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手遮香_月初明/意千重【完结】(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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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的木樨香味染上指尖,馥郁得化都化不开,安怡将纸团捏碎烧去,便觉得整个人都被木樨香味给浸染透了。真是没想到呢,谢妖人也会用这样jīng致讨巧的法子,木樨花球,难为他想得到。

  一整夜,安怡觉得整个梦里都是木樨花香。

  欢跳的日光穿透重重叠叠的帷幕,落在淡青色的纱帐上,使得纱帐上绣着的兰花也灵动了几分。梁皇后盯着头顶的兰花,轻声道:“这么说,huáng家已经动手了?”

  高尚仪一改在人前的端肃样儿,轻言快语地道:“是,这次的事里脱不掉蔡家和杨家的影子。”

  梁皇后讽刺一笑:“岂止是蔡家和杨家呢?还有好些把宝押在huáng氏身上的人,明里暗里都在和咱们圣上唱反调呢。可是圣上又岂是那样人人拿捏的xing子?你且等着瞧,huáng氏覆灭就在眼前了!”

  一个宫人捧着鲜花进来,小声道:“娘娘,梧桐宫半夜里宣了御医,道是有喜了。”

  腹中有了尚方宝剑,再有边关的战事撑着,huáng淑妃就是再有多大的罪也暂时无罪了,想必接下来就是解禁加赏赐。高尚仪一窒,怜惜地看向梁皇后,老夫老妻,患难与共又如何?始终抵不过如画江山与貌美如花。又有些后怕,幸亏huáng淑妃身子骨好,事先也不知道有孕一事,不然那日梁皇后的两个耳光只怕还要节外生枝。

  梁皇后面色如常:“收起你那副戚态!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这一口气做什么?你瞧着,我总要活到她后头去。有喜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人来这世间受罪罢了。”

  高尚仪打心眼里不想听梁皇后说起生死之事,qiáng撑着笑脸道:“蜀王回京,蜀王妃带了侧妃和几位郡主入宫请安,娘娘从前和蜀王妃也是认得的,要不,等她们拜见过太后娘娘,叫她们过来说说话?”

  梁皇后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回来了啊?”

  “是啊,拖家带口的,全都回来了。”高尚仪见梁皇后似是颇感兴趣,少不得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事qíng拿出来说:“圣上与蜀王殿下也是许多年不曾见着了,想必是极高兴的。”蜀地富有,皇帝要打仗要用钱,还要赏赐笼络手下的武将,蜀王带来的金珠玉帛和美人正好派上大用场,所以皇帝肯定是十分高兴的。

  梁皇后会心一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朱氏也来了?”

  高尚仪一怔,随即试探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她,婢子就让人去给蜀王妃传话?”

  梁皇后摇头:“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没得为了这种事让人在后头咒骂我,薄我的福分。蜀王妃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让她们来吧。”

  高尚仪忍不住还想再说两句,宫人来报:“小安大夫来给娘娘请脉了。”

  谈话就此打住,收拾得清慡可人的安怡含着笑走进来,先行礼问安,再坐在绣墩上给梁皇后号脉看诊:“娘娘昨夜睡得还好?脸色看上去好很多了,若是有jīng神,不妨出去晒晒太阳?这会儿鸟语花香的,没有风,太阳又不大,让宫人用藤chuáng抬着您走一圈,回来就能多吃半碗饭。”

  梁皇后含笑同高尚仪道:“不怪得太后喜欢找她请平安脉,这小嘴这样会说,让人听着心qíng就好。若是陈院判,只会捋着胡须说,娘娘这个药啊,必须这样调,您别嫌苦,以毒攻毒最好不过了;若是朱院判,一准愁眉苦脸的,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娘娘您要静养啊;若是周老太医,进门就要骂人伺候的不周到……”到底是同意了安怡的建议,让宫人用藤chuáng抬着她往园子里去晒了太阳。

  游了一圈下来,安怡已经知道huáng淑妃肚子里揣了龙种的事儿了,她就想,huáng淑妃有了尚方宝剑在身,一定会抓紧时间收拾她的,就不知道huáng淑妃会用什么方法了。但可以确定的是,huáng淑妃一定不会再用明目张胆的方法对付她,多半会暗箭伤人。

  高尚仪见她忧愁,少不得宽慰她:“别怕,咱们不出坤宁宫,谁也不能怎么样。”抬眼往前头一看,笑了:“蜀王妃带着蜀王府的人来给娘娘请安了。”

  说话间,几个穿着命妇服饰的女子由宫人引了过来,当先一个生得白净富态,穿着亲王王妃服饰,另一个低眉垂眼的,穿的是亲王侧妃服饰,又有三个年轻女孩子紧随其后,举止间多见拘谨。

  宫人唱了一声,一行人跟在蜀王正妃的身后跪拜下去,给梁皇后行礼问安。梁皇后心qíng很好地命人给她们设座:“屋子里太闷,就在这葡萄架下设座吧。”又一一问过来:“路上还好走?累么?一去这么多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蜀王妃很温和,轻言细语的,说话时眼睛弯弯的就像在笑。蜀王侧妃沉默寡言的,落座后就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远处一言不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冷冷清清的人却配了一副极其妍丽的面容,虽然看得出年纪不小了,但满座的人就没一个赶得上她的。

  坤宁宫里热闹少,有老宫人在一旁悄悄咬耳朵:“这就是那位朱侧妃么?”“除了她,还能有谁?”“这样的容貌,也不怪得……”后面的言语越说越轻,低不可闻。小宫人咬着手盯着蜀王侧妃看,还不忘和安怡讨论:“安大夫,蜀王侧妃真是生得好呢。”

  安怡顾不上答话,她也被震撼了,这世上怎会有长得这样相像的人呢?

  正文第269章巧合

  这世上巧合的事儿往往不会只是一桩。

  先有长相酷似湖月的蜀王府仆妇惊鸿一瞥,再有长得如此妍丽的蜀王侧妃酷似记忆深处的某一个人。而这两个人,原本都应该是死了若gān年的。

  安怡很想笑,很想告诉自己不过是错觉,她那时年幼,哪里会记得这样清呢?就算是侥幸记住了生母和湖月的样貌,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像而已。毕竟她只是个小孩子,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急病去世的,一个是英勇殉主的,尸骨都应该化成灰了,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那个人就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就连坐姿也和当年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她的表qíng不再那么温柔,容颜也渐老。但在安怡无数次的梦里,她就是那个样子的。

  安怡用力地揉眼睛,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错觉。

  此时蜀王府里的一个女孩子凑过去轻轻拉住蜀王侧妃的袖子,仰着头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舒服……”

  蜀王侧妃紧张地探手抚上女孩子的额头,低声哄道:“不烫啊,小茹莫非是走得累了?忍一忍,回去给你做糖人。”

  至今她还记得母亲当年做的糖人比街边卖的糖人jīng美许多倍。安怡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如果人长得像是巧合,那么声音也像又是什么呢?如果声音像也是巧合,那么哄人的方式也这么像又是为了什么呢?如她这样的人都能再活过来,这世上还有什么荒唐事不能发生呢?

  高尚仪轻轻推她:“小安,皇后娘娘和你说话呢。”

  安怡茫然回头,眼睛里已经浮起了一层水光。

  梁皇后一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和蜀王妃说你呢,可是眼睛不舒服?”

  安怡眨眨眼睛,让眼泪往回淌,qiáng忍着笑道:“是啊,风把尘土chuī里头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就算是真的,谁能没点难处呢?譬如说,有权有势的亲王看上了谁,非得一心一意弄到手,臣子家里不是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梁皇后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到安怡为什么会失态,但真心为她着想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的,当即宽慰道:“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你这些日子也是累了。”

  安怡却不想走,飞快地擦拭了眼睛,微笑着道:“娘娘就让我听听蜀地的风土人qíng吧,我没有大碍。”

  梁皇后指着蜀王妃笑道:“瞧瞧,我们小安听你说话都听得入迷了,过后把你带来的好东西挑两件来给我们小安。”

  蜀王妃自然是笑着应了,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安怡一番,目光微闪:“小安大夫是京城人氏?”

  “是。”

  蜀王侧妃终于抬眼看向安怡,尽管她面色淡然,安怡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从自己的眉眼上轻轻触过。就像是母亲离开的前一夜,她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眉眼一样的感觉。从那之后,在自己还是安九的岁月里,再没有过被那样温柔的对待。

  蜀王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小安大夫和京东安氏可是一家?安侯府,和你们怎么称呼?”

  安怡紧紧攥住拳头,尽力不让自己颤抖:“是一家。论起来,我当称新昌伯世子夫人为姐姐。”新昌伯世子夫人,是为安大小姐,不提安侯老夫人与安老太是一辈,不提安保凤与安保良是一辈,只提她与安九是一辈,就看蜀王侧妃是否还记得她?

  “哦,这样啊。”蜀王妃的眼睛笑得犹如两弯月牙:“那和安八、安十她们是一辈儿的了。”

  话说到这里,安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离京多年的亲王妃,居然记得一个落魄家族的女儿们,就连排行也这样的巧,当然不会也是巧合。安怡木然一笑,只觉得有种疼痛自心底深处生出来,再辐she向四肢百骸,疼得不可开jiāo,就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疼,无边无际的疼。

  蜀王侧妃恍若未闻,牵着身边小女孩儿的手,恳切地看着安怡道:“原来姑娘是大夫,小茹有点不舒服,可否烦劳您帮她瞧一瞧?”

  话题就此被岔开去,皇后适当地表示了关心并叮嘱安怡帮小女孩看病,蜀王妃淡然一笑,低头喝茶。

  安怡把双手深深藏进裙子的褶fèng里去,在她行医以来,从未如此qiáng烈地抗拒过给人看病。她不想给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看病。她不想触摸这个小女孩,不想看到那个人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女孩。

  是不是因为想要跟清雅出尘的蜀王在一起,所以就不要她了?是不是因为有了小茹,就忘记她了?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所以除了祖父之外,安侯府里所有人都不想搭理她?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张欣才会用那样恶毒的语言来骂她,才会想出那样恶毒的计策,才会让安家相信了她是yín奔而不是被残害?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外祖一家才会和安家闹成那个模样,很少来看顾她?

  不管是自愿也好,被qiáng迫也罢,一去这么多年,她可有关心过这个被扔在夫家的可怜女儿?她知不知道安九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安九的头上也被加了一个丑陋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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