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大笑起来:“风初晨,你这样装神弄鬼的,就不怕你老祖宗怪罪于你么?”眼角瞟向独绝父子,只见那父子二人正抱了手臂,好整以暇的看向二人,他越发相信就是他们暗算的他。
他选了个可攻可守的位置,指着独绝父子道:“好,你们父子还未过河就要拆桥,打的好算盘。要看着我被她害死吗?大家一起死好了。”冲上去就要抓初晨。
天维钰抢先一步拦在了他面前,冷睨着他:“九殿下的脾气真的很不好呢。明明是你不自量力被她伤了,又怎么怪到我父子头上来?我先前说过,大家还是都活着的好。有什么恩怨,出去了再说。”
萧摩云听天维钰这话的意思,肯定是不会承认他们刚才暗算他的事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和他们理论,自己暗暗记住这一笔账就是。而且他的目的也无非就是要和他们说明白利害关系,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已,便道:“你也看见了,她装神弄鬼的,这是什么意思?这里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认识,她不会是想要抛下我们独自逃命吧?我们总得想个法子制住她才行。”
他话音刚落,独绝身形晃动之间,已经把彦信提在了手里,对着初晨“嘿嘿”冷笑道:“小风,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了?那我就不客气啦,省得làng费水和粮食。”
初晨看着他,神qíng高傲而冷漠,眼角也未去瞟彦信半点:“你是个不肖子孙,带着外人来挖自己老祖宗的坟。”手里的剑不停歇地向独绝刺去,独绝从不曾见过她使出的那些招式,虽然略显生疏,但显然,jīng妙之极。
独绝举起彦信挡在自己胸前,他不是躲不开,而是要试探。初晨手里的剑锋竟然毫不迟疑地穿透彦信锁骨的下方,再直接cha入了独绝的胸膛,直没入剑柄之后才狠狠抽出来。
她的剑一拔出,彦信闷哼一声,直截了当地晕了过去,随即被独绝一掌打得飞出老远才落了下来。独绝愣愣的望着自己胸前的那个血窟窿,有些想不明白地扶着墙壁坐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天维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发呆,迅速奔到独绝身边扶住他,“怎么回事?”天维钰想不明白以独绝的身手,怎会躲不开一个小小的风初晨。初晨手里的剑还滴着血,脸上的神色是一种平静的疯狂,他见原本最弱势,最心软的她居然不顾彦信的死活接连伤了三人,心底不由泛上寒意来,难道真的是老祖宗显灵了?他竟然不敢马上对她出手。
只有独绝自己才知道,他刚才不是没有想躲开,也不是初晨的剑法有多jīng妙,而是他根本没想到初晨真的会朝彦信刺下来,而一副死人样的彦信居然就那样不要命地死死抱住了他。就是那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这两个狗男女狠狠地暗算了一把,他指着初晨,想喊天维钰不要怕,马上拿下她,偏偏一口血涌上来,堵住了他的话。
天维钰明白过来,要动手的时候已经迟了,初晨站在壁画前,迅速按上了壁画上的某一处。一声轻响,在石门砸下来的瞬间,一条紫色的人影飞了过去,天维钰本能地抱住独绝往旁边一滚,石门擦着他的腿狠狠地砸了下来。等他抬起头,甬道灯光依旧,唯一不同的是一道汉白玉做的石门刚好落在他的身旁把甬道截断。这一边只剩下了他和昏迷不醒的独绝两个人,那一边,是萧摩云和初晨、还有彦信。
甬道另一边,石门刚刚砸下来,初晨就迫不及待地提剑朝远处的彦信奔去。从他被独绝打飞,就不曾动过一下,也不知还有没有气在。
她胆战心惊地跪在他身边,竟然不敢伸手去碰他,只怕会遇上那个结果。他不止会利用她,也会利用他自己,而她也下得去那个手的,瞧,她也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样心软,她终究是毫不手软地把剑刺入了他的胸膛。她把眼睛一闭,慢慢地向他颈下的大动脉伸出手,不过眨眼的功夫,对她来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手触到的是还带着暖意的肌肤,他的颈动脉还在她的指尖下跳动。她把他轻轻翻转过来,靠在她腿上,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他随时可能流逝的生命和热量,她低声喊他,他没有任何反应,手指却在她掌心轻轻动了动。
初晨松了口气,只要他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就能给她充满不安恐惧的心一种奇怪的安慰,让她觉得她是可以活着走出这个陵墓的,陵墓里的一切都不再是那么的yīn森可惧。她没高兴太久,瞬间就雪白了脸庞,不敢回头,在那里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他在她手掌上轻轻写道:“身后有人。”
她看向地面,在重重长明灯和珠光的照she下,汉白玉的地面反she出冷浸浸的微光,昏暗而苍白,没有任何的影子可以给她揣测的空间。是谁在她的身后?一个?两个?还是三个?是萧摩云?还是天维钰?还是独绝也在?初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害怕,他们会把她和彦信怎么样?
她慢慢伏下去,仿佛是在仔细观察彦信的qíng形,实际上借着他身子的遮挡,紧紧地握住了放在地上的剑柄。她胆战心惊,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鱼死网破的那一刻。她不相信,刚刚经过了那样的事qíng,对方还会像先前一样的容忍她。同样的错误,不可能在他们这样的高手身上犯第二次。
她的身子绷紧,又慢慢的放松,彦信又写道:“想象你是他们。”
她明白了,假如她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虽然恨她,亦不可能现在就将她杀死,毕竟还指望着她把他们带出陵墓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对方计谋成功,销声匿迹,偷偷跟在对方身后,在探明一切以后再趁对方不注意,致命一击。
目前来说,她和彦信都是安全的,对方不会打糙惊蛇,也不会断了她的念想,有彦信的伤势在那里bī着她,反而还会让她尽早想办法逃出陵寝。
她不知道彦信活下去的可能xing有多大,他现在半死不活,缺医少药,有少量的水却没有食物,最好的办法是迅速走出陵墓。但他的伤口明显的是不能再移动了。
想到这里,她静下心来,该gān嘛就gān嘛,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好了。“现在,我要给你疗伤。如果你死了,我就咬破嘴里的九转芙蓉和你一起死。”她像是说给彦信听,又像是说给她身后的人听,让他们不要来bī她。被人偷窥的感觉让她如芒刺在背,她始终都不放心的。
彦信低低说了一句:“你真的想和我生死相随?”
初晨没有回答他,直接解开了他的袍子,感谢宏远帝,把这座陵寝建造在地热上,让他们不必为了御寒的事qíng担忧。彦信的胸前有三个新鲜的伤口,一个是撕裂的旧伤,一个是独绝用噬光刺的那一刀,还有一个就是她刚才刺的那一剑,看上去在病态的苍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先前刺在他锁骨下面的那一剑,其实只是皮ròu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只要止住血就行。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每一根肋骨,她不知道独绝的那一掌到底把他打成了什么样子,五脏六腑是否还保持原样,有没有内出血,肋骨有没有断,都是她所担心的。
第43章山色有无中(中)
初晨终于轻吁口气,彦信每一根肋骨都是完整的,他的肚腹在她轻轻的按压和询问下,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奇迹就是这样发生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并不是奇迹,一切都来源于某人的有备无患。
她尽可能小心地不碰着他的伤口,给他穿好衣服,问他:“喝点水吧?”他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她,他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不安的看着她,有些迟疑的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死掉,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着出去的。”
初晨垂下眼睛,轻轻的说:“是。”反正到现在,她已经相信,他是爱着她的,不愿意让她死去的了。
“那么,我可不可以奢望,你真的原谅我了?”他在忐忑不安的求证。
“是。”初晨说完心里一阵狂跳,是不是真的原谅他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兴许她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吧?从他在雪崩中抱住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是不愿意他死的。只要他能活下去,以后的事qíng毕竟是以后的事qíng。
彦信笑了,笑容那样的璀璨,让初晨不敢多看他一眼。他轻声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先前没有抛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初晨闷声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不怕死的。”
“不怕死?”彦信像听见最好笑的事qíng,轻笑出声,又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谁会不怕死?只有从来不曾经历过从生到死的那种恐惧的人才会以为自己不惧死。我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不曾麻木,反而是经历得越多,越是怕死,但每一次都不得不去面对。”
“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每一次看见明亮的箭矢和闪着寒光的刀剑,都会回味它们上一次刺入我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会想象,下一次,它们再进入我的身体又会是什么感觉,是冰冷刺骨的呢?还是灼热如火?我的心脏就会狠狠地抽搐,我就会生出无限的决心,我一定要活着,不到最后一刻,我一定要活着。”
“那先前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不怕我不管你,你就会死?”
“傻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含着那颗九转芙蓉,脸上作怪在威胁人,实际上害怕得要死?正因为我知道怕死的滋味,所以我不想让你尝到那种滋味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几不可闻,随之取代的是轻微匀称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或者是昏迷过去了。初晨看着他墨一般黑的眉毛,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他说得没错,她当时的确害怕极了。她从把九转芙蓉含在嘴里,就一直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它咬破,马上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活着走出这幽暗的陵墓,呼吸到雪山上冰冷刺肺的空气。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这里,她会不会跟着他一起死?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了他,她的世界会崩塌一半,但只要还有一分希望,自己就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死,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是他,或者是别人,她都不会。就像是他说的,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才知道生的可贵,她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又怎么会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和愿不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不一样,她是相信的了,如果能让她活着,他不会放弃一分希望,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果她已经死了,再也救不过来,他肯定不会陪着她一起死的。她也如此,她可以为了他能活着而冒险,也会因为他的死而痛苦,但却不会在他已经死了以后,还毫不犹豫地跟随他而去。这是不是自私呢?她不知道,但她想,如果她真的要死了,她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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