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觅仙母的大儿媳此后在她膝前孝顺地安慰她:“不说九丫头生得那般颜色,单说那张小嘴,多少甜言蜜语都能信口拈来,惯会哄人开心的,母亲不也常被她哄得心口发苏吗?两口子又不是拿拳头过日子,九丫头年纪小,嫁过去帝君必定更加疼惜她。再则大面上说,九丫头年纪小小就承了东荒的君位,有帝君帮衬负担也轻些。依儿媳之见,这倒是门极合衬极合算的亲事。”伏觅仙母听了她大儿媳妇一番开解,被话中的见识打动,心中郁结总算少了一半。
白止帝君将婚宴之事妥当jiāo与白奕夫妻后,潇洒地携妻云游而去,毫无愧疚地徒留儿子儿媳镇守在狐狸dòng中。幸得太晨宫的重霖仙官主内主外皆是一把好手,当日便指了一长串仙伯仙官仙娥到青丘,来给凤九她娘做帮手。
婚宴之事徐徐铺开。第三日,刨了座玉山开采打磨出的玉质喜宴帖子已撒遍八荒四海。听到仙僚们时而议论,说帝君摆酒果然不同凡响,连帖子都是拿玉刻字,重霖仙官心中十分满足,暗暗佩服自己的创意。
凤九她老爹老娘这几日忙得神魂颠倒,凤九在碧海苍灵倒是过得十分逍遥。
那日兵藏之礼上帝君替她出头时,她第一反应是自己人在台上众目睽睽,面容顶的是青丘的体面,必须保持一派淡定,于是她保持了淡定,但脑中其实轰了一瞬,简直像点了一百个爆仗。寻常姑娘这种时刻要么感动要么害羞不好意思,她两样都没觉着,唯想着完了完了她同帝君共结连理之事在亲娘老子跟前bào露了,她本打算将此事循序渐进徐徐告知家中长辈来着,聂初寅踢馆踢得太他奶奶的是时候了,帝君来这么一出虽是qíng非得已,但她爷爷说不准就要将她赶出青丘了。
她提心吊胆了一上午,总算候着帝君从她爷爷的狐狸dòng里头出来。帝君诚恳地告诉她,她爷爷白止并未介怀,对这桩婚事简直满心欢喜,且主动提出要为他们补一场婚宴,并且高兴地将筹备婚宴之事担了下来,还体恤她今日费心费神,特地嘱咐自己找个好地方带她调养调养。
原来爷爷他老人家竟然这样贴心,凤九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顿时感动得落回地面,踏实极了,熨帖极了。
待到东华的老家碧海苍灵,眼见此处山青水碧间琼花玉树jiāo错而生的胜景,凤九抱着帝君的胳膊简直兴奋得两眼放光,自以为奉了爷爷的旨意前来调养,心qíng无比畅快,颇有一种大考后的放松之感,诸事都不放在心中,唯将一个“玩”字当先。
02
碧海苍灵位于天之尽头,连绵仙山间围出一汪碧海灵泉,说是灵泉,也有半个北海大,最为神妙之处是,在浩淼灵泉中竟如陆地般长出各色花木,且有鸟雀栖息,花木最深处矗起一座巍峨石宫,正正立于灵泉正中。
凤九她舅妈评她嘴甜,此评不错,凤九开心的时候嘴就甜。今日她神清气慡,加之身旁还有最喜欢的帝君陪伴,志得意满,简直烦恼全无,心中时刻充盈一股甜意,自觉此时什么好话她都说得出来。
入石宫虽可腾云而去,但终归失了趣味,帝君带她乘一叶扁舟沿着花木夹出的水道行向宫门,凤九一边伸手搅水一边欢天喜地:“你怎么不早说你老家这么漂亮,我觉得碧海苍灵比九重天漂亮多了,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
帝君拉她的手以防她跌进泉中,瞧着她这么高兴心qíng也好,低声答她:“这里太大,一个人住有些空。”
凤九就顺势反拉住他的手,眉眼飞扬道:“以后我们要经常住在这里,有我陪着你啊,我陪着你就不空了。”又在舟两侧指指点点,“这里的水上是不是什么都可以种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神态雀跃地出主意,“哎,我们不如在这一片种点儿梨树,在这一片种点儿柚子,再在这一片种点儿葡萄,”温温柔柔地靠过去伸出右手叠在帝君手上,“你吃过没吃过雪梨猪肘棒,还有葡萄虾,还有柚子石斑鱼,这些我都拿手得不得了,我们多种点儿果树,以后到这里小住的时候,我就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呀。”
她嘴甜的时候,的确能哄得人心都化了,帝君眼神明亮地看着她,唇角含笑:“如此说来雪梨有了,葡萄有了,柚子有了,虾有了,石斑鱼也有了,猪肘棒从哪里来?”
她抿出点笑软软糯糯地回答:“从你身上割下来呀。”
两只小雀鸟从他们头上飞过,帝君道:“你舍得?”
她认真点头:“舍得啊。”
见帝君并不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她傻了一会儿,将脸扭向一边一脸克制:“你别挑眉,你一挑眉我就有点,就有点……”
帝君好奇地继续挑眉:“就有点儿什么?”
她脸颊绯红,憋了好久才憋出来:“忍……忍不住想亲亲你。”
就见帝君靠过来,声音低沉道:“给你亲。”
她有点儿扭捏:“大白天不太好意思……”
帝君鼓励她:“不要紧,全碧海苍灵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抿着嘴想了又想,端端正正地捧着帝君的脸就亲了上去……
自避世后,东华极少住在碧海苍灵,石宫空置许久,虽前些时候令重霖来此收拾了一趟,但同久居之地太晨宫相比,终究显得空旷。
凤九初来此地,看什么都新奇,连宫殿的空旷都像是有别种趣味,拽着帝君的袖子在石宫中跑前跑后,兴味盎然地打算着往后各宫各殿该有的添置。
帝君的寝殿算是布置地妥帖的了,她瞧着也觉清凉,兴致勃勃地安排着要在什么地方再添个镜台什么地方再加个香几。帝君带她到花园里摘枇杷,她那就拿出纸笔来思索如何打磨园中的风景。帝君将枇杷剥一剥去核喂给她,她一边吃一边拿毛笔头点着图纸问帝君:“你说这儿我们弄一座假山如何,修一段游廊,然后在这儿堆一个土坡,坡上可种些红叶树点缀,坡顶就留给你种你那些香树苗,土坡后头的这片林子砍了吧,你喜欢佛铃花,我们就在这儿种一大片佛铃花,这里再给你修一个瓷窑和一个制香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东华,“你还想要什么?”
帝君看她良久:“都是给我的?你呢?”
凤九涂画得很开心,在图纸一个角落处拿手指戳一戳,抿着嘴道:“我要在这里修个小荷塘,荷塘上安个亭子纳凉看星星,还要在这里开个菜园子种点小菜。种点我爱吃的白萝卜,再种点你爱吃的冬葵菜胭脂菜。”
帝君的眼神很温和,想了想道:“前些时候洗梧宫送来一道凉拌蔓荆子你记不记得,说是夜华下厨做的,还挺好吃。”
凤九自得道:“姑父的手艺一般般啦,不及我做的,你喜欢吃那个吗,那我们再种点蔓荆子好啦。”说着用笔在图纸上再圈出一块地方来。
帝君剥完枇杷凑过去与她共同研究:“可以再圈大点,这是什么?习武台?这个不要了,一起开成菜园子,种些又能吃又能看的菜,有这种菜吧?”
凤九张口就来:“有哇,五彩椒就又好吃又好看,但你吃东西偏清淡不爱辛辣,我想想啊,那倒是可以种点huáng秋葵羽衣甘蓝银丝菜小南瓜什么的,对了,我们还可以搭个葫芦架子,葫芦切片清炒很好吃的。”兴高采烈地说到这里突然收了声。
帝君抬头看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凤九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嗫嚅道:“啊,只是突然反应过来,你竟然在同我商量家里以后要种什么蔬菜,简直不像真的……”她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看向东华,帝君的眼神却有些深幽:“家里?”
凤九呆呆道:“是啊,”又看了看周围,不确定道,“这的确是你的地盘吧?”东华点头,凤九松一口气道,“那我没说错啊,就是我们家嘛,就算每年来往的时间再短,也是我们的家呀。”
东华帝君自几十万年前从碧海苍灵化世,从未有过什么家人,就算后头有知鹤的父母收养,但因东华自小便是一头银发,知鹤的父母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他,不过因心善看他孤零零的可怜,予他施饭之恩罢了,qíng谊上却并未多加照拂,也算不得他的家人。家这个字,于帝君是很陌生的一个字眼,蓦然听凤九这样提及,心上竟颤了一颤。
看帝君良久不作声,凤九又将方才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委屈地扁着嘴角道:“做什么这副表qíng,我觉得我没有说错什么呀。”
帝君勾起手指帮她重新将嘴角抿上去,眉眼间露出温柔:“我喜欢你说我们家。”
凤九半明不白,但是看帝君高兴她也高兴,得了便宜就卖乖地腻上去道:“我也喜欢我们家,现在就很漂亮了,以后我们把它打理出来,得有多漂亮,你我的亲朋好友来这里吃茶玩耍,我们得有多长脸!”
帝君很是赞同:“不错,别人家的花园都拿来养花,我们家的花园都拿来种菜,该有多长脸。”
凤九听出他语声中的调侃,撇嘴道:“那是谁刚才开开心心提议要把习武场拿来开垦菜地来着?”见帝君低声笑着不回答,就更紧地腻上去道,“你看,你也觉得弄成菜园子其实很好吧,等过几日婚宴后我就开始料理它们,不过我们青丘节俭,没有多少仙仆仙婢,只能从太晨宫中拨些人手下来了。”想了想,垮着脸道,“虽然说身为东荒之君,如今我的事务都是阿爹阿娘代为看着,并没有多忙碌,但我还要继续上族学,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又看帝君一眼,“虽然你很闲,但我都不在这里你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我们gān脆在太晨宫找几位仙官下来这里守着代为照顾菜园子好了。”
帝君似乎觉得她说得很在理,也帮着她出主意:“太晨宫中没什么大事,就让重霖过来代为照顾好了。”
凤九吃惊:“但是重霖要照顾你呀。”
帝君挑眉:“我跟着你住青丘,他来捣什么乱?你难道不会照顾我?”
凤九想了想,伸手在帝君脸上摸了一把,做出登徒子的形容来,笑眯眯道:“也对,重霖他毕竟不如我疼你嘛。”说出这句调笑话来,自己都被逗乐得不行,却见帝君沉黑的眸子中忽有星光闪动,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将她抱在怀中,头搁在她肩上,几乎叹息着说:“嗯,你最疼我。”
凤九想起来,这句撒娇话一向数她的小表弟糯米团子最会说,倘他父君娘亲做了什么事令他高兴,糯米团子十有八九会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软糯糯来一句“父君最疼我”抑或“娘亲最疼我”,令人既怜且爱。此时帝君说出这句话来,声音压得那样低,而他熟悉的气息那样笼着她。他有那么多的模样,沉静的模样、威严的模样、冷肃的模样、慵懒的模样、无赖的模样,还有这种冷不丁撒娇的模样,都让她喜欢得不知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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