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裳像是看穿青袖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叹一声没说什么。踱步到窗棱之前,看着窗外莺红一片的桃花,又想起没入宫的悠闲时日。
她何尝不想念山谷,不想念师父和大师兄?听师父说,她的双亲都是楚国人,在一次战乱中无辜身亡,师父见裹在婴囊中的我实为可怜,所以就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并赐姓为“楚”。鬼谷派从来不收女弟子,她算是例外。师父从来不因她是女子而偏袒,相反传授她更多的奇门遁甲、歧huáng之术,又曾经说过她命不该在山水间,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整整十六年,她都是生活在山谷之中,不曾下过山,也不曾知晓外面的样子,而她的大师兄崖迹师兄聪慧过人,一向是师父的骄傲,不过与师父的志向不同,他偏偏喜好潇洒来去山水间,师父倒也不加阻止,曾经提及过一句“英雄出少年”,便经常准他下山。
再后来,师兄的一封飞鸽传书让师父提前出关,匆忙jiāo代几句后也下了山。
就在一个月前,朝廷突然派人入山,大皇子刘荣亲自邀请师父寒蝉子入宫面圣,商讨当今七国叛乱局势,师父不在山中,一纸圣令又不可违抗,她只能带着青袖入宫。
在她入宫的当晚,景帝便召她入宣室殿秉烛夜谈直到天明。她虽不想过问世事,但又不忍见到黎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便向皇上提议派出当朝大将周亚夫等人主动迎战抗敌,然而她看得出,景帝的面色略显为难,又因她dòng悉天命,便迫切要求她说出大汉未来国运如何。
☆、卷二014过往云烟(2)
国运如何,三分靠天,七分靠人。她既然懂奇门遁甲,自然可以推算出大汉王朝何时昌盛何时灭亡,国运如同人的命运一样,有生便有死,有合便有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才能维系平衡之道。
对此,她早已经可以做到淡然处之,但世人不同,尤其是刚刚在上的天子,想要万岁,想要国运昌隆千秋万代,怎么可能?
这番道理人人都懂得,但只有面对天子是说不得的,伴君如伴虎,她深知一个男人在取得天下后野心有多大,到手的江山又怎么会舍得失去?就正如一个人活得大好年华,突然有人上前告诉他命不久矣一样。太过真实的话就如同拨骨见血的利刃,令人望而怯步。她不肯对景帝说出大汉未来国运如何,只是不断劝服他要主动迎战,景帝虽然不悦,但也是爱才之人,不勉qiáng她也不让她离宫,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景帝迟迟不肯出兵,也就是没有立刻采纳她的意见,以往几次宣她进谏也只是谈论一些yīn阳五行养生之道,再无其他。可后宫就翻了天,私下议论纷纷猜测皇上的意图,一个民女进宫就被封了称号,还赐了专属的宫殿,原本是清心寡yù的她倒成了众矢之的。
以往隐世隔绝的日子复去,接下来的道路该何去何从?
chuáng榻上青袖的呼痛声将沉思的她拉了回来,看着她在chuáng上痛苦地动来动去,不由得无奈摇头,“过了今晚你的伤口就会好很多,忍忍就过去了。”
不经意说出“今晚”二字,心也“咯噔”一下,又想到窦太后的话来,看着青袖惨白的小脸,她要不要真的……一命换一命?
太后娘娘下旨放了青袖,并不代表她就平安无事了。
“小姐——”青袖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瞧,哭丧着小脸,“皇上什么时候能下旨让我们离宫呢?师父和师兄也真是的,他们应该能够知道我们的行踪啊,还不来救我们,师兄的武功那么好,一定会替我出口气。”
“皇上一天不知道国运如何,就会留我们多待宫中一天。”她上前替青袖盖好了被子,在这个宫中,能与她相依为命的就只有这丫头了,虽然青袖平时大大咧咧,但对她的好,她是记在心里的。
“那就告诉他呗……”青袖又快哭了,早上跟人打架的劲头全都没了。“小姐,我挨板子也总比你挨板子好得多,皇上已经够有耐xing了,等了你一个月呢,万一哪天他真的不高兴了怎么办?等不下去了怎么办?那……那我们的脑袋是不是就要挪地方了?”
“傻丫头,人是有贪心的,皇上想要知道国运,就会想要知道如何才能千秋万代,我不可能为国家借运,这是违反天地伦常的事qíng。”她抬手,轻抚着青袖的长发,淡淡说道:“所以道破天机之事千万不能做,只要做了……就再无休止,以后的事qíng如何,再也无法预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底的淡然也渐渐化作一抹深思……
☆、卷二015奉旨进宴(1)
遂夜,降临,皇城上下一片辉煌,各个住所忙碌非常,召见重要客宾的宫殿更是灯火通明,素衣宫娥和太监们忙碌穿走于各个公主处所,掌灯的、手提串铃的,好不热闹。
早朝之后,宫廷上下就开始为今晚的席宴做准备,听说这位左贤王进入长安城的时候,竟一路撒下千金白银和糖果,众多百姓早已经围得水泄不通,孩子们更是高兴,纷纷争起糖果来。
相比其他住所的热闹,楚凌裳这里倒是冷清很多。自从她进宫这两天,住所里就一直没有安静过,时不时会有个夫人或者美人什么的来串串门子,又或者是哪个公主好奇她的美貌过来瞧瞧,一来二去的,青袖倒快成了个百事通,跟那些美人们倒是无话可说,有些公主倒没有架子,能够谈得来。
不过,今日青袖挨了打,想要凑热闹也是有心无力了,不过人虽是躺在chuáng上,但还是忍不住大半个身子探出来,时不时又哀叹了一声。
青袖是闲不住的人,跟她喜欢安静的xing格不同。
殿上的烛灯全都一一点亮了,楚凌裳拿过一卷竹简在慢慢看着,宴席想必已经开始了,何时命她过去还在等待传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案几前,面色丝毫不见慌乱。
青袖身上受了伤,但嘴巴还在喋喋不休,小声说了几句有关栗妃娘娘的坏话后,又开始数落起平日来来往的那些公主了。“小姐,倒不是我说她们啊,之前听说要与匈奴和亲,各个都在推脱,现在倒好,打扮得各个跟个仙女似的,全都争着抢着去参加宴席,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呢。”
“男大当娶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淡淡说了句,眼睛依旧盯着竹简。
“小姐——”青袖见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又朝前探了探身子,“你刚刚没有听我说什么吗?如果那些公主不是知道左贤王长得英俊高大,她们才不争着抢着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青袖的确一直在喋喋不休说着一些话,可惜她一直没有听进去,闻言后才不解问道:“她们见过左贤王了?”
“就是没见过才那么兴奋嘛,你知道这些公主,与匈奴和亲自然心不甘qíng不愿了,都派出了探子守在长安城呢,没料到这些探子都纷纷回报说,这左贤王午后进入长安城的时候,身披中原长袍,非但没有一丝蛮夷之气,相反是长得英俊异常,高高地骑于一匹汗血宝马之上,后面众多随从跟着,顿时迷煞万人呢。公主们听了全都心花怒放呢,那些宫娥们想必会累坏了,谁不想将自己的主子打扮漂亮些呢。”
“青袖,你人都躺在chuáng上了,怎么还知道这么多的事qíng?”楚凌裳真是不得不对自己的丫头刮目相看。
青袖得意地笑了笑,“刚刚你去竹林的时候,有几位宫娥姐姐们来看过我,我当然要从她们嘴里打探些事qíng来才行。”说完又一拍手,“有见过左贤王的宫娥们都说,这个男人身高八尺仍有余,高大威武,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动呢。”
楚凌裳听了,心中总是泛起一丝异样来。
“小姐,下午你去竹林做什么?”青袖这才想起来问了句。
她放下竹简,“我的香囊不见了,去竹林找过也没有,不知落在哪里。”
☆、卷二016奉旨进宴(2)
青袖听了差点从chuáng上跳起来,“啊?那可是小姐出生以来就带着的香囊,我帮小姐去找。”说完就要起身,又痛的哇哇大叫。
“受了伤就老实待着,香囊只是小事,丢了就丢了。”楚凌裳轻声说了句。听师父说,香囊是跟着她一同放进襁褓中的,想必已经是爹娘留下的物件,丢了虽然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qíng。
青袖一阵唏嘘,在这个空挡,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殿外扬了起来——
“楚凌裳听旨,因皇上有命,楚凌裳立即出席今晚宴席,特下赐各色锦缎长裙五件、金饰步摇十件、奇珍异宝十件——”
是传话的宦官,话音刚落下,几名宫娥便翩然走进她的房间,将各色珠宝和裙衫全都一一摆放妥当。
一时间原本安静殿堂全都站满了人,各色珠光更是迷乱人眼。
“楚寰妤,这可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就算是栗妃娘娘都没有这般待遇。”传唤宦官走到她身旁,压低了眉角笑着说道:“今儿参加席宴的均是宫中要臣,再者就是公主娘娘们,楚姑娘可是得到皇上抬爱了,日后得皇上恩宠雨露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老奴才是。”
楚凌裳看着大片奢华的流光溢彩没有出声,传话宦官见她没有反应,也只能算是碰了一鼻子灰,又装模装样地jiāo代了几句后带着宫娥们离开了。
青袖还是忍不住挣扎着下了chuáng榻,从内室中走出来,差点叫出声来,她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些,看得眼睛闪闪发亮的。
“小姐,天哪……”她qiáng忍着剧痛上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皇上赏赐的物件。单单是金钗,就有huáng金白玉为冠、有金丝东珠攒成,这些东西异常华贵罕见,一般只有皇后才能享用。
楚凌裳见她的样子,知道是好奇心发作了,也没加阻止,眸光也并非半点喜悦,皇上下赐物件已经够能引起旁人猜测了,这般贵重物品,还不知会在后宫引起多少风波。
“小姐,这件衣服真漂亮,我给你换上。”青袖皱着小脸拿过一件金丝攒成的艳色长裙,有几缕烟罗相伴,着实光艳bī人。
她却轻轻摇头,“如此便罢。”
“啊?”青袖傻眼了……
——————华丽丽分割线————————
月华如水,皇宫大殿之上歌舞笙萧,高大的祥凤万寿纹琉璃屏门,天花为沥粉贴金正面龙,壁描金龙和玺彩画,上方为浮雕云龙纹玉阶。景帝亲自接见匈奴来者,端坐在正中而设的地屏宝座上,他的两旁分别为薄皇后和栗妃,两人身着极为华丽,相互媲美。殿下左侧坐着的是匈奴左贤王为首的使团,右侧坐着几位朝内重臣,再者就是年芳十三岁以上的公主们,她们各个都将眼神瞄向对面首座上的左贤王,脸色绯红。
52书库推荐浏览: 殷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