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讽刺一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和崔家订婚多年,生怕牵连而退婚,人不过才死半年,便和那赵璀私下会面,谈婚论嫁,转过头来还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我看不过就多说了两句。谁知他家就要喊打喊杀的,可恨那赵璀,明明认得我,偏生要躲到一旁让人打我,打够了才假模假样地走出来说是误会。我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康王妃由不得皱起了眉头。她虽不曾见过许樱哥,却是见过许杏哥并姚氏的,尤其是与许杏哥接触得最多,那母女都是端方有礼之人,她并不敢信许家会教导出这样的女儿。再说那赵璀,她虽不曾见过人,却知道是永乐公主的义子,许衡的得意门生,两家又是故旧,想来孩子们见了面多说几句话也是有的。张仪正口口声声说人家行为不端,却又说不出个实际的所以然来……
她狐疑地看了张仪正一眼,见他满脸的痛恨怨愤,咬牙切齿的,仿佛那就是他杀父仇人一般的,不过是遭了白眼和挨了几句骂,就算是当时生气,过后也不至于如此。要说是为了挨打的事qíng,就凭着赵家那长袖善舞的模样,她可以肯定赵璀绝对不会明知道是皇孙还敢动手打人……她能想到,张仪正不可能想不到。左思右想,由不得心中就有些明了,便轻声道:“小三儿,你早前虽然不肖,但我只当你是聪明的。这件事你却是糊涂了。休说是退了婚,人还死了,便是死了丈夫要改嫁又如何?gān你何事?”
张仪正垂眸不语。
康王妃又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虽然富贵,却也不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你不能如此纵qíng任xing,拖你父兄的后腿。你可知道此番你突然不见,你父兄和我有多担忧?只当你又是被那些人给……”
张仪正沉默许久,郁闷地把头别开,缓缓吐出一口气:“儿子记在心头了。”
差不多也就只能说到这份上了。康王妃看看天时,便出声唤人:“去问问王爷回来没有。”
曲嬷嬷仿似她肚子里的虫一般,这里才开口,就在外头帘下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回来已有半盏茶功夫了。”
康王妃就道:“且先去寻你父亲认错。”
想起当着外人一团和气,当着他却从来面无表qíng,一双眼睛凌厉得似要把人看穿的康王张友训来,张仪正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qíng愿。
康王妃看得真切,忍不住嘲讽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早先何故就不知道怕呢?你父亲一直想着要寻机结jiāo许衡,你却无端羞rǔ他的女儿,这不是找抽么?去,一顿鞭子无论如何都是少不了的,自己去还略轻些,被人拖去的可保不齐一鞭子下去就开了花。”
张仪正忍不住腹诽,有儿子挨打还这样幸灾乐祸,不停恐吓儿子的母亲么?但他不敢说出来,也怕那鞭子抽在身上的滋味,那滋味,尝过便再没兴趣品尝的。便做了可怜模样:“娘亲救我。”
“我救不得你。自己做下的自己承担。你父王待你虽然严厉,却是真心疼你的,总不能要了你的命。”康王妃硬着心肠把他赶出去,又怕他会中途逃走,吩咐大丫头秋实并秋蓉二人:“好生跟着,三爷若是走错了路,记得提醒他。”
看来果真是劣迹斑斑,就连亲娘也不信这人品。张仪正无声地苦笑,转身往外。才行不多远,就遇到了他二嫂王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提着个雕花朱漆食盒走过来,猜着是来侍奉康王妃的,便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含笑在道旁立了,作了个揖问了声好。
王氏含笑还礼,不经意间已把他这副模样给看了个清清楚楚,却也不多言,只柔声提醒道:“适才王爷召了崔先生说话,又吩咐厨房准备酒菜。三弟若要去见王爷可得趁早,不然后头议起事来不知要等多久。”
也就是说康王此时心qíng还算不错,赶紧抓住时机去认错。张仪正认真谢过王氏,待王氏去了,板了脸呵斥跟在身后的两个丫头:“回去伺奉王妃!我一个大男人,你们这样紧紧跟着我算什么?没得让人笑话!”
秋实与秋蓉对视一眼,齐齐行礼下去:“三爷饶了婢子的命罢!”
张仪正不耐烦,一脸凶相地指定她二人:“再敢跟着我来看我笑话我就把你们扔到池子里头去!信也不信?”
两个丫头就似是见着洪水猛shòu一般地,苍白着脸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互相扶持着可怜巴巴地看着张仪正,想哭又不敢哭,只结结巴巴地求饶:“三爷饶了婢子的命!”
张仪正仿似不曾听见,仰头自去了。两个丫头差事在身,不敢回去,又不敢紧紧跟着他,便战兢兢地远远吊着,眼瞅着他立在康王书房外头请传了方留了一个在外头候着,一个回去jiāo差。
康王妃正同二儿媳王氏并曲嬷嬷诉苦:“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混账东西?老了才叫人看我笑话。”她指的不单是各府的王妃,还包括府里那位连着生了两儿一女,日渐风光的宣侧妃。
王氏只是笑:“谁没个犯糊涂的时候?三爷近年来看着是在懂事了。”
康王妃只是叹息:“你早前可曾听老二说起香积寺那事真相究竟如何?”二儿子是刻意瞒着她,她堂妹武夫人虽然委婉提过些,却不曾说得仔细,有许多细节她是不知道。赵家请托了永乐公主来说qíng,永乐公主更是个滑不溜手的,只说是误会和替赵家赔礼认错,其他一概不曾提。
王氏面上就露出些为难之色来。这是同婆婆说小叔子的劣迹呢,这小叔子再混账也自来是公婆的心头ròu。既然大家都不提,她也不乐意做这恶人。
见她犹豫,康王妃不由怒了:“怎地个个都当我眼瞎耳聋了么!你也别推说你不知道,装那贤良妇人,两不得罪。”
王氏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磕头认错:“媳妇不过是怕您听了生气而已。”
康王妃道:“不说给我知晓我才生气!”
王氏无奈,只得委婉地把从丈夫那边听来的实qíng说给康王妃知晓。这样说来确是自己的儿子无事生非,康王妃听得头痛,沉思许久,道:“有谁见过许家的二娘子?此人品xing如何?”
许夫人若无事是轻易不来的,也从未带过这位二娘子上门,康王府门第高贵,也不是无事四处串门子的人家,哪里晓得这许多?王氏低声道:“要说谁最知道,当属三姨母和武家大奶奶了。”
康王妃沉吟片刻,道:“可人家也是亲戚,就不要为难人了。二媳妇,你且着人去打听打听,我要听真话。”
王氏应了,照料康王妃进药。秋实走进来把适才的事qíng禀告了一遍:“三爷不要婢子们跟着,自己去了王爷的书房请见。现下秋蓉在那边候着的。”
才说着,就见秋蓉急匆匆地跑进来道:“王妃,王爷命人把三爷绑了,关了门要拿鞭子抽呢!”
康王妃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慢慢饮完药才又稳稳当当地往外头去。
第23章将宴
却说这一边,许执到了街口就与赵璀分开,随即匆匆回府,一进门就直奔许衡的书房,父子俩关在一处密谈许久,倒叫一家子女眷都好生紧张,胡乱猜测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许樱哥心里虽然挂着,却不好去追着打听,便只静静等待,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有姚氏房里的大丫头红玉过来请她去说话。
姚氏是个慡利xing子,并不拐弯抹角,打发走下人便开门见山地道:“知道你一直挂着这事儿,所以说给你听。”
康王府派去接张仪正的乃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行四的张仪端,此人乃是侧妃宣氏所出,与张仪正不过是差了半岁,行事却端正许多,不敢说十分得宠,但在康王面前也是得脸的。他到了香积寺后,言谈中多有周圆息事之意,不但一直劝着张仪正,私底下也一直宽慰安定许执和赵璀,明明白白地表示,康王府不会就此事如何。
姚氏总结道:“这位四爷既是幼弟也不是嫡子,但这样反而更能显出那两位的意思来。想来不会再闹大了。”
“如此甚好。”许樱哥刚把心定下,又见姚氏yù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又把一颗心悬起来,小心道:“娘为何事忧愁?”姚氏握定了许樱哥的手,温言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哥哥早前说,那日我们走后那太岁紧着追问,与你哥哥相较,你是否更肖似你五哥……”
不及她说完,许樱哥便明白了,当下微微一笑:“小时候还好,这两年来我也是觉着我和五哥眉眼间越来越似了,再则我们也大了,虽则名义上是同宗兄妹,到底不好太过亲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闲话。幸亏是大事已了,也没多少要事需得随时面见相商的。”
她虽然明理懂事,这也是形势所迫,但到底是阻拦人家嫡亲兄妹见面,并不是善事。姚氏不过意地叹息了一声:“我和你父亲……”
话未说完,就被许樱哥轻轻掩住了口,许樱哥的声音低沉却悦耳,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父母亲总是为了我们大家伙儿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果然是懂事明理的好姑娘!”许衡从外头大步走进来,满脸都是赞赏:“并不是不许你们兄妹见面,而是要更加谨慎小心。”
“女儿见过父亲。”许樱哥忙给他见礼:“我们兄妹给父母亲招了太多麻烦!这辈子也不知可否有机会……”
姚氏也正色道:“我们不是要你们报恩,你既把我们当亲爹娘,我们又如何舍得自己的女儿吃苦?”
许衡也道:“要说当年,我们也曾欠下你父母双亲好大一个人qíng!你父亲曾说哪有亲人之间彼此谢过来谢过去,谈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如今我也把这话说与你听!”
许樱哥由不得红了双眼,默默抱定姚氏的胳膊,将头靠在姚氏的肩膀上,翘起唇角低声道:“我觉着我真是好命。”
想起早前夭折在自己怀里的幼女,再看看面前如花似玉的樱哥,姚氏微笑起来,温柔地轻抚着许樱哥滑嫩白皙的脸颊道:“我也好命,本来以为只能有杏哥一个女儿,结果上天垂怜,叫我又多了一个女儿。”
上京的chūn末夏初,深秋初雪最是美丽。每当此时,也总是上京的权贵豪族们竞相设宴冶游的时候,将军府的马球赛便设在杨花飘飞的季节。
清晨,朝阳染红了天边的雾霭,也染红了安乐居里的樱桃。
许樱哥着了鹅huáng色的薄绸短襦,系着柳绿的八幅曳地罗裙,搭着宝蓝色烫金细纱披帛,石榴红的绒花衬得乌发如云,耳旁莹润的明珠映得一双眼睛水波微漾,正是二八佳人的水嫩袅娜模样。这样的佳人本该是拿了jīng巧的团扇立在花下水边成就一副素雅淡然的仕女图,无论人前人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然则许樱哥却是个人前装得,人后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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