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信定定的望着她,眼里高涨的怒火突然如cháo水一般悄然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她看不懂的qíng绪,最终,彦信低声说了句:“走吧。”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初晨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他这样就轻易的放过了她。
初晨坐在马车上,偷偷瞅着旁边那个身上散发出寒意的男子。从山上下来,无论她怎样试探,彦信都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但是这样的彦信反而让她无端的害怕。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会怎样报复她?
马车到了风府门口停下,祝年安好脚凳,初晨看向彦信。彦信垂着眼道:“你去。”初晨掀开车帘,正要下去,彦信忽沉声道:“你记着,这是最后一次。我把你从万chūn湖上弄回来,可不是让你来害我的。”初晨的身子顿了顿,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暂时不会再追究她了?
看着初晨单薄的背影在朦胧的灯光下走进那扇漆黑的大门,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就看不见,祝年回头想喊车夫回广陵王府,却见彦信端坐车中,一动不动,低垂的眸子里暗色浓浓,不知在想些什么。祝年垂手立在车前,心里七上八下,彦信很不高兴,他早就感到了,但是主子不发话,他也不敢喊车夫走。
“祝年,你跟了去,就跟风夫人说是孤让你送风小姐回来的,风小姐无恙,请她不必担心,只请她这段时间多多关注,大婚那日给孤一个活蹦乱跳的新娘。再跟她说,孤那里有一批今年新进贡的衣料,过几日便送来给未来王妃做衣裳,让她把衣服做得好些,不要丢了广陵王府的脸。”彦信低声道。祝年“嗳”了一声,忙跟着去了。
天已近四更,风府仍然灯火通明。初晨腿脚有些僵硬的踏进大门,就见阿怜立在影壁下道:“夫人在大堂等姑娘。”初晨叹了口气,心知今晚这场风bào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只得跟在阿怜的身后向大堂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chūn意头发散乱的跪在离大堂十几丈远的碎石地上,听见脚步声,chūn意期待的抬起头来,眼里绽放出惊喜,“姑娘,你回来了?”
chūn意的脸上青紫jiāo加,肿的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嘴角还残留着gān涸的血迹,想来是受了责罚。初晨心疼地望着她点点头,疾步走进灯火通明的房间。
绿绮夫人粉面含霜,一双美目充满煞气,先恶狠狠的盯了初晨一眼,再笑眯眯的和祝年打了招呼。祝年礼数周到的将彦信的话传到后便告辞,绿绮夫人也不多留,让阿怜送他出去。祝年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哐当”的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接着又是“啪”一声脆响,仿佛是手掌打在脸上的声音。他看了阿怜一眼,阿怜讪笑:“呀,这猫儿真是顽皮,大约又打碎东西了。”
祝年疾步走到风府外的转角处,彦信的马车前,打了个千道:“爷,奴才回来了。”车里传出彦信有些疲倦的声音:“怎样了?”祝年犹豫了一下,道:“一切都还好。只是小的走时听见猫打碎了东西,绿绮夫人打了猫一巴掌。”
彦信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走吧。”
祝年暗想,这绿绮夫人,挺美挺高贵的一个夫人,谁知道竟然脾气会这样bào躁,狠辣呢?这新王妃要是也这样bàonüè的脾气,将来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第31章凉初透(下)
初晨躺在chuáng上,眼神空dòng的望着帐顶。chūn意红肿着脸,端着一碗燕窝粥,好声好气的道:“姑娘,吃一点吧?你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这样可不行啊。”如此喊了好几遍,初晨仍然没有一点反应。chūn意叹口气,只得坐下来守在chuáng边。她犯了大错,原本是要被废了再撵出去的,但是因为姑娘不吃不喝,绿绮夫人软硬兼施都没了办法,只好让她回来。
chūn意想起那晚上的qíng形还心有余悸。祝年刚走,绿绮夫人就摔碎了大堂里的粉彩花瓶,又打了初晨的耳光,厉声骂初晨道:“你gān的好事!你要死便去死,死gān净些,不要拉着一家人为你陪葬!”听这话大概是夫人已经知道了姑娘要逃走的事qíng,但是夫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姑娘做这事的时候万分小心,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接着阿怜回来就关了大堂的门,也没人管她这个跪在门外的丫头,想来是夫人气糊涂了,居然忘了清场。她想到初晨必然受罚,心里担心,见四下无人,便偷偷的靠近了些,虽然看不见,但她从小耳力异于常人,大堂中发生的事qíng都听得一清二楚。
初晨先时还争辩两句,说是自己都是听母亲的安排,难道还错了吗?后来绿绮夫人越骂越凶,初晨就不吭气了。但从绿绮夫人越来越愤怒的声音听来,似乎是初晨的表qíng更加的激怒了她。阿怜怎样劝初晨认错,初晨都不肯低头。绿绮夫人生气之下,动用了家法,用藤条打了初晨一顿。因为初晨就要出嫁,怕留下疤痕,也不敢用多大的力度,但是chūn意知道以初晨那样骄傲的xing子,这几下恐怕比要了她的命还要来得厉害些。
等到初晨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吓死人:“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从小都是累赘,之所以留着我,不过是为了养大好为家族换一点利益而已。尽管我早就知道在你心中我什么都不是,甚至还比不上弟弟们的一根脚趾头,但我还是尽力去做好你要我做的事qíng,讨你的欢心。”
“小时候,你从来不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说是怕我将病气过给弟弟们。每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里用饭的时候,听见你们边笑边吃饭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有天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们了,心里很想念,想要去找你们,奶妈却不让我去,说是你很忙,会生气的。”
“我就趁着奶妈睡着了,偷偷跑去看你们,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初阳哭着说要找你,奶妈说他做了噩梦,你很快就跑来了,一进去就把初阳抱在怀里细声安慰,我一直站在旁边看,你却始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后来我做了噩梦,也很想要你抱,很久之后你才抱着初阳来,指着我对初阳说:‘初阳,看见没有,不要像她这样没出息。’我自己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太忙,是怪我没用,身体太差。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成功告诉你我不是废物。我以为,我那样做了,你就会喜欢我的。”
“可是无论我多么努力,多么的乖,你始终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我便故意跟你作对,为的是你那样就会骂我,会跟我多说几句话。你知不知道你骂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开心?我会觉得你心里其实不是没有我的,你真的只是太忙。可是那天,你居然把我放到雪地上去送死,我活着回来的时候,心里恨透了你们所有的人,心里想,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直到有一天,爷爷要见我,对我说了很多话,他跟我说其实你是恨铁不成钢,是为了我好,我相信了他的话,我知道了家族责任,也知道我应该承担的义务。我不再怪你狠心,我开始好好的跟着老师学习,认真的跟你学琴,随着我长大,你终于对我和蔼起来,我以为我在你的心里始终是有一席之地的,你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谁知道,我错了!原来你是真的不爱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尽管这样,我还是尽量做好你要我做的事qíng,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生养之恩。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你还嫌不够?”初晨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gān的事qíng,chūn意听着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从小陪在初晨身边,目睹了初晨成长的点点滴滴,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初晨的痛苦和悲哀。
“呯”又是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绿绮夫人气得发抖的道:“你这是要和我算账吗?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从小锦衣玉食,丫鬟成群,为了让你学艺,我连你的师父和师兄都拿来当主子养着。你花了我多少钱?现在又可以做王妃,你看看你周围的女子有几个有你这样风光的?你还要什么?你还要什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好好的活着,过点舒心的日子。谁稀罕那劳什子王妃,谁去当。我已经死过几回,足够还了风家生养我的qíng分了。”初晨罕有的大声。
阿怜着急的低声劝道:“姑娘,快不要说这些伤人的话了,夫人对你一向是最好的,快给夫人道个歉吧?”
初晨叹了口气,道:“嬷嬷,你不要帮她说话,事qíng是怎样的,你我心里都明白。如果我没有看见那个人,我还会相信你们的话。可是我一旦发现原来还有人跟我同人不同命,你叫我qíng何以堪?”她的话一出口,就听见绿绮夫人bào怒的喝了一声:“孽障!你是要我死吗?还不闭嘴!”接着“咚”的一声响,好像是人体倒地的声音,房中沉寂了片刻后,阿怜抱着已经晕了过去的初晨跑了出去。
chūn意早跑回自己原来跪的地方老老实实的跪着,过了一会,绿绮夫人走出来,停在她的面前道:“你刚才去哪里了?”chūn意被吓得心都险些停止跳动,还好她反应快,她害怕的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一直在这里跪着。”绿绮夫人冷笑道:“好大胆的丫头!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一直在这里跪着,刚才在门外的那人是谁?”
chūn意吓得哭了起来,无辜的道:“夫人!奴婢不知道。奴婢是待罪之身,没有被夫人打死已经是格外开恩,又怎敢跑来跑去?还请夫人明鉴。”绿绮夫人沉吟着冷冷的盯着她,chūn意大气也不敢出的只是流泪。
半晌,绿绮夫人方道:“你一直在这里跪着,可曾看见什么人在这外面经过?”chūn意迟疑片刻,道:“奴婢未曾看见。”绿绮夫人死死盯着她看,慢慢的道:“你真的没有看见?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可想好了。”chūn意害怕的摇头。
绿绮夫人突然道:“刚才你家姑娘居然用粉彩花瓶来砸我,你可知道?”chūn意正要说姑娘没有,突然明白过来,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大惊失色的望着绿绮夫人,拼命磕头:“夫人息怒,想是姑娘今日遇到的事qíng太多,迷失了心智,才会做下这等事qíng。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跟着姑娘,不该自己回来的,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吧?还请夫人饶了姑娘。”
绿绮夫人只是不说话,冷冷的望着她,chūn意知她起了杀心,暗想吾命休矣,正在绝望的时候,阿怜来了,对着绿绮夫人摇了摇头,大概是说她试过了,在大堂里听不见这里的谈话,绿绮夫人方命人将她关在柴房里去。后来因初晨不吃不喝,方又把她给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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