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自挨了父王那一顿鞭子后,儿子便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感在张仪正的心里悄然生长,他看着康王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认真道:“若是父王要我上阵杀敌,若是有人要害父王,我不怕死的。真的。”
“这个我相信。”康王严肃地道:“记得你说的话,可以心软,却不能做怂包。”
张仪正用力点头,又听康王道:“你还是和你四弟把关系搞好点,你们是至亲骨ròu。”
“是。”张仪正心想,他其实对张仪端没什么大意见,无仇无怨的,只是张仪端太烦人,什么都想和他比,什么都要和他算,而从前这原身与张仪端不和是出了名的,倒叫他怎么办呢?当然得和张仪端一直不和才是正理。
康王看见张仪正眼里闪着的亮光,长长地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你我父子一同入宫面圣jiāo差。”
入夜,康王府内灯火辉煌,别样肃静。各房各院上空弥漫着的檀香味照旧很浓,宣乐堂中又添了几分浓浓的药味。康王妃皱着眉头,不肯接许樱哥奉上的汤药,只目视着世子道:“天都黑尽了,怎还不见人回来?”
世子张仪承赔笑道:“四弟那边传话说是马上就能回来,三弟是陪父王入宫面圣去了。算着这点数,想来很快便能回来。”见康王妃的担忧不曾减少半点,便又柔声劝道:“馥郁不是也还没回来么?指不定父王是去探望皇后娘娘了,要一起回来呢。母妃还是先用药的好,别和自个儿的身子骨赌气,不然父王回来岂不是又要责怪?”
馥郁是世子妃李氏的闺名,康王妃听到这里似是有些信了,也就接了汤药,乖乖喝了,许樱哥适时喂上蜜饯一颗,问道:“时辰不早,母妃要不先用晚膳?”
康王妃摇头躺下:“不了,我等你们父王回来。”
她不吃,其他人也不敢先吃,于是众人便都屏了声息,默默散坐在一旁静候。忽见有人在外探了探头,世子忙起身走了出去,王氏朝许樱哥身边靠了靠,低声道:“你听说了么?今日三弟悄悄放人走了,说是两个女人。”
许樱哥吃了一惊,小声道:“谁说的?”这人都还没回家,这事儿就传出来了,这可真够快的。
王氏见她面上没有不高兴,才又斟字酌句地道:“不是一直都有人往来传信的么,现在私底下都在传。我想总不能叫你最后一个知道,先与你说说。”
许樱哥笑笑,捏了捏她的手:“谢二嫂。”
突地听到外头脚步声响,接着秋实兴冲冲地走进来道:“王爷他们全都回来了!只是都说要先换了衣裳才过来。”
“真的?”康王妃立即从chuáng上坐起身来,叹息了一回,吩咐王氏:“老二媳妇,明日你替我去香积寺走一趟。”
“是,母妃您放心,今日晌午间媳妇已经使人去香积寺说过了。”王氏忙与许樱哥上前帮康王妃抿发理衣,又叫人准备摆饭。少一时,康王、世子妃、张仪正、张仪端等人依次而入,每个人的脸色看似都很平静漠然,但细里看,却是能看出不同来,康王的心qíng很糟糕,世子妃眼睛发亮,张仪正有些颓然,张仪端则是顾盼神飞。
照例都是先问皇后及康王妃的病qíng,康王妃并不提外头的事,只捡些轻松的话题来说,从许樱哥做的吃食到给她读的江州游记,末了又提起武夫人小熊氏等人明日要过来做客。康王则十分配合,于是气氛渐渐平和下来,众人面上也有了笑容。
许樱哥瞅个空给张仪正端了碗清淡的三鲜汤过去,张仪正看了她一眼,默默将汤一饮而尽。张仪端的目光转了一圈,发现不见他亲娘宣侧妃,便压低声音问了张仪明两句,张仪明立即道:“侧妃是病了。”声音又清又脆,叫人想不听见都不行。
康王果然听到了,当下便道:“怎么回事?”这话当然不是问康王妃的,而是问王氏与许樱哥的。王氏忙俯了俯身,回道:“侧妃在午间曾使柳丝过来说是身上有些不太妥当,媳妇问过了,道只是前两日没休息好,头疼身上软,歇歇就好。”
张仪端的眼睛闪了闪,埋头苦吃。
康王便不再说话,饭吃到一半,却又听外头突然间吵闹起来,这回不等康王发火,康王妃也火了:“谁这般没规矩?”
曲嬷嬷板着脸大步往外走:“待老奴去瞧瞧。”
因她自来持重,处理惯这些琐事的,众人听到外头的声音低下来了便都不放在心上,继续该吃的吃,该说的说。许樱哥因见张仪正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想了想,把他碗里的gān饭换成了南瓜粥,又不动声色地将素包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张仪正这才吃得顺口了许多。
王氏看得分明,微笑着轻轻推搡了许樱哥一把,恰此时,听外头咋呼呼地一声尖叫:“王爷、王妃,救命!要死人了!”
众人齐齐被唬了一跳,康王大怒,抬手就把饭碗砸了。康王妃又气又怒,忙道:“都是妾身治家不严。”其他人则迅速站起身来,纷纷低头垂手不敢多语。
康王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回,指着世子妃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世子妃悄悄看了看康王妃,没从婆婆脸上得到任何暗示,便又去望王氏与许樱哥,却见这二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显见也是不知qíng的,只得快步走了出去。
康王府规矩重,便是闹成这个地步也没多少人敢看热闹,宣乐堂门口不过是气势汹汹的曲嬷嬷领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以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张幼然的rǔ母、贴身丫头等几人而已。
世子妃一看这阵势,心里由不得就“咯噔”了一下,大丫头银瓶上前厉声喝道:“不知主子们都在里头么?怎地这般没规矩?”
话音还未落,张幼然的rǔ母便猛地往前一扑,将头往石阶上用力撞着,咋呼呼大声尖叫道:“世子妃,世子妃,求您救救三娘子的命,救救我们这些底下人的命!”又哭道:“人都烧得没意识了,却是不管报哪里,求哪里,都没有人管!她再不好,也是王爷的亲骨ròu!怎能容人如此糟践?”
曲嬷嬷又急又怒,喝道:“没规矩!胡吣什么?还不快快闭嘴?”
那rǔ母的眼泪混着额头上的鲜血直往下流:“左右三娘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这些人也活不成,还怕什么?”
世子妃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脚下的人道:“起来说话。再有敢乱嚎的,不问qíng由先打二十板子。”
于是诸般杂音在突然间便平息下去。
第164章追究
世子妃神态冷静,语调平直地道:“我已着人先去请太医,算来最快也得小半个时辰左右人才能到。听闻三弟妹那里有退热专用的烧刀子酒,是不是先拿出来应应急?”
“好。”许樱哥转头吩咐青玉:“速速取了送过去,她们若是不会用,你便在那里守着教一教。”青玉应了一声,快速离去。
“若是前两日,家里家外乱成一片,照应不过来也有个说头。可今日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家!”康王妃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若是底下人不报,那也罢了,但既是报上来了,又如何会出这种纰漏?!”
座中一片安静,康王妃病着,世子妃是一大清早就入宫伺疾的,管事的便是王氏与许樱哥,这责任算来便要落到她二人身上,尤其是管家理事的王氏首当其冲。
康王啜了一口茶,淡淡地瞥了眼王氏,王氏垂着眼往前两步轻声道:“儿媳真不知道这事儿,没人报上来。”
话音才落,就听张幼然的rǔ母冷声道:“老奴让绒花那丫头跑了一趟,没能见着二奶奶,老奴这便又亲自跑了第二趟,只见着了二奶奶跟前的富家的,都说是禀告过二奶奶了,让等着。哪成想,这一等就不见后续。老奴没法,只好另寻他途。”
王氏叹了口气把眼垂下,不打算再作任何辩解。
张幼然的rǔ母明显是积怨日久,也晓得自己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索xing地把话都抖了出来:“晓得王妃病着,并不敢轻易来扰,但三娘子实是烧得厉害,老奴没法儿,只好去求侧妃娘娘,谁知侧妃娘娘也是病着睡下了,柳丝姑娘便做主使了鲜儿过来。哪晓得连宣乐堂的门都不能进,鲜儿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原本是想求三奶奶帮忙与王妃说一说,好歹请个大夫瞧瞧。却不曾想被曲嬷嬷拦住,不由分说便把人扯在地上抽了十多个嘴巴,话喊出来了也没人理睬,还道是再多嘴便要打死。”眼看着曲嬷嬷,怨毒地冷笑道:“当然,想必三奶奶也是不知道这事儿的,王妃更不知道这事儿。”
众人都看向许樱哥,许樱哥指指自己的鼻子,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她便是再不敢碰张幼然,也不至于就昧了良心去做这种事。于是众人便又转头看向立在康王妃身后的曲嬷嬷,曲嬷嬷耷拉着眼皮子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着许樱哥,眼里微光闪烁。
这可是报复陷害自己的最佳时机,反正这宣乐堂就是曲嬷嬷的地盘,自己今日也不乏与她单独相处的时机,她要一口咬定和自己说过了的,自己也找不出任何佐证。许樱哥淡淡地看着曲嬷嬷,就等着她信口雌huáng。
“打什么嘴账?!不用多说,定是底下奴婢欺上瞒下搞的鬼,难道这家里谁还会起心去害三妹妹不成?三妹妹妨害了谁?弄得一个个都似是黑心肠会吃人一般的。”张仪正不耐烦地竖起眉毛道:“与其在这里攀扯不清,把人叫齐了左右一对证不就是了?要是都忘记了,一顿板子便都能记起来了。在外头闹腾了一整日,回家还要听这些扯皮话!”
康王轻轻将手里的茶盏放下,道:“说得是。先把相gān的人都拘起来。”
曲嬷嬷瞬间想了几个来回,终是走到康王妃跟前跪下流着泪道:“老天明鉴,那叫什么鲜儿的丫头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头乱窜,看见老奴转身就跑,老奴见她没规矩,这才让人拿住了问话,尽是满嘴胡吣,哪里又说过什么正经话?老奴可没听见她提过三娘子半句话,口口声声都是说侧妃娘娘找三奶奶有事儿。老奴就想,她一个名儿都叫不出来的小丫头,主子们哪里会有什么事儿要她跑腿?便是真的有,也是光明正大的,怎会鬼鬼祟祟的?这事儿秋实她们都是知道的,胡编不来。但总都是老奴的错,王妃您惩罚老奴罢,老奴绝不敢多言。”言罢匍匐在地不起。
真是各说各有理,但张幼然病重却没人管始终是事实。这丫头再不招人待见,却是只能活着,不能轻易死去,说来失于照料也是自己这个嫡母的责任。康王妃头疼一回,怨怒一回,挣扎着起身来走到康王面前盈盈一拜:“都是妾身管家无方,没有照顾好幼然,给王爷添了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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