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实际上却不是的。他是认真的起了这个心思,也觉得平安留在自己身边不错——不论是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
而且对他来说,平安虽然还是司礼监的人,但毕竟挪出去了,所以他想把人要过来,是很简单的事。
然而平安根本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多谢殿下,但往后的事,我心里有数。”
他可能会去赵璨身边,但是绝不是现在。也许在赵璨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吧……因为平安始终明白一个道理:他毕竟是活在当下。无论赵璨有多少潜力,他多么愿意帮助赵璨,但在当下,赵璨毕竟还不是皇帝,而自己要做的事qíng,在皇帝身边比较容易。
赵璨闻言忙道,“只是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心里在挠墙。
平安喝了一碗粥,赵璨让人收拾了,又道,“我也不让人给你另安排住处了,别处的屋子没人住过,现收拾出来虽然容易,但毕竟没有人气。况且你想必不会住很久……”总之铺垫了一大堆,然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是一个套间,你就住在外头,夜里替我守夜可好?”
赵璨这样的主子,能开口让人替他守夜,必定是极为亲近信任的人。所以平安也没觉得不高兴,笑着道,“理应这样。虽然我不能到殿下身边伺候,但在懋心殿一日,总要有事qíng做。”
“行吧。”赵璨手往里一指,“东西都是现成的,你看看有什么要换的,我让人来换。若没有,歇一会儿就去睡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书。”
文会的事qíng结束之后,他一时也没有什么事qíng要做。原本出去走走倒是不错,但是现在既然平安来了,赵璨自然更愿意留在这里。
平安也没有客气。这几日他为了把自己弄得凄惨些,符合生了重病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的样子,着实下了不少功夫,足足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到现在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之前在外头还要qiáng撑着,现在在赵璨身边,安全是没问题的。又刚刚吃了暖暖的粥,浑身懒洋洋的,没一会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所以听了赵璨的话之后,他道了谢,便立刻走进去,往chuáng上一扑,就睡着了。
事实上,赵璨虽然让平安看有什么要换,但实际上,这里用的都是好东西。因为赵璨不喜欢有人守夜,所以这个chuáng铺起来,其实是他自己偶尔小憩的时候用的。
里面那张chuáng做工jīng美繁复,帐幔层层叠叠,有时候白天困了,不想费那个功夫,就在这里躺一会儿。这边还靠着窗,光线好,偶尔靠着看个书也不错。
不过即便如此,用的东西看着是半旧,但也全都紧着舒适来弄。平安一躺上去,就不愿意动了。
赵璨哭笑不得的提醒他,“你总该将外头的衣裳除了。”
“懒得动。”平安道。
赵璨忽然心下一动。蹑手蹑脚的站起身,走了过去,像是怕惊动了平安似的。
见平安趴在chuáng上,一张脸在柔软的毯子上蹭了蹭,那小模样儿让赵璨忍不住心头发软。他走到chuáng边,低声道,“我替你脱了衣裳。”
让堂堂七皇子殿下伺候人,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
但是此时此刻,赵璨伺候得心甘qíng愿——他还有点儿担忧被伺候的那位不甘愿,所以语气1都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诱哄的意思。
平安大概是真的困得脑子都转不动了。他的话钻进了耳朵里,但内容却没有留下,又从另一边耳朵钻出来了。只是知道赵璨说了话,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于是他哼哼了两下,就算是回应了。
对赵璨来说,这就是默认。于是他弯下腰,先将赵璨的鞋子给除掉。
他刚刚沐浴完,这里没有合适的鞋子给他换,所以穿的是赵璨平时在室内穿的缎面布鞋。脱下来便露出了一双白生生的脚丫。
平心而论,平安在宫中的日子,算不得养尊处优,但真正需要动用到体力的时候,的确不多。所以这双脚也就养得一样的秀气。足型优雅,脚趾圆润,皮肤细腻。
而且比赵璨自己的脚小了一个号。——对了,又过去了两年时间,当初比赵璨高半个头的平安,如今站直了头顶只能到赵璨眉心。体型上,也许是去势令他的发育也受到了一点影响,所以骨骼纤细,身材修长,看起来亭亭似竹,却生生比赵璨小了一个号。
将赵璨的脚从大了一个号的自己的鞋子里脱出来的时候,赵璨的心qíng有些微妙。
从前他一直十分不解,那些喜欢女子小脚,还专爱把玩,甚至脱下金莲鞋用来盛酒,以示风雅的文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不管人养得多娇气、那鞋子用了多少香,总归是人的脚,汗湿了一样会臭,究竟有什么可迷恋的?
结果这会儿眼看平安趴在自己的chuáng上,露出了平日里绝不会让人看到的身体部位,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点儿痒。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懂了。其实脚真的没什么好玩的,有趣的是这行为之中,蕴含着的暧昧和香艳——女子的足,是身体最私密之处,连丈夫也未必能触碰到的地方。
富贵人家的女子格外讲究,即便是睡觉时也是要穿着软缎鞋的,不会将足露出来。若是夫妻关系不够亲密,即便是“相敬如宾”的夫妇之间,这也是个绝不会涉及的区域。所以男子若是能将女子的绣鞋脱下来把玩,那是比真刀真枪的上场更韵味无穷的体验,非个中人不能理解。
咳咳……好像想得有些远。赵璨回过神来时,很有几分不自在,耳根也有些发红。
好在他对于如何掩饰自己的qíng绪,十分有心得。板着脸也绝对看不出内心究竟是什么想法。
脱了鞋,平安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赵璨的胆子忽然变大了一点,一伸手,揪住了露出来的腰带,三两下就给扯开,然后轻轻拍了拍平安的后背,哄孩子一样的,“抬起身体,先把衣服脱了。”一边拉着袖子替他将外衣褪下来。
在平安的配合下,这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平安脱掉了外套,似乎也少了几分束缚似的,朝里一滚,就滚进被褥里去了,睡得十分香甜。
赵璨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然后唉抬眼去看平安。
他瘦得实在是厉害。
古代的衣裳全都是宽袍大袖,即便太监的服色略有收敛,也还是一样。腰带一束,大小基本上看不太出来。所以刚才看见平安的时候,虽然也觉得他瘦了,但毕竟人的jīng气神还在,感觉便不是特别明显。
现在平安那双有神的眼睛闭上了,乖乖的躺在chuáng上睡觉,腰带解开,他滚了两下又将衣裳全部都散开来了,赵璨这才觉得,平安实在是瘦得厉害,连原本合身的衣裳,都宽大了那么多。
赵璨的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现阶段也就是能看一看,不能做什么。所以在chuáng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替平安掖好被子,出去看书去了。
只是心里像是长了糙,看书也完全看不下去。最后索xing把书丢开,走出去找人。
平安没说,他也没问,但并不代表赵璨不好奇。之前他就让人去查徐文美,但是到底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人就给送出来了。他去接平安的时候都已经听说了,跟他一起进去的人没挨过去,病死了。
但是从平安的表qíng上,赵璨一点都看不出来。如果那是个平安很在意的人,不可能出了事平安还是这么一副平常的样子。但如果不是很在意,平安也不至于会为了对方吃这么多苦。
赵璨甚至都将那人跟平安要出版作坊给他的那位联系起来了,也不知道究竟做什么用。
这么多的疑点联系起来,赵璨总觉得这件事qíng没有那么简单。人没了,再去查可就容易许多,说不定就查出来了呢?
所以他索xing吩咐人再继续查下去,至少弄明白对方的身份。
这件事qíng安排下去,之前那种跟平安共处一室,又慌又焦躁的感觉才慢慢消退了,感qíng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当你决定压制它的时候,是很容易就能够压下去的。毕竟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他人。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爱自己胜过他人。所以察觉到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便会用理智克制住感qíng。
但是一旦松开了这根线,那么原本被压抑着的感qíng,就会彻底的喷薄而出,再也无法控制。
赵璨如今就有点类似这种感觉。自从决定了要把平安留在身边之后,他的心思便越来越容易浮动。否则绝不可能光是跟平安见个面,共处一室,都会觉得不自在的。
而且这感qíng,被放开了第一次,想要再压回去,那就困难了。
好在赵璨目前也没有压制的想法,他只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那么着急,免得吓到了平安。
不过……虽然平安跟温成碧说自己好龙阳只是骗人的,但是能够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种骗人的话来,至少说明平安对此是能够接受的。否则他扯什么谎都可以,何必要这么说?
能接受这种关系,说不准也就能够接受自己。这让赵璨觉得安心,但即便如此,也要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就把平安给吓住了。
所以哪怕此刻再怎么心痒,也还是只能按捺住,继续看书。
平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掌灯时分。赵璨没有要人进来点灯,自己亲手将灯芯一根一根的点燃了,暖huáng色的光芒便将室内的黑暗全部都驱散。
平安就是这时候醒过来的,迷迷瞪瞪的下了chuáng,走出来看到赵璨,才稍微清醒一下,“殿下?”
赵璨手一抖,差点儿烧到了手指头,连忙将火折子放好,转过头来。
然后他就忍不住笑了。
平安还是穿着中衣,随意的趿拉着鞋子,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看起来安安静静的。脸上还带着未醒的懵懂,一双眼睛就这么迷迷蒙蒙的朝他看过来。
像个小孩子。
但是这样毫不设防的姿态,却让赵璨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身为皇子,赵璨身边的人很多,即便他不算特别受到皇帝的宠爱,但是毕竟是皇子,等着讨好他奉承他的人,简直数不胜数。但是赵璨从来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很难去相信一个人,其实也很难让别人信任自己。
但平安是不一样的。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轻声问,“起来了?怎么不穿衣裳。”
在这个过程中,平安的眼神已经逐渐清明起来,想起了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他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打起jīng神,然后就被赵璨温柔的声音糊了一脸,十二分的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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