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菁温言宽慰道:“忍忍吧。”
“师父,你看他们!”陈知善见大头领着几个士兵将马车翻了个底朝天,又将他们的随身行李拿出来提着包袱皮往地上倒,扔了一地的衣服鞋袜书籍,又忍不住火大,扬声讽刺道:“这是贼还是兵啊?我们好不好地走路,gān什么莫名其妙抓人?为的什么总要说一声吧?”
大头转过头来,轻蔑地冷笑道:“为什么?有jian细混入关内,咱们这是奉命搜查捉拿jian细!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安怡狠狠掐了陈知善一把,小声道:“别乱嚷嚷!”自古兵匪一家,若是把这些兵匪惹得急了,转过来为难他们要搜身可怎么办?就算是被他们把包袱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也好过她贴身藏着的那四百两银子被抢啊。
陈喜也小声道:“公子,破财免灾。”
吴菁轻声警告道:“这样无用的意气就不要撒了,不然接着他们就该说我们是jian细了。”
分明是官兵不讲道理作恶,怎地所有人却都说自己不对?陈知善愤愤不平地闭了嘴,qiáng忍着怒火独自生闷气。
那边官兵搜查并将安怡等人行李中值钱之物搜刮完毕后,走过来开始盘查人:“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怎地深更半夜在道上乱走?莫不是在作jian犯科?”
“军爷说笑了,我等乃是良民。”吴菁缓缓将自己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去抚宁给周家老夫人看病归家,途中安怡生了急病,所以才连夜赶路,想早些回到昌黎的qíng况一一说来,只中间尽数掩去与谢满棠等人有关的内容,反正谢满棠既然能将她师徒几人从周家顺利带出并拿走他们的行李,那就说明他已把善后事宜尽数做妥。
陈知善和陈喜之前也是得过叮嘱的,自不会画蛇添足乱说话,安怡也配合地装着病弱模样,又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车夫在一旁佐证,证明她上车时就是昏迷不醒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畅真实。
大头人看着极凶,实际上却没那么可恶,他觉着这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且看上去都是斯斯文文的,怎么都不像是要找的人,便一挥手,粗声粗气地道:“走!”
几人俱是暗暗松了口气,一同默契地上前飞快捡拾包袱行李等物,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才好。却见一个jīng瘦的细条脸打马自队伍后头上来,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地喝问道:“兀那女子,你是何方人氏?”
见此人发问,本已收队准备离开的官兵便又重新围拢过来。这种时候,去而复返可不是什么好事。吴菁心里“咯噔”一下,仍然硬着头皮答道:“回军爷的话,小妇人乃是京城人氏。”
“你因何来此?”细条脸的目光定格在陈知善手里那本《子午流注说难》上,淡淡道:“你们谁是大夫?”
大头凑上来贴在细条脸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细条脸冷嗤道:“你觉得没问题?你凭什么觉得没问题?京城人氏,师徒几个都会医,深更半夜行于道上,怎么看踪迹都太可疑,给我拿下搜身!”
谢满棠等人就是京城人氏,又有那么多人受了伤,怎么算都该是跑不掉的,偏他们就能逃得无影无踪,沿途医馆大夫都查问过,并不见其踪迹。那么cao着京城口音,师徒几人都是大夫的吴菁等人当然就很可疑了,即便不是同伙帮凶也是知qíng不报!
正文第46章信口开河
安怡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几个官兵,紧张地攥紧了衣襟。对方已经起疑,若是再查出她随身带着这么多银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不是舍财就可免去的灾难,一旦涉及肯定就是杀身之祸。
吴菁亦不愿坐以待毙,冷着脸厉声道:“要搜可以,但不许男人碰我和我徒儿,去找女人来搜!我吴菁在飞龙关这一带也算是薄有虚名,日常多的是救急扶困,从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断不能叫人平白羞rǔ了去。”
她平日虽然温和平静,此刻发了脾气却颇有威仪,气势凌厉,居然叫bī近过来的几个兵卒都有些发憷,犹豫着不愿上前做第一个动手之人。
安怡趁机抱住吴菁哭道:“师父,师父,前些日子您才救了那英勇杀敌险些丧生的周金刚周把总,今日他们却要把你这个有名的神医当成什么jian细了!这世上哪有这样黑白颠倒的事qíng?他们这是都不会生病受伤呢!”又为自己哭:“爹啊,爹啊,枉你身为七品县丞,却要叫女儿受这无妄之rǔ,女儿若是死了,你一定要为女儿报仇啊……”
她是想碰碰运气,若这群人真是军中来的,听见周金刚这事儿就该防着自己也有求人救命的那一日;若是官中的,她爹安保良虽然没本事,但他的女儿也不该是jian细,要是有人刚好认识这两个人,那就更好了,只要没仇,多少都会打个让手。
果然周围的人不说个个儿都知道吴菁和周金刚,却也有部分知道的,又听说安怡是县丞之女,便都犹豫着去看细条脸。
擒贼先擒王,吴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那细条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官居何职?又是哪位大人手下?”
细条脸的脸色反倒越发难看,傲气地冷笑道:“甭管我是谁都和你没关系!我奉了军令在此,便是天王老子在此我也要搜!尔等推三阻四,莫非是心头有鬼?”又骂身边军士:“你们不搜,是想包庇她们么?谁不尽力,以同伙论处!”
既然说是军令,那就不是地方官府,而是由huáng家统率的边军。吴菁和安怡一对眼神,知道只靠寻常手段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想商量对策也没得机会,只能靠默契和即兴表演,走到哪步算哪步。安怡微一定神,扬声道:“谁敢动我?我们可是huáng小将军的好友!你们今日动了我们,就索xing把我们弄死,不然将来我们一定要叫他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谁敢乱碰我们就砍了他的手!”
她这是没办法的办法,huáng家在飞龙关这一片就是土皇帝呀,谁敢不给huáng家人面子?即便是永平知府见了huáng老将军也是点头哈腰称孙子的,更不要说是这些无名小卒了。
果然这听她喊出这一声,又往前靠过来的众军士就都又停下来犹豫地看向细条脸,更有人带了几分好奇上下打量她。有戏!安怡暗喜,正要再接再厉胡扯两句,就见细条脸轻蔑讥讽地道:“你是哪个huáng小将军的好友?”
huáng家最有名的小将军,当然是huáng老将军的老来子,天生神力,过目不忘的神童,那位被太后亲口封为“金童”的huáng小将军,huáng家哪个小将军能比得过他?安怡一抬下巴,傲然道:“有几个huáng小将军?我说的自然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位huáng小将军。你别和我说你不认识他,也别说什么我们是假冒的,依我看,你要么就是眼里没有huáng家,要么就是想把我们给bī死弄死,来个死无对证,好往huáng小将军甚至于huáng家身上泼脏水。是不是?”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面色jīng彩纷呈。细条脸气得面色铁青,忍了又忍,磨着牙道:“好狂妄的丫头!你倒是和我说说,那huáng小将军是什么样儿的?若是说不出来,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旁的不说,你那舌头牙齿一定要拔了!”
陈知善吓得一抖,死死攥住安怡的袖子道:“快别乱说了,让我替你同他赔礼,他总不会和个小姑娘过不去的。”他和安怡自小就在一处,她认识些什么人难道他还不知道么?这明摆着就是骗人唬人,少不得立刻就要给人拆穿的。
吴菁却是不语,任由安怡去说。
安怡轻轻拨开陈知善的手,仰头看着细条脸清脆地道:“huáng小将军可是个低调和善人,我本答应他不会乱说出去,但今日危在旦夕,我也只有违背誓言了。他平日最喜着青衫,金钩鹿皮靴,又爱听人chuī牛,常常化名石昭,前些日子才往昌黎去了一趟,还在我师父的医馆里住过些日子……我无意针对军爷,也不是暗里藏jian怕搜出什么来,只是我师父和我都是女儿身,实有不便之处,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要真是放心不下,另请女子来替我二人搜身。”
“你最好不要骗我。”细条脸虽面色不变,眼里的厉色却渐渐淡了,沉吟片刻后,招过一个人来轻声说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之后,再无人提起搜身之事。
好险!安怡此时才觉得汗湿衣衫,石昭果然就是huáng昭,得益于过去的生活中听来的八卦传闻,她准确地判断出了石昭的身份,然后在这关键时刻拉了自己一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是属于她的命,她一定不会在没有完成夙愿之前就轻易死去的。
一阵冷风自山野里chuī来,把被冷汗浸透的衣衫chuī得紧紧贴在安怡身上,激得她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陈知善犹豫了又犹豫,轻轻解了外衫,背着吴菁低眉垂眼、悄无声息地递过去。
安怡摆摆手,直接问细条脸要她自己的衣服,这叫虱子多了不愁咬,不差这一点。
细条脸被她的胆大气得笑了,可也越发相信她的确是认识huáng昭的。他不说话,安怡就当他默许,大大方方地取了自己的包袱,寻了件衣服穿上。
过不多久,又听马蹄声响,来的却是六七个人,当先一匹白马,飞速朝着安怡等人横冲直闯过来。
(下午5点照旧加更)
正文第47章不识抬举
陈知善惊呼一声,与陈喜二人还未来得及将安怡和吴菁二人拉开,那马已到面前,人立而起,前蹄重重一顿,堪堪停在四人面前。马上一个青衣少年,唇角眼睛俱带笑意,调皮地弯腰对上安怡的脸道:“安姑娘这是后悔了,千里迢迢来寻我的么?”
没想到他也在,看来谢满棠等人做的事真的非同小可,被人追杀堵截也就罢了,竟连huáng家人都亲自出手了,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安怡压下这些念头,堆起一个狗腿的笑脸,轻声道:“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迫不得已,借公子名头一使,还望公子切莫计较。”
“不计较,公子就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公子身份的?我记得我一直都是和你说,我叫石昭。”石昭(现在应该叫huáng昭)照旧笑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直直对上安怡,硬生生叫安怡从里头看出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再平易近人,再年轻贪玩,他身上流的始终是huáng家的血,家族烙印早已深入骨髓,不可随意糊弄。上一刻对你笑,下一刻就可以让你死,翻脸无qíng正是权贵子弟的特权。安怡努力让自己的神qíng和语气显得轻松些:“公子若真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就不该显摆呀。我之所以能猜出来,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你之前口气太大,能力太qiáng。打虎伤虎,虎口夺食却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那王虎连气都不敢吭一声儿,我爹好歹也是个七品县丞,你却敢给我那般许诺,许我一门富贵,足见你非常人。二是我运气好,病急乱投医,随意一蒙居然蒙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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