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指使你夜闯皇城的?”他无力问道,其实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已经问得太多余了。
“是,王上。”
“离王府十余里,他就在那,那人知晓右谷蠡王和二王子有心要杀他灭口便痛恨不已,一直想找他们报仇,被我拦了下来,所以他就一直在那里等候时机,不敢露面。”管家连忙说道。
“那人何在?”军臣单于冰冷问道。
于单和伊柯见到这人后,心底一点希望都没有。
于单的脸色难看至极,这一次他栽得彻底,输就输在他压根没想到赫连御舜会计划如此周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打在了他的命门上,让他再也无力还击。
于单说什么,他再不愿多听,阙氏的哀求之声让他觉得更是虚伪可笑。
他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多久,也许是他还活着的时候,也许是到了他死之后,所以他唯一的心愿便是,两个儿子能够互惠互助,共同携手来抵抗大汉有可能发出的反击。
他记得很清楚,那晚当刺客朝他行刺的时候,被侍卫们发现,其中一个侍卫刺伤了刺客的手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右臂。
以和亲来养国力,无非是要为大汉日后可以反击匈奴争取最多的时间和实力。
伊柯恨得咬牙切齿,该死,他万万没想到功亏一篑竟然就是在管家身上。
伊柯虽然一贯冷静,但此时此刻也被绝望紧紧包裹着,像是随时随地等候行刑的囚犯。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见了单于后跪在了地上,请了安,等候问话。
军臣单于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有从有过的疲累席卷全身。皇城闯入刺客的第二天,于单等人便在大殿指明赫连御舜为刺客,当时还qiáng行要验伤。他在大殿之上看得真切,却没有说出刺客右臂受伤一事,一来,他真的担心会在赫连御舜的右臂上看到伤口,二来——
军臣单于心中一“咯噔”,身子微微一晃,的确就是他!
军臣单于攥紧了拳头,牙关节咬得咯咯直响。
军臣单于没有立刻问话,而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回想那晚遭遇行刺的一幕,此人还真是看着有些熟悉,想了想,低沉说道:“你的右臂伸出来看一下。”
可是——
如今,这男子右臂上的伤口与那晚被侍卫刺伤的qíng况一模一样,足可以说明管家所言并非虚假。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得不防啊。
没多久,侍卫们便带进来一人来,这人的个头和身形竟与赫连御舜极为相似,如果只看身影,那便是赫连御舜。
男子愤恨地一指于单和伊柯,将当时发生过的事qíng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许是因为痛恨他们两个,所以不需要单于多问,说的极为详细,末了,愤恨地说道:“他们说我的身形很像左贤王,单于您一定会怀疑的,没想到我冒死为他们偷来了兵书后,他们竟然过河拆桥,幸好管家心慈,我才逃过一劫。”
男子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了右臂,袖子撸上来后,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呈现大家眼前。
管家不敢看于单和伊柯愤怒的眼神,低着头战战兢兢道:“那晚,二王子命人假扮刺客夜闯皇城宫内,并偷来兵书,后来,假扮刺客之人来府中领了赏金,谁料,二王子和右谷蠡王命我杀了那人,以绝后患。我送那人出门后,原本是想遵从命令杀了他,但后来想想还是不忍,又生怕日后小的再有什么闪失,所以便放了那人,将jī血淋在了衣服上蒙混过关。”
良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的闷气稍稍压下后,沉着声音问向管家,“你留下了什么证据?”
让他心寒的是,兄弟相争,骨ròu相残再一次发生在他眼前,看着眼前这一箱箱珍宝,看着那部失而复得的兵书,看着那瓶足可以在瞬间夺人xing命的麻藤,军臣单于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再也无力反应。
赫连御舜被封左贤王,手握兵权,权倾朝野,他虽是疼爱他,但也会顾忌赫连御舜越来越得人心的能力和兵力,这些年都是他这个儿子在为匈奴南征北讨,战绩赫赫,功不可没,自然深得民心,他虽有立太子之心,但身为壮年也没想过这么快退位,他只怕,再多亲qíng也抵不过荣华富贵的魅力。
赫连御舜转头看了其中一个侍卫头领,命令了句,“火速找到此人!”
身着布衣的男子见了于单和伊柯后,脸色变得很激动,面部肌ròu在愤怒的抽动着,拳头攥得咯咯直响,额头上的青筋爆出,大有一副恨不得杀了两人的样子。
伊柯微眯着眼睛,听着这一切,很显然这这个人和管家的言辞极为一致,但很大程度上是对于单不利,兵书根本就没有藏于府中,可是管家口口声声指向了于单,当时是他找到了这个男人假扮赫连御舜,可他除了将自己供出来后,还死拖着于单也下了水,杀人灭口也是他事先命令管家去做的,于单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很明显,有人收买了管家和这个刺客!
他下意识看向了赫连御舜,眼底yīn暗一片。
卷六232机关算尽(3)
赫连御舜没有理睬于单和伊柯的神qíng,却是将军臣单于的表qíng看在眼里,一贯温润的面色微微凝重了些,他全算完算还是算漏了一点,原来这个刺客夜闯皇城的时候被人刺伤过,当日军臣单于要是在大殿之上检查了他的胳膊,其实一切都可以证明出事实究竟如何。
可是,单于没有提到这点。
出于他对单于的了解,首先是排除了单于无心帮他这个可能,他许是当时已经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才没有说出实qíng。想到这里,赫连御舜暗自沉了一口气,如果这种事qíng发生在平常百姓家,他必然会感动父爱的伟大,但身在权贵的皇城,一切都变了味道。
“什么都不要说了。”军臣单于疲累地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单儿,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来人啊——”
“伊柯,你这个小人、叛徒!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于单听了心底直发凉,气的哇哇大叫。
“你看看你自己的儿子,是个用毒高手啊。先是毒害了寒蝉子,而后又要毒杀他的父王,今日将他关进天牢已经网开一面,从此之后,我没有这个儿子!”
“免除于单右贤王的官职,将他关进天牢,收回右贤王所在的封地、王府,上缴兵书和全部珍宝,照办吧。”军臣单于无力说道。
“单于——”阙氏凄声叫了一下。
“单儿,你来说说看。”军臣命令了句。
“大家应该都清楚我们匈奴国是如何建立的吧?”
“是。”侍卫头领一声令下,几个侍卫上前押起于单。
“父王”于单无力地叫了一声,没错,他是做了很多事qíng,克扣了进贡的珍宝,派了细作先是毒害十皇子,而后是寒蝉子。他的确有心陷害赫连御舜,也的确默许伊柯在南华公主杯子里下了毒,但是,兵书不是他藏在府中的,杀人灭口也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他没有像管家所说命人来取麻藤在单于杯中下毒,也不知道最后毒死的会是缇雅郡主,他是冤枉的。
“父王”于单闻言后激动万分,泪水也流了出来,“父王,儿臣真的是冤枉的——”
“父王、父王——”于单拼命挣扎,“儿臣真的是冤枉的,是赫连御舜害儿臣,是他——”
“父王?”赫连御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还有这个伊柯!”军臣愤恨地盯着他,“枉费我多年对你的信任,没料到你竟然会和于单做出这种事qíng来,无论是怂恿或是默认都是统统可恶至极!”
一口闷气,很快郁结,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面色不见一丝波澜。
一句话落下后,使得众人不解。
一句话,再度将军臣单于激怒,好不容易压制的怒火陡然爆发了,他颤抖着手指指着于单,愤怒说道——
于单一惊。
于单不明白军臣的心思,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战战兢兢地回答:“当时匈奴只是游牧部落,匈奴首领头曼单于宠爱后娶妻子阙氏,便想立幼子为下任单于,由此起了杀害长子冒顿之心,头曼单于派将长子冒顿到月氏做质子,又派兵侵略月氏,目的是想借月氏之手杀死长子冒顿,冒顿只身一人抢了月氏战马逃回匈奴。后来冒顿得知真相后便对自己的父王和后母心生痛恨,案子训练军队,终于在时机成熟之时发动政变,she杀了头曼单于,又杀死后母及不服他的将军大臣,夺取了单于之位,从他继位开始,匈奴国便正式建立。”
于单眼底陡然迸出光亮,跪着上前拉住军臣单于,难以置信地说道:“父王,你绕过儿臣了吗?”
他这个父王,在防他!
伊柯大惊,拼命磕头,“单于,下臣是冤枉的,下臣不过是听从二王子的命令,就算有一百个不qíng愿,也不敢违背二王子啊,下臣也不愿意见到二王子做这些事qíng”
侍卫头领上前领命。
偌大和院落,变得悄然无声,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军臣单于最后的决定。
军臣单于一直闭着眼,待于单说完后点了点头,又将问题抛向了赫连御舜,“御舜,你是如何看待这段故事的?”
军臣单于伸手扯过下衣袖,蹙着眉头说道:“天下只有狠心的儿女,哪会有几个狠心的爹娘?”
军臣单于听完了男子的话后,面色极为疲累,挥手让其退下后,身子倚靠在椅身之上,闭着眼睛,眉头深锁,一代枭雄却抵不过这般凄冷之苦。
军臣单于正在气头上哪能听进这些,一挥手,“将这人拖下去关进天牢,等待发落!”
军臣单于的身子微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赫连御舜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神qíng,半晌后,他才轻叹一声,“人为权利富贵,的确可以六亲不认,自古以来这种惨事屡屡皆是。但今天,我不想手刃自己的儿子,我累了,也老了,只希望能够安度晚年,一生没有遗憾死去,我不希望在我死的时候双手沾的,是自己儿子的血。”
良久后,军臣单于才开口,嗓音听上去很是憔悴——
赫连御舜也在等待着,他jīng心部署这一切,目的,便是要致于单为死地,至于那个伊柯,他会慢慢收拾。
赫连御舜看了看军臣单于,想了想说道:“生于权贵,身不由己。纵使骨ròu,也能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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