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气得呕血,她这辈子从来只有别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哪怕是牛四之属的下流无赖,见了她也只有低头听命的份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遇着这样的无赖?却不敢骂,只能软语央求:“男女授受不亲,这算什么事儿?谢二爷这是想要我的命。”
谢满周一把将女伴捞过来推上去,指着那女子的脸笑道:“田大奶奶才是想要她的命呢,她就靠着这张脸吃饭,你却毁了她的脸,装什么可怜?她一夜也要值百十两银子的,要你五千两银子算是便宜了你。”
居然是勾栏里的粉头,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也是掉了她的份,更别说被这样的形容。张欣又羞又愤,只恨安怡害得她被谢满周这样的浑人当众这样的羞rǔ,便咬着牙道:“谢二爷若是不肯还我的簪子,我便去寻靖江王要,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我gān脆就吊死在王府门口,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谢满周“啧啧”两声,随手将那碧玉簪摔在石台上咋成两截,袖着手道:“田大奶奶真是贞洁烈女,见识了!”随即揽紧了那粉头,笑道:“明日中午我使人上门来取银子,若是拿不出来,别怪我们俩一起来府上做客。”
张欣莫名其妙就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岂能善罢甘休,恶狠狠地叫住他道:“谢二爷只晓得把一腔怒火尽都发泄在我这个无辜可怜的妇人身上,真正的元凶祸首你却不去追究,若是叫人知道了,未免要笑你没用!”
谢满周停住脚,懒洋洋地道:“什么?”
张欣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不瞒你说,我今日之所以会闯进来,全是因为那位有名的小安大夫。她可是个有钱人,你若是手头紧,正好去寻她借点钱花用。想必她看在我们大爷的份上,怎么也会给谢二爷行个方便才是。”
谢满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安大夫我不认识,这又关她什么事?”
张欣满含恶意地道:“谢二爷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着?”言罢一甩袖子,沉着脸招呼众人:“走!”
谢满周目送这一行人走远,笑嘻嘻地掐了女伴的脸一把:“乖乖小亲亲,你受苦了,爷亏不了你。”说完也带着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雨渐渐小了,安怡戴上斗笠,再穿上蓑衣木屐,将掌中已被握得温热的竹笛递给兰嫂,慢吞吞地从盘龙寺里缓步而出,老焦悄无声息、恰到好处地把马车从角落里驶出来停在她面前。崔如卿笑嘻嘻地打着伞从车上下来接她,低声道:“事qíng办得很圆满。”
安怡点点头:“把答应谢二爷的东西送过去。”
崔如卿应了,目送安怡的车马走远,打着伞迎着雨,往前去寻谢满周。
早在张欣赶到盘龙寺之前,田均就已经和安怡谈妥并自行离去,杨商不过是回来寻找田均落下的茶盏,又刚好被他在路上耽搁到恰好给张欣瞧见。谢满周是他请来做局的人,等的就是张欣。
这个局,时间承接拿捏得当,一切配合得天衣无fèng,效果蛮不错。但他很好奇,安怡本可以率先离开盘龙寺,全不必留下来等候,为什么她一定要留下来?还有他所听见的那笛声,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可能是谢满周这个浑人和他带来的粉头奏的。
杨商拼命往前奔跑,好容易寻着了等在茶肆里的田均,一头撞将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爷,不好,大奶奶带着人闯进去了!”
田均正在猜测接下来会是谁去寻到huáng氏派来送万民书的人,究竟是许久不见的谢满棠呢,还是莫天安,又或者是他也想不到的人?突然听见杨商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由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道:“乱说什么?大奶奶带着人闯进哪里去了?”
杨商回忆起之前的恐怖一幕,尚且心有余悸:“大爷之前不是把一只胭脂红钧窑茶盏落在盘龙寺里头了么?小人奉命回去寻,不想茶盏没找到,却恰好遇着了大奶奶。大奶奶好像是事先得了风声,带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瞧见小人就要将小人拿下来,先打二十个嘴巴子,还说谁最先拿着人就赏二十两银子。小人见势头不好,赶紧逃了。若是稍后大奶奶追究起来,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田均的脸色渐渐变了,这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他才警告过她,她还半点不肯收手,竟然又使人跟着他,居然追到了盘龙寺。若是给人知道他和安怡在盘龙寺里偷偷会面,huáng氏会怎么看待他?说不定等不到最后,先就有人把他给弄死了。还有一直不甘心的蔡氏族人,还有许许多多和huáng氏穿着连裆裤的人……幸亏他早走一步,没有让她当场抓到。
杨商听不到他回答,继续哀恳:“大爷,您一定要和替小人做主啊,大奶奶本来就看不惯小人……”
“住口!”田均用力一拍桌子,yīn沉着脸咬着牙道:“后来呢?”安怡有没有被堵住?
后来?杨商给问住了,他是才发现不对劲就赶紧溜了,哪里晓得后来如何了?
“立刻想办法打听。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往外头透露半个字,你全家都不用活了!”田均很快就拿出章程,再问杨商:“我记得今日夫人是往方宁寺那边去求符烧香了吧?”
杨商猛点头:“是,早上小人亲眼瞧见夫人房里的妈妈吩咐车马房备车的。”
田均立刻站起来:“走,我们往方宁寺去接夫人。你记好了,我今日是去接夫人的,你是刚好到盘龙寺去有事要办。”安怡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和他见面的事儿说出来,张欣既然不曾亲自拿着他,他便怎么说都有理。
正文第311章流言
方宁寺里,田夫人与罗嬷嬷早就烧好了香,求好了符,却因雨势突然变大不便行车而不得不留了下来。方宁寺本来不大,待客的jīng舍就更不大,饶是今日天气不好,来的香客不多,却也有些许拥挤。
田夫人平日是个爱烧香拜佛的,与各府里的夫人太太奶奶们也算是混了个熟,进去后很快就发现了几个熟人,便含着笑与人家一一打招呼,隐晦而欣喜地道明自己冒雨求符的因由,更是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田家终于是有后了,田家的大奶奶终于是有孕了。
本来是喜事一桩,说着说着,她就觉得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表面上当然是恭贺不断的,可等她一转过头,便都背着她挤眉弄眼。
田夫人又疑惑又生气,却不好追问,只得闷闷地带着罗嬷嬷在角落里坐下。没多少时候,有知客僧过来请用素斋,众人依次入席,田夫人就又敏感地发现,从前认识的这些人没什么人愿意和她坐在一处,推来推去勉qiáng挨着她坐了,也是笑得又假又奇怪。
按说,自己如今也算是个五品诰命,儿子更是刚做了四品官,还救驾有功,深得今上的器重,儿媳也是出身名门,堂堂的尚书府小姐。这些人真是没有理由这样对冷待自己,哪怕就是当初安九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死掉,田家与张家突然结了亲,她到外头这些人也不过是略微冷淡而已,可不曾做得如此过分。
实在令人不安。田夫人越想越是如坐针毡,便打发罗嬷嬷:“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罗嬷嬷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当即飞快地行动起来。出身名门的贵小姐嫁了只不会打鸣的公jī,迟迟未能有孕,按捺不住,悄悄养了小白脸,接种生子,这样的新闻当真是热辣刺激,人人都好听一耳朵。主子们深宅大院地住着,这种消息全靠下头人口耳相传,没有席上的太太奶奶们都知晓了,下头人还不知晓的道理。
罗嬷嬷很快就把消息打听了来,却不敢回禀田夫人,只是红着眼圈,qiáng忍着委屈,yù言又止地看着田夫人。
田夫人再傻也能猜着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顿时胃口全无,恨不得赶紧起身去问,碍着一桌子人形形色色的表qíng和饱含深意的目光,她硬撑着吃了几口才借口更衣,躲了出去。
罗嬷嬷未语泪先流,急得田夫人伸手去拍打她:“你这老货,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起来了,赶紧说是怎么一回事?”
罗嬷嬷只是摇头不肯说,田夫人急道:“你要再不说,就别跟我回去了!我再叫人去问。”
罗嬷嬷这才跪下去,泪眼婆娑地道:“夫人,这些杀千刀的要bī死人啊……”
一席话未说完,田夫人已然天晕地转,眼睛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罗嬷嬷吓惨了,赶紧用力掐着田夫人的人中,又用帕子蘸了茶水去拍田夫人的脸,焦急地轻声呼喊:“夫人,您快醒醒。”
田夫人才缓过气来,就捂着嘴一声痛哭出来:“活不成了,叫人怎么活?没脸见人了,赶紧回去。”
忽听守在外头的丫头欢喜地道:“夫人,大爷接您来了。”
罗嬷嬷忙劝道:“夫人快快擦了眼泪,您瞧,大爷多孝敬您啊?咱们怎么也得欢欢喜喜地走出去,不然日后更不能出来见人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不该啊,不该娶这个丧门星进门啊!”田夫人又是心疼儿子,又是痛恨外头传流言的人,更恨张欣平时不检点,到处乱走给人瞧见了说闲话,还恨张欣的肚子不争气,心思又恶毒,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其他人生。试想,若是家里的妾室能生出一男半女来,外头何至于会兴起这样恶毒的传言?这样想起来,当初她所恨的安九比起张欣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田均走进屋里,刚好听见田夫人哭诉,不由奇道:“母亲怎会如此?可是她又生事了?”
田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泪流满面,想要把外头的传言告诉儿子,话到口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悔恨jiāo加:“当初就不该让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当初他要娶张欣,田夫人也是很高兴,很支持的,这么久都过来了,如今张欣有孕,田夫人忍功更甚从前,一心就盼着嫡长孙顺利出世,怎地突然间就忍不住了,还跑到这外头来哭?田均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罗嬷嬷,罗嬷嬷低眉垂眼,怎么也不肯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田均不耐烦了:“到底怎么回事?”
田夫人舍不得儿子难受,便擦着泪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求了一根签,说她和你命格不太合适,所以咱们家波折才多。走吧,咱们先回家去。”
母子二人走到外头,众人已然吃过素斋,准备趁着雨小赶紧回家,一时见着了这母子二人,田夫人还眼睛红红的,少不得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有那多事讨嫌的,更是故意凑过来和田夫人套近乎:“姐姐真是好命,这样孝顺能gān的儿子哪里去寻?大奶奶又有了身孕,贵府可是双喜临门了,改日要请我们吃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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