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狞笑着走上去,在距离那不明物体几步远的地方,高高地举起了鞭子,狠狠抽去。鞭子抽出的同时,她的脚下一陷,跌入了一个深坑。流风低呼一声,想要用手撑住坑壁往上纵,一大块石头已劈头盖脸地向着她砸下。初晨剧烈地喘着粗气,把她能够到,搬得动的所有物体都拼命往下砸。这个坑是用来捕shòu的,挖得又深又小,落下去的野shòu从来没有活着出来过的,今天用来诱捕流风,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只要从上面扔石头下去,底下空间狭小,流风休想躲得开。
在她不要命的攻击下,流风终于跌入又深又黑的坑底,这还不算糟,要命的是坑底布满了无数削得尖利无比的树枝和竹子还有一只巨大的shòu夹。流风从坑底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过不多时,她嘤嘤地哭泣起来:“姐姐,我错了。您看在公子的面上饶了我罢?我小不懂事,才刚满十一岁,您饶了我吧?是我糊涂了,可是我真的是太喜欢公子了。您饶了我,我给您当牛做马。”她哭诉得极其凄惨,把自己从小就是孤儿,如何流落江湖,逃过多少次追杀,好不容易遇到萧摩云才能过上今天的幸福生活都倒出来说了一遍,只盼望能打动初晨的心。
见初晨不理,流风开始破口大骂,用尽一切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今天不是流风死就是她死,留下流风,只会给她带来巨大的麻烦,初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块大石推下了坑,一声惨叫之后,流风终于没有了声息。
没有了那股qiáng烈的求生yù望支撑,初晨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gān,她跌倒在坑边,捂住小腹,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流从下身流了出来,她的孩子,她最终还是留不住。虽然这个孩子来得极不是时候,可他毕竟是她唯一的安慰啊。他在她腹中,刚刚第一次胎动,转眼之间,就这样毫不留恋地离她而去了。
初晨哽咽着,想要嚎啕大哭,却发不出一点声息,只能像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张着嘴剧烈地喘气,任由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鬓角。身下的稀泥浸湿了衣服,冰寒刺骨,冻雨夹杂着雪粒,砸在她身上,融化,很快就凝结起一层白霜。她觉得彻骨的寒冷从小腹开始上升,然后蔓延到全身,恍惚之间,她仿佛回到了万chūn湖上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寒冷,也是这样的孤独和无奈。生命和热量一点一点的流失,就在她即将昏睡过去之时,一双满是泥泞和血污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你醒了?”见初晨睁开眼睛,独绝欣喜地扑过去。
初晨的眼神是暗淡无光,没有生气的,她果然还是要注定孤独。她失神的看着小桌上那盏微弱昏暗的油灯,觉得自己就像是那风中的残火,完全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风chuī灭了,生死不由自己。
独绝有些不自在:“小风,对不起,我来晚了,都是我不好。我在外面遇到点麻烦,我——”
初晨把头别开:“这不过是命罢了。怪不得你。”流风那样的女孩,要做一件事必然是经过jīng心策划的,不怕被贼偷,就怕贼惦记,防不胜防,始终是这个道理。她又能怪谁?她把手放在小腹上,那里变得平坦,连带着她的心也缺失了一个角,空dàngdàng的。
独绝小心翼翼的道:“小风,如果你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这样憋在心里不好。”
初晨翻过身:“我累啦。”她为什么要在那个夜晚那样的疯狂,为什么要在萧摩云面前露出痕迹,为什么自己不够qiáng大,总而言之,都是她的错,她害死了她的孩子。
初晨在chuáng上躺了三天,每天除了汤药和一点ròu汤以外,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独绝以为她就要就此香消玉殒的时候,她竟然奇迹般的开始恢复起来了。生命是很奇怪的东西,有的人受到一小点挫折,就冲动地选择了轻生;而有的人,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却始终都坚持活下去。初晨属于后一种人,反正她不可能去自杀,生活要继续,始终都要活下去。
“小风,后天我们启程吧?”这段时间,兰若北岐战事相对平稳,是通过北地到达飓风雪原的最佳时期。眼看初晨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独绝建议二人尽早上路。
“叔叔,以后不要叫我小风了。叫我小叶吧?叶疏桐。”她要和过去的生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从此这世间再没有风初晨,只有一个普通女子叶疏桐。
一月后,独绝带着初晨出现在飓风雪原深处的孤月峰琉璃谷口。
初晨看着那怪石林立的谷口,有些奇怪,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堆乱石,为什么会是入口呢?
独绝立在谷口并不进去,站在那里长啸了一声。不多时,里面传出一声清越急促的啸声,算是回应。又等了一会儿,一条雪白的大láng从乱石丛中奔出来,俯首贴耳,尾巴激动的摇着,围着独绝好一顿亲热。独绝低声斥道:“幺幺,走开!蹭得你老爷我一身的láng毛。”
初晨一见这大láng,心中咯噔一下,这láng和她小时候遇到的那条被称为神的雪láng何其相似?只不过,表qíng不太一样,雪láng神看上去更严肃威武,体型也更庞大,充满了野xing。而幺幺,一脸的憨相和天真,和一只受尽主人宠爱的狗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正想着,正好对上大láng打量她的好奇目光。
大láng小心翼翼地提起爪子,对着她迈动脚步,见她没有反应,便凑上去,用冷冰冰,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她的手,又围着她绕了一圈,最后把鼻子一下杵在她臀部使劲的嗅。初晨大窘,面红耳赤地往后退,大láng不依不饶,继续跟进。
“幺幺!臭láng!你找抽!还不回来!”乱石丛中走出一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青年对着大láng低声喝斥,声音里充满了宠爱纵容。幺幺低低呜咽一声,方放过了初晨,跑回青年身边去了。青年先对着初晨微微一笑,对独绝行礼:“见过师叔。二位请。”
“你师父呢?”
“师父出门去了,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青年恭敬有礼地在前面引路。
独绝示意初晨跟上,二人跟在青年身后七拐八弯,方绕出那片乱石。刚绕出乱石,两条同样雪白的雪láng摇着尾巴凑上来,被青年一一喝开了。几间白色石屋错落有致的散建在雪地上,一条冒着热气的溪流淌向屋后。见初晨看向那溪流,青年笑道:“是温泉水。”
独绝道:“这是我侄女儿叶疏桐,今后可能会在这里住段时间,要劳烦你多多照顾她。”又指着青年道:“小叶,还不上来见过你王力师兄?”初晨忙上前福了一福。
王力眼睛亮晶晶的,慡朗大笑:“小叶免礼。”他将二人领到一处石屋,上了茶:“师叔,你们在此休息一会,我去弄饭。”
不多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全身裹得像头小熊似的,奔奔跳跳地跑来:“见过师叔,见过叶姐姐。师兄请你们过去吃饭呢。”
桌上摆着几个普通的菜肴,王力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这山里没什么好吃的,将就着吧。”
独绝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腊ròu,“阿力,你的手艺又进步了。真是可惜了,要是你是我徒弟就好了。可以天天做饭给我吃。”
王力大大方方的说:“师叔,那不是一样的吗?只要你老人家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呀。”
独绝摇头:“你师父小气得很,如果我在这里住着不走,只怕衣服都要被他算计去。”见小七偷笑,便道:“小七,小兔崽子,难道我说错了吗?要不然你师父gān嘛给你取名叫小气?”
小七翻了个白眼,“是小七,不是小气!师叔不认字的么?”几人笑成一团。
第二天早上,初晨刚起身,小七就跑去敲她的门:“叶姐姐,吃早饭了。”叶姐姐,初晨低低一笑,是啊,从此她就叫叶疏桐了,过去种种都与她无关。
“师兄好。”在餐桌边,小叶没看到独绝贪吃的身影。
“师叔走了。他说过段时间他会来接你,让你安心住下,努力学武。”王力递过一碗热腾腾的汤。
小叶吃惊的问:“走了?”这个人,怎么要走也不跟她说一声的,怕她拉着他不放吗?
七天后,琉璃谷主终于回来了。琉璃谷主无二亦是个面容普通的男子,xing格骚包无比,武功却是深不可测。在他jīng心的指导下,小叶真的像独绝说的那样,修为大涨。
小叶曾偷偷问过小七琉璃谷主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怪名,无二,这是啥名?小七骄傲的说:“师父说,他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自然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他老人家。”小叶撇撇嘴,果然和独绝是两兄弟。
小叶泡在热腾腾的温泉水里,一任温泉水缓解她身上的疲累,看着天上的雪花一朵一朵地飘落,又被热腾腾的水汽融化,她发起呆来。外面还是深秋时节,这里却早已是冰天雪地。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到琉璃谷已快有一年了。
“叶姐姐,你好了吗?大师兄喊吃饭了。再不去,他又要发飙了。”男孩清脆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唤醒了小叶游离在天外的灵魂。小叶从池边拾起那些简单粗糙的衣物边往身上套边应了声:“来啦!来啦!”慌慌张张地上了岸,往远处的石头房子跑去。
裹得像只小熊的十一岁男孩呵呵笑着跑出来,眼睛笑得眯成一条fèng,冰冷的双手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热乎乎的手:“叶姐姐,师兄做饭时又发脾气了。他说他吃不下白菜、萝卜和ròugān了,他要吃鱼,等下午他要去山谷里凿冰钓鱼,其实我知道,他一定是担心你吃不惯,找借口去弄鱼呢。你去不去?”
小叶温柔地握住男孩的手:“小七,你们去吧,我还有事qíng。”小七失望地道:“叶姐姐,你何必那样拼命地练武?你是要去报仇吗?师父曾经说过的,太执着于仇恨,反而不利于修炼。”
“小七!小兔崽子,喊你帮忙时你溜得飞快,喊吃饭时,你比谁都积极!”浑厚的男声适时打断了小七的话。王力手里提着锅铲恶狠狠地瞪着小七,又憨厚地望着小叶笑:“小叶,没什么吃的。等我下午去湖里凿冰钓鱼来晚上做给你们吃。可好?”
小七对着王力做了一个鬼脸,学着他的样子猛着声气说:“小叶,没什么吃的。等我下午去湖里凿冰钓鱼来晚上做给你们吃。可好?”王力的脸红了,提着手里的锅铲就去追打小七,二人笑作一团。
自从来到琉璃谷,是这两个人纯净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温暖了小叶的心,一个像她的哥哥,一个像她的弟弟,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这个异乡来的孤女。他们可以为了给她熬汤,把养了几年的雪jī毫不犹豫地杀掉,可以为了给她找药,爬上万丈高,滑不留足的冰峰绝顶。王力每天用单调的食材变着花样地做饭,只盼她能多吃一口,小七绞尽脑汁地训练几条雪láng做怪动作逗她高兴。小叶看着二人,心里充满了安定幸福,如果没有那yīn暗的从前,日子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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