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
「我要练功了。」
似乎是用最大的耐心bī自己保持冷静说完这句话,黎笑行背身而立,再不看谢云扬一眼,他虽感伤痛但将背挺得笔直,一身尊贵无比的深沉傲气未失半分。
心知此时再难向自尊心极qiáng的师兄好好解释,谢云扬只得垂头选择暂且离开。临行前,他忍不住望了同样乖乖迈步的黎笑语一眼,发觉对方脸上全无惊讶与尴尬之色,微一思索顿时明白了。
黎笑语没有武功却早猜出他的兄长定会跟来,因为要让黎笑行受制于人实在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而且对方还有意引自己来试剑亭,这是黎笑行的练功之地,就算师兄侥幸被他点了xué,但他二人走了一段时辰才到达此处,凭师兄的功力也应自行解了xué道。
黎笑行只要在苍门,每日清晨必来此处练功,同样有可能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难怪黎笑语之前所说比往日刻薄尖锐了不少!谢云扬心思细密,转瞬之间已明白黎笑语有意设计,好让黎笑行怪罪他。
尽管谢云扬知道,黎笑语并非针对他,只是顾其兄长的声誉与幸福,但是他忍不住憋火,心里更因黎笑语的言行难受不已,因此忽略了最初满满涌上心来的愧疚。
黎笑行重重一掌击在他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内劲过处,树gān至枝叶皆如粉尘烟化,飘散一地。
他恼恨到了极点,深爱的人竟然将他视为代替品,以往那些温柔体贴与充满执意的追逐缠绵,在这瞬间显得非常可笑,一直以来认为是理所当然拽在手里的爱qíng如今成为他的奇耻大rǔ。
胸口仍然剧烈疼痛,黎笑行此时忍不住暗自责怪向来洒脱的他,为何放不下这段充满谎言与欺骗的感qíng?
难怪,他总感到谢云扬看他的眼神充满痴恋,先前还以为师弟凝视的人是他,如今想来,师弟也不过是透过他这张与黎笑语颇为相像的脸慰藉相思之苦罢了。还有,他怎么如此迟钝?他长年紫衣散发,谢云扬却偏偏喜欢看他身着白衣,将发丝高高束起的模样,为此还不惜故意毁坏他的衣物。
细想下来,那身打扮不正是弟弟惯有的装束吗?
回想当日qíng人凝视他的深qíng目光,还有那句由心发出的「我好想你」之语,黎笑行的心顿时再次狠狠地揪在了一块。
谢云扬的悉心照顾,软语温存,说到底亦是因为,对方想见的是一个与黎笑语更相像的替身罢了。
还有昨晚的酒后放纵,谢云扬嘴里不断叫着「不要和别人成亲」的恳切央求,也应是对弟弟的心声与呼唤。
难怪在jiāo合中,谢云扬用手摀住他的嘴,定是不愿听到从他口中呼出的名字。因为黎笑语不会叫师弟「云扬」,在他们幼年jiāo好时,弟弟称呼谢云扬为「扬」。
若在激qíng的时刻,让谢云扬发觉自己拥抱的不是真正爱着的人,那么定会非常扫兴。
这些事,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看来他以前真是太愚蠢,也太相信谢云扬追逐他的心意了!
自嘲地掀起唇角,黎笑行用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段树枝,以此代剑,展开身形倾力挥舞。
不知这样飞快用劲使出多少招,直到一地枯huáng的落叶随着树枝带出的气流飞卷,黎笑行才顺手将树枝执向不远处的一块山石,瞧着它因自身的内力无声无息没入坚硬的石面,这位武林的天之骄子才悠悠长叹了一声。
黎笑行记得很多年前,谢云扬一直陪伴在他和弟弟身旁。他们三人都是孤儿,被苍门上代掌门收为弟子以前,四处流làng过着艰苦的生活;黎笑行收养风雷双隐亦因那对兄妹与他有一段相同的经历。
那期间,仅仅是想办法活下去已经耗尽了黎笑行所有的jīng力,谢云扬无疑是他最好的帮手。小着他三岁,约长弟弟半岁的谢云扬和他在患难中相识,黎笑行还记得他们想办法解决食物短缺的问题,寻找晚上有瓦遮顶的地方睡觉,竭尽全力护着黎笑语,忍受欺凌与白眼……
他知道,那与疼爱弟弟的感qíng不一样!
发现这一点,或许是因为那夜大雪,他背着谢云扬回来后,这个在流làng中倍受折磨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的坚qiáng少年,竟然趴在他的背上哭得那么伤心;随后这个总是坐不住的调皮少年居然耐起xing子,整整在chuáng前悉心照顾了他一年。
喂饭、擦身、按捏关节,还有换药……如此细心周到,真让他觉得,为师弟受的冻伤算不上什么。
一直以来,皆是他黎笑行在照顾别人、护着别人,但是偶尔尝到被人全心全意呵护与关怀的滋味,他却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若打算还这份qíng,他是否应该用更多的心意去回报谢云扬,去纵着、宠着、疼着那个少年?
跟着,师父怜他不便行走,提前授予苍门无上的内功心法,接续了下半身的经脉。黎笑行天资聪慧,很快用最短的时间修成大法,一举打败苍门所有的年轻弟子。
按照苍门的规矩,武艺最高者为一派大弟子而不计较其年龄,师兄弟的长幼排序皆以武功高低而定。
所以,其他年长黎笑行的苍门子弟,当初非常不满他们这位少年得志的大师兄,背后闲言恶意,暗中诋毁黎笑行的人品和声誉。
那时第一个跳出来,怒不可过痛斥无聊者的人,当然是谢云扬!那个刚刚习武的少年在众多居心叵测的高手面前将背挺得那么直,张开双臂挡在不擅言辞的黎笑行面前,威风凛然地放话出来。
「你们有谁敢找师兄的麻烦,先过我谢云扬这一关!」
就这一句,令黎笑行万劫不复!
所以,当谢云扬这个一直深深烙在他心里的师弟,有一天在练武时突然扔下剑,红着脸抱着他柔声大胆诉说爱意时,黎笑行便知道他逃不掉了。
谁想,如今发现这段期待已久的感qíng仅是场闹剧,仅是可笑的单恋而已!失神中,黎笑行狠狠击在树枝没入的石上,将它震碎断裂,愤然停下身形,他心里余怒未消,一时间不知如何发泄。
「师兄。」
一个熟悉的语声突然传进黎笑行耳内,他迅速掩去眉宇间的怒意与神伤,不愿让人小瞧分毫。
「下去!不要让我把话重复两次!」没有回头,黎笑行的语声听不出喜怒。
「师兄,我有话要对你说……」
「哧。」
赫然竖起的气墙止住谢云扬想说的话。但是这一回他没有再退缩,反而提气运息,用尽全身功力向黎笑行所在的方向走去。
如此qíng形让黎笑行心中更觉恼怒,他扬眉拂袖,挥出的气流随即加qiáng,止住了谢云扬前行的脚步。
刚刚平下一口气,耳中传来谢云扬好似隐忍痛苦的一声闷哼。
难道他气极之下不慎伤到师弟?黎笑行心中一紧,护体神功不觉收敛,谢云扬立即松下脸上大大夸张的痛楚之色,趁机挤身过来,站到黎笑行面前。
他原想伸手抱住师兄好好解释安慰,但见黎笑行双目含冰,一脸严霜,只好讪讪一把拽住黎笑行的手掌。
「师兄,你听我说,我并非有意瞒你。」
「放手!」黎笑行淡淡开口:「我不是令你不许打扰我练功的吗?」
「刚才那样的qíng形,我哪能放心离去?师兄,你若再不听我解释,我真恨不能立即死在你面前。」
黎笑行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听到谢云扬如此说话,虽然恼恨师弟欺瞒他,但对方脸上这副由衷摆出的气急败坏神qíng却让他止不住心软。
见黎笑行垂眸不语,谢云扬心中大喜,知道师兄终是不舍他难过,连忙再用力紧了紧手,抓住机会接着把话说下去。
「原谅我,师兄。我昨晚真的是喝糊涂了,把你当成笑语。」
黎笑行挑挑眉,挥袖甩开谢云扬的手,冷冷看着他。
「请你相信我,尽管我最初喜欢的人是笑语,但是我想与师兄永远在一块的心意是真诚的!」谢云扬急切说着。
「哦?」黎笑行傲然笑了笑,眼里全是嘲讽之色,「这么说,你的心意不是『负责』了?」
「师兄!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让我抛掉对笑语无妄痴想的人。我那日对你说的话绝对没有违背自己的心!」谢云扬见黎笑行一句话落下,跟着紧抿薄唇,别过头似是不愿再看他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慌乱,不假思索之下冲口说道。
黎笑行闻言大怒脸上却平静如昔,他眼里瞬间迸she出凌厉的光芒。没有料到谢云扬竟然亲口承认,那日向他表白爱意,原来真是抱有拿他当替身的打算!如此赤luǒluǒ的羞rǔ与伤害,让他的胸口疼得更加厉害。
谢云扬陪伴黎笑行数十年,早已dòng悉对方的一切,师兄神色的细小波动自然逃不过他的双眼。
刚刚那话才出口,他心里已暗叫糟糕,趁黎笑行还未拂袖离去,连忙不顾一切扑上前,张臂如同孩童耍赖般死死搂住师兄的腰背。
「不要误会!我没有师兄想的那个意思。因为师兄和笑语不一样,是我最亲最敬之人,你待我又最好,从小爱我、护我、教我、事事依着我,所以我想如果是师兄的话,一定可以帮我了断那段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感qíng!」
谢云扬匆匆说下去没有半分思考,因为他知道若稍有差池,他失去的不仅是这份qíng感的寄托,还有多年来亲如手足的qíng谊。
「我没有半分看低师兄或将你当作他人的意思,以前也是一时胡闹才拿笑语的服饰给你穿戴。我只是想看看,那个样子的师兄。」
黎笑行冷冷哼了一声,眉宇间的怒气与嘲讽更浓。谢云扬也觉这理由太牵qiáng,不由苦笑住嘴垂首。
黎笑行气度武功无不高人一等,更具天人凌云之资,若论容貌实则胜过其弟不少,但谢云扬心里一直痴恋黎笑语,这些年来竟因他兄弟二人相似的眉眼,一直错看黎笑行。
此时想来,谢云扬也觉对不住一直疼他、爱他、当他与别个不同的师兄。没过多久,谢云扬又猛然昂头,两只眼晴直直望向黎笑行,郑重开口。
「师兄,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忘掉以前种种的荒唐过往,好好待你!我说过,我这一生有师兄相伴,再无他求!」
黎笑行凝视向他恳求的师弟,这一次对方没有回避他的打量。
谢云扬双眼清澄,目光有力,流露的期盼与焦急绝非做作,他此时说的话虽然只有一句,但胜之前qíng急之下胡扯出来的解释数倍,黎笑行不由慢慢垂下眼眸。
「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谢云扬见状,明白黎笑行已经决定原谅他,这才松下一口气喜悠悠的说道。
「你和笑语年龄相仿,志趣也投,想来你心仪他已久了吧?」黎笑行忽然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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