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满棠将茶杯递进去,顺手替她掠了掠耳畔的碎发,轻声道:“那么你听好了,安怡,我看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了安怡的面颊,激得安怡一颤,猛地侧脸让开,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转瞬间万千滋味尽数涌上心头,叫人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谢满棠意犹未尽地缩回手,毫不顾忌一旁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角落里的兰嫂,掷地有声地道:“你听好了,我被你祸害了,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怡不由暗生恼意,这算什么?哪有这样霸道的人,和人表白,前一句是好听话,后一句就是威胁?当即冷了脸装没听见。
谢满棠却没顾上去看她,只顾着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幼时想吃ròu,我娘却不给我,和我说想吃就去抢,抢不到就别吃。我思来想去,你就是我如今想吃的那块ròu。”
安怡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觉得她的脑子坏掉了,要不就是还没睡醒,她求助地看向兰嫂,却见兰嫂深深地藏进角落里,整个人已经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忍笑忍的。
外面的谢满棠说完了想说的话,也不去看安怡是个什么神qíng,无声地吸了口气,面无表qíng地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批准你入股开办医馆和药铺,但你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人,代表着我的脸面,绝不许你做出丢我脸的事,更不许你勾连外人,吃里扒外!不然,我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啧!她是他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呢?安怡总算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嘶”地一声捂住嘴,抱怨道:“怎地牙突然疼起来了?好酸!”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还有公务在身,没事我就走了。”言罢果然拨马就走。
安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他道:“嗳,我求你一件事。”
果然必须有事相求才会听他的话,谢满棠假装不耐烦地道:“说吧,又想占我什么便宜?”
安怡老脸厚皮地直接道:“饶了田均吧。”
谢满棠挑眉斜睨着她:“凭什么?”
安怡将车帘子又揭开了些,恳切地道:“别问了,就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这丫头心黑得很,此举绝对没安好心,谢满棠慡快地道:“行,给你这个面子。叫他私底下来给我赔个礼,也就罢了。”
“大人真是仁慈啊,您骑马慢点,慢行。”安怡谄媚而满足地朝谢满棠笑得开怀,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别扭与害羞。
大男人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群人呼啸而去。安怡躺倒在坐垫上,轻轻笑了起来,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分别透给田均夫妻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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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17章老山参
安侯府中,安老夫人自梦中大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从chuáng上坐起身来,满头大汗地用力按住跳得“砰砰”作响的左胸,看着闻声赶进来的心腹甘嬷嬷小声道:“我梦见那个小贱人了。”
甘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安老夫人说的小贱人乃是导致老侯爷从首辅之位下台的直接导火索,乃是一个名叫瑟瑟的美人。当年嫡出的三老爷安保凤和庶出的四老爷安保祥为了这女子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兄弟失和,老夫人gān脆利落地一杯毒酒结果了瑟瑟的命,四老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没回来过。瑟瑟的兄弟为替她报仇,暗里搜集安家各项罪证,终于在凤翔三年把老侯爷给拉下了马。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竟然梦见这么个人。甘嬷嬷劝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您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安老夫人qiáng横而不屑地道:“谁放在心上了?贱人也配?”虽是如此说,心中确实不太高兴,头也晕得厉害,身上也不慡快得很,手脚还似有些发麻,忽然听得外头有人窃窃私语,便大发雷霆:“谁在外面?”
田氏忙应道:“母亲,儿媳来给您请安。”
安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田氏低眉顺眼地进来,先命人送上jīng心挑选的时新花果,又奉上一只玉盒,讨好道:“这是媳妇娘家嫂子特意送来孝敬母亲的长白山老山参,听说很有些年头了。”
这几年府里又穷又难,安老夫人私库里的宝贝也被折腾掉不少,听说是珍贵难得的老山参,也难免动了心。甘嬷嬷上前接过打开给她看,笑着夸赞:“哎呀,难得这样齐全的好山参。现在市上很不多见了呢。”
安老夫人也满意,话却一贯的骄傲:“虽然比不上我收着的那两根,却也很不错了,难为你嫂子了。”
田氏暗啐了一口,心道你还以为如今的安侯府还是从前的安侯府呢?早就名不符实了,装什么装。面上照旧笑得甜蜜温顺:“我娘家嫂子道是许久不曾来看您啦,本该亲自送来的,奈何家里有些烦心事来不了,让儿媳替她给母亲赔礼呢。”其实这山参乃是张尚书夫人拿来的,目的是想借安侯府居中转圜,和和气气地请安怡去给张欣看这个病,不然qiáng行请个心怀怨气的大夫去,能看好病吗?只怕更添一重仇恨。
安老夫人无所谓:“她忙就改日来玩也一样。”想想不对,问起来:“什么烦心事啊?”
田氏赶紧把张欣病得快不行了的事说来,皱着眉头无比可惜地道:“那孩子也不知是冲撞了什么,竟是病得那样厉害,请了许多大夫都没办法。”
安老夫人果然问道:“安怡也没办法吗?”
田氏叹气:“没能请着。”趁机苦苦央求:“好歹安、田两家也是姻亲,见死不救,对她声名也不好,张家那里少不得也会心生芥蒂。其他人没这个面子,唯有母亲能说道她一二,总是为了大家好,想来她不至于就不听您的。”
安老夫人最爱出风头,立即吩咐甘嬷嬷:“你亲自去一趟,把怡丫头给我叫来。”
她说得托大,甘嬷嬷却是亲自见过安怡的,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仔细准备了才去恭恭敬敬地请安怡。
安怡早就算着张欣肯定耐不住了,不是张尚书府就是安侯府一定会出面替张欣解决这个难题。见来的是甘嬷嬷,也没多问就跟着甘嬷嬷去了安侯府。待见了安老夫人与田氏,只一眼就看出安老夫人似有麻痹中风的前兆,却又晓得安老夫人有个怪癖,见不得别人说她生病,不然就认为人家是诅咒,便不提不问,投其所好,和老夫人说得热火朝天。
田氏几次想把话题转过去都cha不上,急得额头冒汗,她还指望着尚书府帮着儿子前进一步呢,哪里敢把这事儿办砸了?但老夫人的xing子自来不好惹,田氏也只有生生忍耐着。好容易有了机会,正要开口,就听人道:“大老爷和夫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安老夫人不由乐了:“快叫他们进来,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一起来了。”安怡作势要起身避开,安老夫人不许她走:“没听说过侄女还要避讳伯父的,就在这坐着,也同你伯父认一认,省得到了外头认不得自家人。”
安怡笑而不语,田氏忿忿。长房哪里是来请安的?分明就是老夫人悄悄差人去叫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安大老爷在安怡面前排个号,方便安怡在太后面前替安大老爷求个qíng。
说话间,安大老爷偕同唐氏一起进来,夫妻俩最先看向的都是安怡,安大老爷一脸担忧:“听说母亲身子不舒坦,儿子和媳妇一起过来瞧瞧。”三言两语,就扯到了安怡身上:“有侄女儿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你父亲可好?这一向家里事多,也没顾得上你们。”
“家父极好,多谢族伯挂怀。”安怡含笑同安大老爷夫妻行礼见过,她印象中,这位大伯自来不苟言笑,看着清俊能gān,实际上却没什么大本事,jian猾薄qíng倒是一等一的。当初祖父暗里同肖伐老先生感叹过很多次,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着个好儿子。
安大老爷其实和安怡没什么好谈的,更对这个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偏要去学医行医的族侄女没什么好感。不过因为安怡得了太后青眼,更有传言说她很可能被封为乡君,因而才按捺下那些不满,听了老夫人的话来见人,抱着的却是不管有用无用,且试一试的念头。
抱着这样的念头,气氛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安大老爷随便和安怡寒暄了几句,就把身为族长和族中长辈的威风摆了出来:“你既因缘巧合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典,就要小心伺奉,休要丢了我安氏一族的脸。”
“是。”安怡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他在自说自话。
安大老爷见她态度恭敬,越发说上了瘾:“听人说,圣上有意封你为乡君,这是你的福分,也是我们安氏一族的荣光,你要倍加珍惜,忠心伺奉……”
这话一说出来,屋内众人神态各有不同,安府女眷都是震惊大过喜悦,安怡则是肃了神色,认真道:“讹传而已,还请大伯父慎言。省得给外人听去免不了要说我们骄狂,倒叫人笑话。”
没人想到安怡会这样。
安大老爷在家里本是除了老夫人之外的第一号人物,几乎算是横着走的,便是族里,也没人敢这么当面刺他,当下就有些下不来台。沉了脸想训斥安怡两句,安怡又句句都说在实处,实在没法儿可反驳,只气得胡子乱抖。
大夫人唐氏见状,轻轻笑了一声,替丈夫解围:“侄女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是在自己家里,又没有外人,你大伯父这也是在替你欢喜,爱惜你呢。你若真做了乡君,不说别的,这婚配就不一样,你父母亲远在昌黎,祖母又年迈,到时少不得我们替你做主。”
利诱加试探,滴水不漏,大伯母也是个人才。安怡自若地一笑,半点口风都不透:“我自是知道长辈们为我好,但这话的确是不能乱说的,大伯父是为官之人,应当比我更知道里头的厉害。若有言语不妥之处,只望大伯父怜我年幼不知事,不要与我计较。”说着就给安大老爷福了一福。
安大老爷再有多少火气也撒不出来了。但他到底是被安归德亲自调教多年的,总有几分见识。仔细一想,寻常人听说这个消息,少不得要追着他问个分明,或是含羞带笑,透几分意思在里头。偏安怡不骄不躁,沉稳谨慎,这就有些意思了。一来,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安怡也已知晓;二来,她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沉得住气,是个能撑起来的。这样的人,不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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