也该想着宇文氏的大好锦绣河山该不该被外戚jian臣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是有朝一日这江山再不姓宇文,而是改姓了傅,您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宇文佑怦然心动,却凶神恶煞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妄议朝政,挑拨离间!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吗?”
江珊珊并不害怕,嫣然一笑:“殿下不信我么?旁的我不敢多说,长兴侯府还是有几个靠得住的朋友的,殿下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待命。”言罢微微屈膝,“小女子告退。”说着却行后退,却是笃定了宇文佑走投无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果然刚数到三,就听宇文佑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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